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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四一章 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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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力威胁,远在上千公里的边境线外,接近一千万编制的机器大军,覆盖大地的飞行物拦截系统,数百米的厚重地壳与缓冲结构,足以遮蔽迄今为止盖亚表面的一切武力。

    除仿真少女外,身边没有一个人类,更杜绝了背叛的风险。

    科学,发达的现代科技,得让自己享有自古以来任何人都不曾拥有过的,绝对的安全。

    但这样就可以了么,死神,是只要立起厚重的屏障,就可以一直躲在后面安然无恙,这想法就未免太无稽。

    衰老,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耳边回荡的“哐当——”之声从未消散。

    时间的列车,不受任何外来的干扰,一直向前飞驰,任何乘客也无法让其稍稍减速,更无从奢望让其稍作停留。

    要对抗命运,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生命科学领域之上。

    每天翻阅研究简报,浏览从“基础物理”到“基因工程”的研发报告,一方面确定通用型AI工作正常,一方面了解治下科研机构的工作进展,方然所关注的,不仅是为长远目标服务的基础研发,和为中期目标服务的抗衰老研究,此外还特别关注医学、临床医学的发展,着眼于当下而特别关注。

    1492年,至多再过几个月,自己就将迈过四十岁的门槛。

    当今时代的四十岁,凭借生活条件的提升、和医疗技术的进步,已不再是一个不惑、甚至知天命的年纪,每天例行锻炼的方然也没感到异样,以自己的感受,身体状态仍然良好,体能、反应还没有下降的征兆,一切似乎都还在掌控之中。

    但这只是表面现象,身体内,细胞的分裂、凋亡,时刻都在发生,端粒的磨损,也始终在无数次DNA复制的过程中,真切的发生着。

    看不见的,未必就不存在;

    生命的钟一直在滴答作响,这,并非闭上眼睛、捂起耳朵就能逃脱。

    伴随身体的衰老,疾病,除感染外的内源性疾病,风险也会一点点的,缓慢而持续的提升,这是任何人都无法逃避的处境。

    釜底抽薪的对策,抵抗衰老,修复受损的端粒,乃至重新谱写DNA序列,这一切都需要时间,人才,与天文数字般的投入,心急也没有用,方然并没有揠苗助长的想法,但若着眼于当下,还是医疗技术的研发更重要。

    衰老本身,不管怎样狰狞可怖,毕竟也只会带来一百二十岁的大限。

    相比之下,早在这一大限到来之前,人体就几乎必然会因新陈带来的紊乱、遗传物质的损伤而乱象丛生,继而演变为医学教材中的连篇累牍之病症。

    倘若无以应对,或迟或早,几乎每一个人都会在大限之前,就因疾病而掉到车外。

    下车,不管是因为衰老、还是疾病,后果都一样。

    当今时代的医疗技术,总体而言,大致继承自全面核战之前的旧世界,残酷的内战一度造成破坏,人才,设备与技术散失损毁,NEP大区的医学研发体系,是在秩序逐渐恢复后才重新组建起来。

    这些医学研究机构的任务,除保障定居点内的一千余万民众,有起码的医疗服务之外,主要工作便是向各种顽疾发起进攻。

    其工作的价值,不言自明,完全在于管理员的健康。

    医学与疾病的竞赛,从古到今,几乎完全是一种针对传染病的斗争,单纯的医术往往不足以成事,还需要社会这一系统,提供从“环境清洁”到“病患隔离”在内的诸多支持,才能有效的对抗病原体之播散。

    正因如此,今天的NEP大区中,从管理员到民众的所有人,极少顾虑传染病。

    民众被安置在上千处定居点之内,单个定居点的人口,至多一万,不仅整体上与潜伏各种病原体的郊野完全隔离,日常活动也很有条理、很有规律,这种情况下的传染因子大大低于1.0,意味着传染病即便出现,也根本流行不起来。

    至于NEP_7XX、8XX等研发机构,人口密度极低,同样处于与外界高度隔离的状态,也没有传染病滋生的土壤。

    这种情况下,当今医学的研究、实践,便得以从繁重的传染病战场中抽身。

    相比之下,治疗人体自身的内源性疾病,则是一个比消灭病原体、消除感染症状更复杂,也更深奥的问题。

    这方面的研究工作,在NEP大区,共有九处研究机构负责。

    本身并非一名业内人士,对医学,方然的了解十分有限,出于自知之明,他没有过多干涉研发机构的工作。

    永生,无现场的生命,倘若暂且不考虑生命科学之外的手段,短期的目标,应该是对抗人体自身的疾病,中期目标则是提升一百二十岁的理论寿限,在那之后,才有资格探究“无限”的身体寿命,进而触碰到永不下车的奇迹。

    道理上是这样讲,但,科学技术的研究,并不总是有一条清晰的主线,这些技术领域何时取得突破,次序又会怎样,现在还没办法准确的判断。

    放手让科学家研究,是一种策略,只不过,以四十岁的年龄来看:

    自己,还能等待多久呢。

    ……

    科学技术,一座高不见顶的大厦,根基深深扎进文明的久远历史之中。

    单凭一个人的力量,岂止妄想要将其加固、加高,哪怕付出一生的时间和精力,都几乎没可能攀登到这大厦的顶端。

    西历1493年,仰望着大厦的四十岁男人,就是这样的感觉。

    回望过去的四十年,从幼儿园,一直到逝去不久的前一天,身为人类,而非机器,不敢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竭尽全力,向无人企及的目标冲刺,但扪心自问,方然的确认为自己已竭尽全力。

    换做其他任何人,处在自己的立场,自己的条件,恐怕都没办法做得更好。

    但所谓条件,立场,却往往并无公平可言。

    天赋,或者说,与生俱来的潜质,究竟是否有一个科学而合理的解释,修读过生命科学专业的方然仍说不上来,现代科学的研究,充其量只能给出一个“智力受遗传与环境之共同作用”的判断,而无法确切说明,遗传与环境各占多大的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