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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外已是黑沉沉地一片,看时辰估计已过了酉时。这座庙废弃了许久,蛛檐画网尽是飞絮,在昏暗的烛光下更显破败不堪,连供奉城隍老爷的案几都破损了角头,露出参差不齐、略显尖刺的边角。
此时平阳公主悠悠转醒,睁眼一看周遭不禁大惊失色,卫子夫一旁忙道:“公主莫慌,下午我们在侯府回廊见过,我是府里的卫子夫。”
“卫子夫?”平阳公主抬眼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诧异问道,“你如何会在此处?我又如何在此处?”
话音未落,棠儿醒来一声尖叫,把说话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别叫!”卫子夫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赶紧摇头示意棠儿。
好一会,确定棠儿的叫声没把外面俩兄弟引来,卫子夫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轻声道:“外面有人,千万别发出声。”
棠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平阳公主,恐惧的点点头,卫子夫方低声将事情简单道来,平阳公主听罢咬牙道:“当真可恨!只怪本公主一时疏忽,竟让这般小贼有机可乘。”
卫子夫摇摇头,道:“公主,只怕此二人并非普通贼人。”
“并非普通贼人?”平阳公主诧异道,“你这是何意?”
卫子夫恭声言道:“公主还未来平阳县,奴婢就见过此二人,公主入府未有几日,刚出府就被人跟踪掳走,公主不觉得太过巧合吗?”
平阳公主闻言心中一阵发寒,低头细想,若真是如此,自己贵为当朝公主,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来背后之人来头绝对不小。
“那…怎么办?公主要有个差池可怎么办啊?”棠儿急的都快哭了。
卫子夫看了看周围,说道:“眼下我们先要想办法逃出去,也许侯爷正四处派人寻找公主呢。”
平阳公主点点头,但面有难色:“子夫所言极是,只是要逃出去先得想办法弄断手上脚上的绳子才是。”
“嗯。”卫子夫点点头,对平阳公主道,“公主你看!”
顺着卫子夫的视线,平阳公主只见那张供奉着城隍老爷的案几,不解道:“这有何用?”
卫子夫道:“公主你且仔细看那案角。”
平阳公主依着那一点昏暗的烛光仔细看去,原来这案几早已破损,由于这边角是竹篾削成,所以角头磨损后,竹子的篾就似一把钝了口子的小刀斜在了外面。
平阳公主欣喜道:“倒是可以一试。”
“嗯!”卫子夫离案角最近,“公主,奴婢先试试看。”
“好!你小心些。”平阳公主嘱咐道。
卫子夫慢慢移着身子挪上前去,将绑住双手的绳子靠上竹篾,一下,两下…无奈角头的竹篾虽是尖锐,但始终不是刀片,绳子来回摩擦了数十下,未见有丝毫松动。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平阳公主眼中的失望越来越重。
“呼!”门外汉子突然一个翻身,发出的声响惊得卫子夫赶紧矮下身子,躲在案几底下,未过多久,门口传来一阵打鼾声,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忽然案底的一件东西吸引了卫子夫的目光,那是角落里的一个破酒坛,破碎的瓷面在烛光中发出幽暗的光泽,这光泽如同一个小火苗,瞬间点燃了卫子夫的希望,她复又伏下身子,努力用被绑着的手去抓住碎片。
“子夫…”公主低低呼出声来,“你没事吧?”
“公主我没事。”卫子夫握着瓷片挪出了案底,对平阳公主低声示意道:“公主,你看!”
昏暗的烛光中,瓷片握在卫子夫的手上,仿佛凝聚着全部生的希望,平阳公主欣喜地点点头,卫子夫不敢怠慢,指尖握紧瓷片,反手抓着用力割裂绳子。
渐渐地,双手都麻木了,忽然听见“噼”得一声,绑在手上的绳索终于断开,卫子夫心中一振欢喜不已。
“太好了!”棠儿欢喜道,“公主,我们可以出去了!”
平阳公主笑着点点头,卫子夫松了松麻木的双手,赶紧解开脚上的绳索,继而分别将捆绑公主和棠儿的绳子解开。重获自由的平阳公主长长吁了口气,道:“子夫,我们赶紧走吧。”
卫子夫轻声道:“公主再忍耐片刻,子夫去看看动静。”言罢便蹑手蹑脚朝门外走去,看到两个汉子面红耳赤地倚在门上呼呼大睡,方才放下心来,折返身对平阳道:“公主小心,那两个汉子在昏睡中,且随奴婢出去!”
“好。”平阳公主和棠儿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跟在卫子夫后面,看着酣睡的两个汉子,平阳公主忍不住骂道:“看本公主回去后怎么收拾你们!”
“嘘!”卫子夫摇摇手,示意公主不要惊醒贼人,悄悄地赶紧就走,平阳公主点点头,小心地跟紧卫子夫。突然,“呯”地的一声,夜色中棠儿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空酒坛,声响打破了沉夜的宁静,也惊醒了酣睡的贼人。
“不好!赶紧跑!”卫子夫见势不妙,拉起平阳公主拔腿就跑。
原本醉成烂泥的二人睡眼惺忪间一看,抓来的三个人正往外跑,不禁大惊失色,酒劲即刻醒了大半,一边起身一边大声喊道:“站住!给我站住!”
卫子夫见后面追了上来,更是一刻不敢停留,棠儿何曾遇过这样的事情,吓得两腿发软,落在了后面,矮胖汉子追上来一把抓住棠儿的衣领甩在地上:“小贱货,我看你能跑多远?”
公主从未经历过这般凶险,眼见棠儿被抓心中更是惊慌,眼见两人越追越近,卫子夫心中焦急万分,正在攸急关头,忽见前方亮起许多松油火把,领头的一位少年剑眉朗目端坐马上,卫子夫大喊一声:“青儿!”
来者正是卫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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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曹寿去‘有凤来仪’阁中不见了平阳公主正慌乱着,西苑的仆役又拿了铜环上的血布条禀告了老夫人,这下子曹家母子彻底慌了神,着急喊来县丞全县戒严,挨家搜查。一时间府中人心惶惶,平阳城人人自危。
“儿啊,若是公主有何不测,这可是灭九族的死罪!”曹老夫人连连哀叹。
“母亲,都是孩儿不好,未能好好看着公主,若因此事牵连曹家,孩儿百死难辞其咎!”曹寿明白公主失踪意味着什么,如今高堂在上,此事不仅牵连老母,更会令曹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这些后果不管是哪个,他都承受不起。
“唉!”曹老夫人倚着拐杖长吁短叹。
曹寿见母亲如此,心中更是不忍:“母亲莫要着急,孩儿已命县丞全县搜捕,公主吉人天相,必有一线希望。”
老夫人心事重重,低头不语。这时管家福伯入内禀道:“曹侯,老夫人,马房卫青有要事求见!”
“卫青?”曹寿转首问道,“可是连同公主一起不见的卫子夫兄弟?”
福伯回道:“正是!”
曹寿略一点头,道:“让他进来。”
福伯领了卫青入了正堂,卫青躬身道:“卫青叩见侯爷,叩见老夫人!”
“免礼!卫青,你求见本侯所为何事?”曹寿问道。
卫青言道:“侯爷,卫青听闻姐姐不见前曾高声呼喊,而门上铜环又有血布条,卫青怕是姐姐所留,故此斗胆请侯爷让卫青一看。”
曹寿闻言忙命人拿来布条递给卫青:“你仔细看看,可是你姐姐之物?”
“诺!”卫青双手接过布条,仔细查看,只见这布条为侯府婢女装束的花边,呈青褐色,上面血迹看着像是山峰的形状,但这山峰说明什么呢?猛然间卫青记起姐姐曾和他提过李山之事,瞬间明白了姐姐的用意。
“卫青,可有头绪了?”见卫青盯着布条默不作声,曹寿忍不住问道。
卫青双手奉上布条,肯定回道:“请侯爷急传李山。”言罢将此前卫子夫所见之事简单道来,曹寿一听怒不可遏,厉声道:“速速将李山这厮带上来!”
那李山捉来挨不下几顿板子便都从实招了。只因他前些日子欠了赌坊的高利贷,被逼得走投无路之际,认识了那两名男子,那二人只需他帮忙通风报信公主行踪,便愿意替他偿还所有赌债。这无异于天上掉下的馅饼,李山忙不迭地答应了,但那两名男子究竟是何来路,所谓何事,他也并不知情,后面的事情他不曾参与,更是无从知晓了。
“将这厮带下去,重责八十!关入府衙!”曹寿一屁股跌在椅子上,原本还以为从李山身上打开了缺口就可以知道公主的下落,谁知道忙活了半天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侯爷,请容卫青再去细察一番,也许姐姐还留下别的线索。”卫青寻姐心切,姐姐行事谨慎,说不定还有线索未曾发觉。
“好,你全力去办此事,有何发现速来禀报。”曹侯眼中满是期待。
“诺!”卫青沉声应道。
卫青复又回到西苑后门,在周边细细察看,均无所获。一想到姐姐不知身在何方,落入何人之手,卫青不由一阵心忧。
当初姐姐将布条挂于铜环后去了哪里?侯府后门前就一条深巷,卫青想象着卫子夫当时的举动,以身比拟,沿着巷口一路寻去。
这条巷子曲曲折折,一路过来并未有卫子夫留下的任何记号,姐姐,你究竟去了哪里?卫青心急如焚。
再往巷口去,就是官道了,卫青立在巷口举目四眺,忽然眼前一亮,这不是和铜环上一样的布条吗?卫青如获至宝,奔上去急忙将它从树枝上解开,拿在手里细细观察。
这条裙布不论颜色、质地都与先前铜环上的一般无二,岂料翻来覆去不见有任何线索,卫青不死心,来来回回细细翻查了几遍,仍旧一无所获。
姐姐断不会将无用的布条系于树上,她想表示什么呢?
卫青放眼望去,与巷口相接的是平阳县的官道,往北走是县郊,通往太原郡。往南走经过侯府大门,通往河南郡,也是去往京都的官道。一阵风吹过,卫青顿觉凉意,一个念头浮了上来,姐姐没有在巷子里留下任何线索,却将一块布条系在了巷口的树枝上,而且在布条的一边打了一个结,这个结对着的方向就是县郊,莫非姐姐是想告诉我,她往太原郡方向去了?
卫青定下心又细细捋了一遍。
定是如此!
卫青急忙跑回府中禀告曹寿,见到卫子夫留下的另一块布条,曹寿立即召集人手,分了两拨人马,以曹寿和卫青为首立即沿着官道往太原郡方向追查。
两拨人马不停蹄沿路追寻,一路上卫青虽时时留心有没有其他线索,但一直寻到北郊仍是一无所获。眼看天色快要擦黑,暮色越来越重,卫青的不安也越来越深,难道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再往前搜寻就要出平阳县了,再这么找下去怕是要大海捞针,姐姐啊姐姐,你究竟在哪里?卫青勒住马缰心乱如麻。
马儿随卫青一路急急寻来,也许是饿了,停了下来便低下头去啃路边的野草,忽然马儿好似对什么东西起了兴趣,嘶叫了一声衔起一件明黄色的东西来。
卫青低头一看,陡然一惊,伸手拿了起来,这不是姐姐的布囊吗?自己腰间也有一个,正是因为日日佩戴,马儿也识得此物,此番还以为是主人的物件掉了,衔了起来。
“好马儿!”卫青赞许地抚着马头,看见姐姐布囊中的平安符,卫青心中大振,即刻往城隍庙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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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兄弟俩正得劲地追,冷不丁前方冒出大队人马,听得卫子夫大喊,情知不妙,但想逃已是来不及了,大队人马将两人团团围住,二人只得束手就擒。
是夜,县衙内的牢房正审着这两个汉子,兄弟俩也明白掳劫公主当灭九族,为求祸不及妻儿,便将事情一一招供,县丞听罢大惊失色,急忙星夜前往曹府。
“公主,请过目!”侯府书房内,县丞将案卷呈递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接过案卷,扫了几眼便面色如霜:“此事属实?”
县丞小心回道:“此事关系重大,那两个贼子所言下官不敢有一字隐瞒。”
平阳公主面色愈发寒冷:“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除了下官,尚有狱中一小吏知晓此事。”
“本公主命你将所有案卷即刻销毁,供述之事不得声张,如若此事泄露出去半个字,本公主要尔等人头落地!”
“诺!”县丞已是汗如雨下,惶恐道,“公主,那两名贼人当如何处置?”
平阳公主声如寒冰:“杀之!”
翌日,平阳公主与曹寿便向老夫人辞行,老夫人情知其中轻重便也不多挽留,平阳公主深知此次脱险全靠了卫青姐弟,便向老夫人要了姐弟二人,老夫人自然一口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