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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上官婉儿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就在安乐公主的身后。
“上官昭容,陛下已经驾崩,你速速为陛下拟一份遗诏!”韦皇后吩咐道。
太平公主就在身旁,韦皇后自然无法明说这遗诏该如何去拟。
“上官昭容,陛下突然驾崩,此时只有你才能解决这一难题!”太平公主一语双关道。
太平公主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上官婉儿与自己是同盟,韦皇后对此并不知情,让上官婉儿拟诏肯定对自己有利。
上官婉儿点点头,便向外走去。她走到华叔身边时,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中宗身上,她轻声道:“速跟我来!”
华叔稍一犹豫,便悄悄跟了出去。
上官婉儿站在宫门外,左右环顾一圈后,小声道:“安乐公主身边的侍女有问题,你尽快想办法将她弄出去藏好,等张大人回来之后,便可从她身上搞清楚陛下的死因。若是迟了,恐怕便会被灭口了。”
说罢,上官婉儿便自顾自地走了。
华叔终于想明白了,之前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听上官婉儿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安乐公主身后那个叫暧玉的侍女不对劲。
暧玉她太镇静了,屋内众人表情各异,可偏偏她没有任何表情,就好象屋内的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一般。这既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暧玉的身份,她如此反常只能有一个解释:她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了。
华叔再次回到殿内,他怕引起暧玉的怀疑,并没有去刻意注意她,只是走到杨思勖与高力士面前,轻声说前些什么,二人目光闪动,频频点头。
……
上官婉儿缓步离开陛下的寝宫,她一边走一边想着张宝儿临行前的话:“先拖一拖,等我回来再说!”
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搏的时刻了,上官婉儿想出了一个缓兵之计,她便立即挥笔草拟了中宗李显的遗诏。
韦皇后与太平公主匆匆来到上官婉儿那里。
“遗诏拟好了吗?”刚跨进门,太平公主就迫不及待地问。
上官婉儿回道:
“刚刚拟好,请皇后和太平公主过目。”
上官婉儿的诏书上是这样写的: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韦太后训政,相王辅政。
温王李重茂是中宗李显唯一的子嗣,立他为皇太子名正言顺。
韦皇后接过来粗略看过后,没有言语,便交给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刚看头一句便问:“怎么没有皇帝?国家岂能一日无君?”
上官婉儿解释道:“只是临时过渡,待选定吉日,再即帝位。”
太平公主向下念:“韦太后训政,相王辅政。”
太平公主也不言语,只是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觉得这个诏书不错,你看呢?”韦皇后望着太平公主问道。
“这个主意是不错,那就这样定吧,快选吉日新皇上登基。”
说罢,太平公主转头便走。
上官婉儿面前的时候,太平公主别有深意地盯了她一眼,面上的肌肉抖动了两下,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立温王重茂为皇太子,韦太后训政,相王辅政,却唯独没有太平公主什么事。这个结果肯定不是她想要的,上官婉儿这么做简直是明目张胆的背叛,太平公主怒不可遏却无法发作。
望着太平公主远去的身影,上官婉儿面上神情复杂,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张宝儿呀张宝儿,你怎么还不赶紧回来?
……
已是三更天了,一名太监正在御花园里巡夜,忽听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深更半夜的,他干什么?但这件事太怪,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闪在一棵大树背后,想看个究竟。
隐约中他看见一个蒙面人,他的肩头上还扛着物件,软耷耷的,分明是人。太监在宫中已经多年,他相信这绝不是刺客,或是盗贼,肯定是有人又倒霉了,这种事韦皇后不止做过一次了,他估计这与今天皇上突然驾崩有关。
太监虽然心里难过,也很气愤,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知道,宫里的事,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否则会连小命都搭上。他故意把手中的梆子敲得响响的,果然,那人听了便急急忙忙走了。
……
中宗李显死了,没有人去查找他的死因,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死后,大唐王朝将何去何从。
群臣都知道,此时真正有影响的是两大势力,一支是以韦皇后为首的后党,核心成员包括安乐公主和上官婉儿;另外一支则是以相王李旦为首的李唐宗室,核心成员还有太平公主。这两大集团势均力敌,谁也不能把对方压倒。
这种情况下该怎样办呢?最合理的办法就是由后与宗室共同推举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新皇帝。
第二天,韦皇后临时召集了早朝,宣布了先帝李显的遗诏。
上官婉儿起草的这份遗诏相当有水平。
李重茂是中宗唯一的儿子,父死子继天经地义。李重茂只有十六岁,需要有人辅政,双方都能接受。韦太后训政,相王辅政,兼顾了韦后势力和宗室势力。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日后双方还得一决高下,但是,至少从眼前看,这个遗诏可以维持一段时间,这也是上官婉儿煞费苦心的目的。
可没想到,这个遗诏竟然遭到了朝中大臣的激烈反对。
宗楚客首先提出了反对意见:“相王辅政,于理非宜;且于皇后,嫂叔不通问,听朝之际,何以为礼?”
宗楚客的意思很清楚,韦皇后和相王是嫂子和小叔子的关系,按照古礼,叔嫂不说话,怎么能既让韦皇后临朝,又让相王辅政呢?这让他们俩在听朝的时候怎么相处呢?
宗楚客提议,既然叔嫂不通问,索性把相王辅政一条拿掉,直接让韦皇后临朝称制!
宗楚客这个提议一出来,大臣中支持韦皇后的居多,大多数人也随声附和。于是,遗诏的内容变了,就剩温王重茂为皇太子,韦皇后临朝称制两条了!
韦皇后知道,相王毕竟是高宗的儿子,单凭这一点他就有很高的人望,便给相王加官进爵,让相王李旦做太子太师这个位高却无权的虚职。
仅仅三天这后,韦后正式立十六岁的李重茂为皇帝,改元唐隆,加相王为太尉,同时将相王的长子成器由郡王进封为亲王,封号为宋。太尉是三公之一,实际上根本没有权力,这个太尉还不如李成器从郡王到亲王来的实惠呢。
修改了遗诏之后,韦皇后紧急调遣五万府兵进入长安,和禁军一起,对长安实行军管。府兵和禁军一共六个最高军事将领,任命的全都是韦家子弟或女婿。最高指挥则由韦皇后的堂兄、宰相韦温兼任。
韦皇后这样做很明显:想做皇帝!
李显在世的时候,韦皇后便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那时候只是想想而已,可现在李显死了,情况都变了。尽管韦皇后心中清楚,李显肯定不是死在自己手中,可又有谁会信呢?这个黑锅她是背定了,再加上宗楚客不停地怂恿,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心奔着皇帝之位而去了。
韦皇后做皇帝,谁最害怕?
当然是李唐宗室了!
当年武则天称帝,李唐宗室被杀得落花流水,现在如果韦皇后再来这么一次,李唐恐怕就更无遗类了!
再说,武则天称帝,毕竟最后还是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传回给了李唐王朝;可是,韦皇后没有儿子,如果她真的称帝,皇位最终会落到谁的手里就更不好说了!
宗室如果不想束手就擒,就得自救了。
怎么自救呢?宗室的领军人物毫无疑问是相王李旦。可韦皇后也不傻,早就防到了这一招,也已经派兵把相王府邸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了。这样一来,宗室这边就群龙无首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韦皇后和她的同党们千算万算,唯独忘了算计相王的儿子们。
要不要防范相王的儿子们呢?对这个问题,韦皇后集团里并不是没有人想到过。
宗楚客人老成精,他看着相王的几个儿子虎虎生威,总觉得是个隐患,他提醒韦皇后:现在形势紧张,赶紧把相王的几个儿子打发到地方去吧。
但是,韦皇后没听他的。或许是韦皇后认为再怎么也轮不到他们当皇帝,所以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韦皇后篡改遗诏,想自己当皇帝,此事事关每一个李唐宗室的利益,决不能束手就擒!
李隆基从小就在大大小小的政变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惯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政变已经迫在眉睫了。事已至此,只能是搞一场政变,把韦皇后做掉。可是,具体怎么操作这场政变呢?虽然在张宝儿的帮助之下,李隆基也有了自己的班底,可要与韦皇后对抗,这点资本显然不够用。
此时,李隆基是最惦记的张宝儿人了,只要张宝儿在,他成功的机会便大大地提高了。他甚至每过两个时辰便派人去一趟张宝儿府上,打听张宝儿是否回到长安,可每一次传来的消息都让他失望不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韦皇后后在明处,一步步迈向皇帝宝座。
李隆基也不甘示弱,在暗处紧锣密鼓地做着政变准备。
长安城上空乌云滚滚,似有厮杀之声从远处传来。但在平民百姓中,却是一派升平。六街三市,行人如云,熙熙攘攘,谈笑风生。虽然,那高大的皇城无论从长安的哪个角落都看得到,但老百姓还是觉得离他们太远。
……
两名亲兵、一个姓孙的班头、四名衙役带着古云天与张宝儿在廓州城内穿街过市。
孙捕头五旬开外的年纪,别看他身形伛偻,而且驼背,但他自小在廓州长大,在公门当差也有三十年了,对廓州城了如指掌,因而被刺史派来,协助古云天查案。
孙班头引着二人在城东一家唤作“宾客来”的客栈,投了房间,而后便向着案发的现场走去。
走在廓州的街巷之间,城外饥民震天的惨叫之声依旧回响在张宝儿的耳边。张宝儿心中明白,想要赈济灾民,就一定要查明真相,追回那笔粮款。
正思量之间,张宝儿忽地听到身后一声长叹,清晰入耳。
张宝儿循声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之处走来一人,看打扮,似是一个算命的先生,提着一根竹杖,杖上挑着一块白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大字:仙人指路。
道人身着一身蓝白道孢,面如冠玉,飘三绺长髯,穿一双青布麻鞋,衣带飘飘,颇有几分神仙气度,此时正看着张宝儿,摇头叹气。
张宝儿上前拱了拱手,轻声问道:“老先生,不知你摇头叹气,却是为何呀?”
那算命先生,朗声说道:“唉!我看两位仁兄面带黑气,印堂发黑,当是霉运缠身之相啊。不过不妨事,有贫道在此……”
正要再说,那引路的孙班头,抢上前来说道:“两位大人,莫要理他。这老头儿不知何时来的,在这一带市井之上游荡,惯会坑蒙拐骗,游手好闲。”
那算命先生见得衙役上前,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口中笑道:“是班头大哥呀!小的眼拙,冲撞了,冲撞了,看错了,看错了。唉哟,我仔细瞧瞧,哎呀,这位兄台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眉宇间有一股披罗紫气萦绕,好一个遇难呈祥的贵人相,贵人相啊!几位慢走,慢走啊!小人这便滚到一边去!”
说话间,神色慌里慌张,惶恐无比。
张宝儿扭身欲走,谁料那算命先生脚下一空,一个踉跄栽倒,直朝张宝儿撞来。张宝儿眼疾手快,左手伸出搭在那算命先生肩膀,用力一带,那算命先生顺势而起,连连拱手,口中说道:“对不住,对不住。”
见那衙役眉眼一瞪,吓得那算命先生连滚带爬,夺路而去,被一众衙役军士看在眼里,大笑不止。
唯有张宝儿,望着那算命先生的背影,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那身后的衙役眼见张宝儿怔怔出神,叫了一声:“这位大人,我们该走吧!”
听到衙役呼唤,张宝儿回过神来,一行人又继续向前走去,转过前方两个街角,眼前出现一处院落,白墙黑瓦,大门紧闭,门前吊着两个白纸的灯笼,迎风乱摆。那宅院的墙体极高,遮住了视线,看不到院里的情景,唯有片片纸钱不时从院内飘出。
张宝儿暗道了一声“蹊跷”,向身旁的孙班头问道:“当晚,押粮的军队,可是在这里过的夜?”
那衙役听见张宝儿问话,连忙答道:“回大人的话,不错,大军当晚就驻扎在这儿!”
张宝儿又问:“这是什么地方?谁家的宅子?”
那孙班头答道:“这哪是什么宅子!早年啊,这是一处城隍庙。后来荒废了,这一废,可就废了许多年。前年呢,新来的刺史大人下令,将这儿改成了一处义庄。”
张宝儿听了孙班头的回答,沉思起来。
古云天接着问道:“粮草押运,怎么能将大军停进义庄过夜呢?”
听到古云天问话,孙班头回答答:“古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前不久,刺史大人曾下令放进一批灾民来,将这批灾民尽数安置在了刺史府里,从州府粮仓里拨粮赈济。怎料灾民越进越多,不但刺史府人满为患,连城中驻军的大营,也住满了灾民,一时间哪还有那么大的地方住得下运粮的大军呢,更何况这三千大军与粮草还不能分开停放!一时间,刺史大人也是万般无奈,本来想把刺史府或是守军大营的灾民迁来义庄,给运粮大军腾出地方来,但当刺史大人把这事情的原委同领兵的秋将军禀告之后,那秋将军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当即下令,大军开进义庄,暂住一夜,而后便率军离开。谁料,第二天在前往甘州的半路上,竟出了这档子事。”
张宝儿一边听那孙班头讲述,一边绕着义庄走了一圈,发现这义庄果然不小,停驻一千大军,倒也绰绰有余。
待孙班头说完事情经过,张宝儿接着问道:“这义庄出口,只有这一个吗?”
孙班头听了这话,不禁面上一笑,开口说道:“这位大人,您可真会取笑,自古阴司一条路,有去无回。这天下的义庄都是只有一个大门。要不要小的带您进去看看?”
听了这话,张宝儿笑道:“罢了,就先看到这里吧!”
说罢,张宝儿又转头对古云天道:“总捕头,我等来廓州公干,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见一下父母官?”
古云天不知张宝儿是何意,但他还是点点头道:“说的是!”
那孙班头连忙应承道:“那是,那是,二位可是要去刺史府?”
张宝儿笑道:“不错!”
那孙班头赶忙说道:“那好,二位,这边请!”
张宝儿笑了一笑,忽地猛然一个转身,只这一瞥之间,张宝儿突然看到一颗头颅正趴在义庄的墙头,正紧盯着自己。
瞧见张宝儿猛地转身,那人头也是一惊,猛地一闪,转眼之间便已消失无踪。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待到那衙役与军士转过身来,张宝儿早已缓过神来,拍着脑袋,口中说道:“绕晕了,绕晕了,分明是记得走那一边的!”
孙班头听言一笑,说道:“这位大人,小人自小在廓州城长大,您只管跟着小人便是了。”
古云天放声道:“孙班头,头前带路吧!”
说罢,二人迈开脚步,跟着那衙役,直往刺史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