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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部长办公室,拐了个弯便是她工作了两个月的前厅服务台,本来有四个人值班的早班,因为少了灿阳,显得格外忙碌,因此,大家也就没有在意这个失魂落魄的灿阳。
自认为是知心大姐的孟晓平,此时也没顾上管灿阳的闲事,正左手接着电话,右手拿笔快速记录着什么;跟灿阳不太熟的程梦,此时正在接待着客人,办理着退房手续;在这里跟灿阳关系最要好的周思羽,视线刚落到灿阳身上,想跟她说什么,又一批客人走到了前台,她便闪过去招待客人了,只留给灿阳一个眼神,好像在说:咱们下班聊!
在走出大厅的一刻,灿阳身不由己地回过头,瞥了一眼这个华丽的大厅和大厅一端十平米的前台。但真的只瞟了一眼,她便迅速地转身离开了。
她不得不承认,她舍不得,却又害怕被任何人发现她内心的这种不舍,所以不敢再多看一眼。
灿阳又回到员工更衣室,换下了刚刚才穿戴整齐的制服。脱下这身制服时,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次穿着这身衣服了。
她也不知道,这个明明不喜欢的地方,在真正要离开的时候,为何会不舍?
难道真是因为曾良说过这里能实现她的梦想?不,显然不是,曾良当初这么说只不过是想让她对枯燥乏味的工作多一些热情、在心中多一线希望。
也许是不甘,因为她现在还很需要这份工作。
也就在昨天晚上,灿阳还兴冲冲地给妈妈打电话,说涨工资了,下个月发工资后就可以寄钱回家。可仅仅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已经连工作都失去了。
在这里刚刚工作了两个月的郭灿阳,才领到一个月零十天的工资,共3600元。刚来上班时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曾良借了两千元给她,上次发工资她刚刚还上。
两个月来,她省吃俭用,衣服都不舍得多买一件。灿阳算着自己口袋里的钱,也就400多块了,这才是她最紧急要面对的现实问题。
出酒店大门右转,走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后,顺着马路走下去就到了她的宿舍。
走出酒店大门的灿阳却转向了左边,要问她去哪里,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回到那间拥挤狭窄的宿舍,她想在外面透透气。但是看着这大街上人潮涌动,人们匆忙往来的脚步,她茫然了。
她看见,在这样一个大城市、这个快节奏的城市,每个人都有目的地,都是想快速地去到某一个地方。因此大街上的人个个脚底生风,来去匆匆。
唯有她,失去了方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听着风使唤,随之而飘荡。
灿阳在心里嘲笑自己:眼前的路已经迷失了方向,还妄想着走遍世界呢!
无所事事的灿阳意识到此时如果不做点什么似乎与这熙熙攘攘的人群格格不入。于是,灿阳走进了一个早餐店,要了一份肠粉。
她还没吃早餐,每当上早班,灿阳都不吃早餐的,上午上班到11:30分左右再去吃饭,这样就相当于早餐和午餐一起吃了,也就省了一顿。
今天,灿阳的生活规律突然被打破了,为了证明她此时也是有事情做的,她选择去吃一顿早餐,吃了一顿她几乎两个月来都没舍得吃过的一顿早餐。
肠粉,灿阳很喜欢,在她的家乡,也是早餐中常见的食物,她从小就爱吃。此时此刻,她却吃不出往日的味道了。爽滑的粉配上鲜美的汤汁,送到灿阳的嘴中却无滋无味,难以下咽。她越吃越没有胃口,几次想放下筷子,但又觉得实在太浪费,硬是一口接一口地吃着……直到盘子见了底,灿阳站起、付钱。
走出早餐铺的灿阳又迷失了方向,游荡在车水马龙中。阳光剌眼地照耀着万物,一向怕热又怕晒的灿阳,此时内心一片阴云,也就感觉不到阳光的热烈。
不知走了多久、多远,直到她被晒得满脸通红,全身冒汗,她才停了下来,已经走出酒店几里路了,她才感觉到好累好累。
在路边找了个阴凉的草地坐了下来,她走不动了,用手擦着不断往外涌出的汗水,但不管用,天太热,根本擦不干汗水!
回去吧,回到宿舍去吧,虽然那里已不再是自己的宿舍,但还可以在那里栖息几日,在那里避避暑、遮遮阳。
灿阳起身往回走去,又走了一个钟头。有几次她都想去乘坐地铁,但她摸了摸口袋为数不多的人民币,硬是顶着越来越猛烈的阳光走回了宿舍。
刚到宿舍楼下,灿阳偏偏遇到了方明娟从楼梯上走下来。
灿阳一抬头便看见了方明娟那张明明老气横秋、此时却分外灿烂的脸。
“唉,郭灿阳,你不上班啊,你今天不是倒白班吗?”
方明娟说这话时,一向僵硬的脸上表情格外丰富,眉眼飞扬着,下巴抬起,语调特别地注意抑扬顿挫,还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
此时的灿阳满身大汗、一脸疲惫,站在楼梯口,被楼梯上的方明娟居高临下地望着。方明娟的挑衅让她被晒得通红的脸更加发烫,只是她已无力反驳,便低着头,一声不吭地上楼,和方明娟擦肩而过时,她刻意地避让了一下。现在她更需要为接下来的生存操心,便无力理会这个微不足道的挑衅。
灿阳的双腿拖着身心俱乏的自己,爬上了五楼,此刻她最希望的就是宿舍没人,让她洗个澡,可以安安静静地呆一会。可是当她的脚一踏上五楼的台阶就失望了,伴随着一股莫名的沮丧袭来。
刚上楼,灿阳就见到宿舍的门开着,随之而来的是一串笑声,笑声来自两个女孩,一个笑得有些肆无忌惮,相比之下另一个的笑声显得憨厚很多。
肖伊和许凡正在说着什么,准确地说,是肖伊在那里说着什么有趣的事,她自己乐得不行,许凡听着附和地憨笑两声。
无论灿阳的室友正在讨论着什么,无论讨论的事多么地有趣,灿阳都无心知道,更无力插嘴。显然,有趣的事与她此时的心境相去甚远。她木然地走进原本敞开的宿舍门,坐在床边,换上拖鞋,在床头取了件衣服,走到阳台拉了条毛巾,拐进了洗手间。
宿舍里的两个人也并没有搭一句话,肖伊继续声情并貌地说着,连眼光都未在灿阳的身上落一下,好像就没有见着灿阳这个人。
许凡从灿阳进门就一直看着她,原来憨笑的表情也收住了,嘴角嚅动了几下,几次想开口说什么,都被灿阳过于凝重的表情给憋回去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洗手间响起了哗哗的水声,许凡才低声地问了肖伊一句:“灿阳怎么了?”
“嗨,你还不知道吗?被咱们部长辞退啦!”
肖伊的语气透着点不耐烦,像是被许凡打断了她的话不耐烦,也像是不耐烦说灿阳的事,觉得说着无趣。
许凡听到这话却瞪大了双眼,“啊?……为什么啊?”
也许是过于惊讶,也许是不善言辞,她的嘴角扯了几下,最终也只从她的两片唇中蹦出了这几个字。
“得罪部长了呗。”肖伊的话说得漫不经心,刚刚讲话的兴致被彻底打断了,冲许凡白了一眼,摆摆手,“下楼吃饭去。”
见肖伊转身就要走,坐在床沿上的许凡蹬地站了起来,上前挽住肖伊的胳膊:“哎,怎么得罪部长了啊?她……她不是刚要转正了吗?”
没想到许凡此时这么激动,肖伊斜了她一眼,“哎呀,又不是我的事,我哪里知道啊,你这么关心,问她好啦,别问我!”
肖伊的不耐烦终于发作出来了,一边说一边走出了宿舍,像是怕许凡跟出来,还随手带上了宿舍门。留下门内一脸茫然的许凡,呆立片刻后又坐回到了床边。
仅仅比灿阳早一周到酒店工作的许凡,前几天刚刚转正,成为酒店正式的一员,这种喜悦还留存在心间未曾散去,因此,她特别能体会灿阳即将面临转正却失去了工作的心情。
洗了个澡的灿阳,身上的汗水没了,心头的泪水却还在,但她也只能把泪憋在心里头。但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想: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马上找到一份工作。
穿着拖鞋的灿阳坐在了许凡的对面,把一双湿漉漉的脚擦干,再换上板鞋。就在她弯腰拿鞋子的一刹那,她与许凡的眼光相遇。她们俩平时的交流不多,凡事慢半拍的许凡总是跟不上灿阳的步调,灿阳也就很少搭理这个仅比自己早一周进酒店的同伴。
此时,许凡定定地看着灿阳,想冲灿阳笑一下以示友好,却又觉得此时不合适笑,于是嘴角就一下一下地扯着。
灿阳心里明白,她的眼神让在大街上飘荡了半天的灿阳温暖了很多,也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做为回报。
穿好鞋子,拿上随身的包包,灿阳转身出了宿舍,又一次淹没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