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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第193章 银票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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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州刺史府,慕亮与张宝儿正坐在刺史内宅的客厅内。

    “张县令,龙瓶一案我还要多谢你呢!”

    破了案子,慕亮刺史的位置保住了,他此刻有心情很不错。

    “刺史大人客气了,我是您的属下,为您分忧是我应该做的!”张宝儿客气道。

    慕亮对张宝儿道:“有一件事情,在这里还要请求张县令原谅!”

    张宝儿诧异道:“刺史大人,此话怎讲?”

    “前几日,崔湜给我来信,说是不日朝廷的任命将会到达,你被任命为京兆尹,让我到时尽量给你提供方便!当时,我怕破案让你分了心,所以就没告诉你。昨日,朝廷的任命公文已到达绛州府,所以,现在才告诉你,你可千万莫怪我呀!”

    听了慕亮的话,张宝儿不言语了。

    张宝儿想到了肯定会有这么一天,便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长安,看来自己又要回长安了。如今的张宝儿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想的小混混了,他有信心也有办法在天子脚下立足,甚至大展抱负。

    慕亮见张宝儿沉默不语,以为他心中不快,便解释道:“张县令,当时情况紧急,我这也是不得已……”

    张宝儿知道慕亮误会了,赶忙摆手道:“刺史大人言重了,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慕亮轻轻点头道:“张县令不责怪我,我这心就可以放下了!”

    “刺史大人,我何时可以赴任?”张宝儿直截了当问道。

    “你回曲城交接完毕即可赴任!”

    “刺史大人,不管怎么说我在曲城也待了这些日子,如今要离开,也想给曲城留下个好摊子,曲城县衙的人事安排,我有几项建议,万望刺史大人采纳!”

    慕亮爽快道:“这个没问题,你说吧,全部按照你说的办!”

    ……

    从绛州府回到了曲城,张宝儿并没有直接回县衙,而是径自来到魏闲云的住处。

    “这么快?”听了张宝儿的述说,魏闲云也吃了一惊,他想了想道:“若是我没估计错,太平公主与韦皇后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让你返回长安!”

    “明知是火坑,也不得不往下跳!”张宝儿苦笑道:“先生你也知道,我是不会逃避的,只能往前冲了!”

    “京兆尹这个职位可不好做,那可在风口浪尖上呀!”魏闲云提醒道。

    张宝儿豪爽道:“就算不做京兆尹,我回到长安也是在风口浪尖上,与其那样,还不如就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好好折腾一番!”

    魏闲云瞅着张宝儿,不说话了,张宝儿身上这种豪气是他永远都不可能有的。

    ……

    张宝儿刚回到县衙,陈桥便来找他了。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没什么大事吧?”张宝儿随口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出了一件人命案,我已经处理了!”陈桥回答道。

    “人命案?什么人命案?”张宝儿又问道。

    陈桥将人命案的前前后后详细说与了张宝儿。

    前日,有衙役前来向陈桥禀报:“西门城墙根出现命案!”

    张宝儿不在曲城,出现了命案,作为县丞的陈桥肯定要去现场。

    来到西门城墙根的一户人家门前,陈桥看见树上吊着一具尸体。

    “谁是苦主?”陈桥皱眉询问道。

    “我是!”一个年轻后生在一旁应道。

    “你是死者何人?

    “我是死者孙子!”

    “此事因何而起?”

    听了年轻后生的叙说,陈桥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死者姓吕名叫吕惠,六十来岁,人们都叫他惠老丈。惠老丈的儿子、儿媳妇原先在城内开着一个杂货店,他在家里照看孙子读书,颐养天年,一家人其乐融融。后来突遭一场天火,儿子和儿媳妇双双遇难,惠老丈无力执掌门面,就把杂货店盘了出去,带着孙子在家里坐吃山空。

    有一日,街坊徐大民来找惠老丈借一百两银子。半年后,惠老丈让徐大民还钱付息,可却发现借据变成了白纸一张!两个人为此发生了争吵。惠老丈拿不出借据,竟在徐大民家院门口的树上吊死了……

    “将徐大民传来!”陈桥向衙役吩咐道。

    衙役擂了好半天门,徐大民才一脸倦意地走出来。

    陈桥指着树上的尸体喝问:“你看看的,这是为何?”

    徐大民见状惊恐地问道:“惠老丈为何吊死在我家门前?”

    衙役们把惠老丈的尸体解了下来,陈桥命跟来的仵作当场验看。仵作勘验后报告:尸体脖颈上有两道勒痕,应是先在别处缢死,后被移尸此处……

    仵作话音刚落,徐大民马上喊冤,请求官府尽快捉拿移尸害人的元凶。

    陈桥摆手道:“既然惠老丈之死与你无干,你就不要再添乱了。”

    惠老丈的孙子不干了:“怎么与他无干?如果不是他蓄意昧人钱财,阿翁怎会自己寻死?”

    陈桥训道:“如果有人拿了无字借据向你要钱,你肯认账吗?移尸诬陷人你的嫌疑最大,你是个黉门秀才品学兼优,不像恶人,先把你阿翁的尸体抬回去埋葬,待本官慢慢查找作恶之人。”

    听了陈桥的述说,张宝儿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一时又想不明白。

    就在这时,有衙役来报:“有一个媳妇,到衙门来告发婆婆私自酿醋出卖。”

    “媳妇告婆婆?”张宝儿皱了皱眉头,对衙役吩咐道:“升堂吧,我来审这案子!”

    到了大堂之上,张宝儿命令捕快把那婆婆拘捕过来。

    张宝儿审案从来不避讳百姓,这时堂下已经聚拢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不大一会,那位私自酿醋的婆婆已经来到堂上。

    张宝儿问道:“你私自酿醋出卖,可是事实?”

    那婆婆到了大堂之上,吓得魂不守舍,脸色煞白,磕头如捣蒜,不住地说:“小民该死,小民该死,私自酿醋,触犯刑律。只求大人宽恕,下次再也不敢了。”

    张宝儿点头道:“酒醋盐铁,国家专卖,你私自酿醋出卖,就是犯法。念你初犯,买卖的规模也不大,又能在大堂之上认错,罚你二十大板,以观后效。”

    皂隶正要按倒婆婆用刑,张宝儿一挥手道:“且慢。”

    张宝儿又转而问那个媳妇:“你这位女子深明大义,灭亲检举,值得嘉奖。不知你在家对婆婆孝顺否?”

    那媳妇赶忙道:“县令大人明鉴,小女子在家,孝敬婆婆,恪守妇道,说得上是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前门不进尼姑,后门不进和尚,我是拳头上立得起人,臂膊上走得过马。你去问我的左邻右坊,只要说起我,没有人不翘大拇指的。我服侍婆婆,早晨三请安,晚上五过问,只有她通体康健,我夜里才睡得着觉。婆婆身上一旦有病,我恨不得把她的病痛揽在我自己身上,给她分担痛苦。”

    张宝儿哈哈一笑道:“好一位孝顺女子,真使人感动。今天你的机会来了,本官成全你的孝道。你婆婆得挨二十大板,就让你去替她挨了吧。”

    堂前皂隶,将小媳妇按倒堂上,屁股打了二十大板,案件了结。张宝儿奇特的判决,让堂下围观的百姓看得瞠目结舌。

    这边的案子刚审完,又有两个人拉拉扯扯,骂骂咧咧,在围观的人簇拥下,来到县衙告状。

    其中一人竟然是张宝儿的老熟人,原来的县丞程清泉。看见程清泉,张宝儿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张宝儿并不理会程清泉,向另外一个年轻人问道:“你姓甚名谁,何处营生,从实说来。”

    年轻人赶忙道:“我姓吴,叫吴大,是住在吴家庄,是个庄户人!”

    “你们因何发生纠纷,速速道来!”

    “县令大人,是这样的……”

    吴大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侍弄两亩菜园度日。每天清晨,吴大都要挑一担青菜,进城叫卖。得了几个钱,买点柴米油盐,回来打发日子。

    吴大的母亲见儿子年纪也不小了,便托媒人四处说亲。但是,没有哪家的女孩子愿意嫁过来。三椽草房,家徒四壁,哪家的闺女能吃得了这样的苦。

    今天清晨,天还没有亮,吴大挑了一担青菜进了城。走到城门口,他依稀看见地上一团纸,便顺手拾起来,放在腰间。到了菜场,时候尚早,菜场上冷冷清清的,不见几个人。他把扁担往台阶上一搁,猛然想起拾到的纸团,摸出来一看,吃了一惊!这竟然是一叠银票,细数一下,足足六十两银子!吴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证明这是真的。

    吴大也不卖菜了,将担子里的菜,倒给了一个熟识的菜贩。

    吴大来到钱庄,将一张面值最小的银票兑换了三两银子。去肉店割了三斤肉,去米店量了三斗米,还到布店里给阿娘剪了一段布,一共没有花掉一两银子。

    吴大的母亲见儿子早早回家了,还买了许多东西,奇怪地问道:“又不逢年过节,买这么多东西干啥?今天这么早回来,碰上好市面了?”

    吴大喜形于色道:“阿娘,我家现在有钱了,六十两银子!我家有六十两银子了!阿娘,您想干啥就可以干啥!”

    母亲问道:“怎么,你莫非碰上财神爷了?”

    吴大老老实实道:“我拾到了一叠银票。”

    说罢,吴大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了阿娘。

    吴大的母亲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大一笔钱财。她想了一会道:“儿呀,我们不能要这些钱。你快把它送回去。”

    吴大莫名其妙道:“阿娘,您平时没有钱,天天盼望着钱。今天有了钱,您却又不要,要送回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呀!”

    母亲一脸严肃道:“我要钱,但要的是来路正当的钱,这拾来的东西,就是金山银山也不要。”

    吴大有些不甘心道:“您不是要给我娶媳妇,抱孙子么,有了这些银子就什么都有了。”

    母亲摇头道:“这种钱不能用来娶媳妇,养孙子。你想,这么一大笔钱,一大清早,掉在地上。一定是那个人有急用,说不定是用这钱去救命的,那人性急慌忙,把钱掉了,对他来说,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我家吞没了他的钱,这跟谋财害命有什么区别?以后我家有了媳妇,有了孙子,那不是光明正大得来的,而是谋财害命得来的,那我们一家人还能过安生日子?”

    吴大恍然大悟道:“那怎么办?我已经花掉了一两银子。”

    母亲道:“你快回去,什么地方拾到的,就在什么地方等。那个丢了银票的人一定很着急,在那里寻找。那一两银子,你跟他说明了情况,想他也不会跟你计较的。”

    吴大又来到城门口。果然,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人在路上来回找寻。

    吴大走上前去问道:“先生,您是丢了银票吧?”

    那人点头道:“你见到了?”

    “银票在我手里,你只要说对数目,我就还给你。”

    那人回答道:“一共六十两银票,两张是二十两的,一张十二两,一张五两,还有一张三两的。”

    吴大一看手中的银票,一点也不错。只是那张三两的银票已经兑换了银两,花掉了一两。他就把银票和二两现银交还了那人。那人也不道谢,转身就走。

    这时,旁边已经围拢一大群人,来看热闹。有些人认识这人,他正是被罢了官的前任县丞程清泉。程清泉拿了银票,扬长而去,连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围观的人气愤不过,七嘴八舌地说:“做人也不能这样‘下三滥’,人家好意还了你银票,你也不意思一下!”

    谁知,程清泉回过头来怒声道:“你们知道什么?我丢了一百两银票,他还给了我六十两,还吞没了我两张二十两的银票。”

    程清泉不说这话,吴大也就走了。他这么一说,撩起了吴大的心头之火。怎么?我做了好事,不求回报,还要受他诬告。这不是血口喷人么?小伙子上前,一把揪住了程清泉的衣领道:“你刚才说丢了六十两银票,现在又改口说一百两。到了明天,你二百两,三百两还可以胡说。我回去卖了地,卖了娘,也还不起你这狮子大开口啊!”

    这时,程清泉一口咬定说丢了一百两银票,二人争执不下,便来到了县衙告状。

    听吴大介绍了情况,张宝儿心里大概有底了,他叫一名捕快到吴大的家,向吴大的母亲了解情况。

    捕快走后,张宝儿看向程清泉:“你叫什么名字,做的是什么营生?”

    听了张宝儿的问话,程清泉心中不由暗骂:我叫什么名字你会不知道?若不是你,我也不会丢了县丞的差事。

    生气归生气,张宝儿的问话程清泉也不得不回答,他一本正经道:“我叫程清泉,靠给别人出主意混口饭吃!”

    张宝儿点头道:“你是丢失银票的事主,你把丢失银票的经过照实说来,本县令自将你这案子审理明白。”

    程清泉道:“昨晚,东庄的崔员外六十大寿。我去庆寿,那里热闹,不知不觉就盘桓到今天凌晨才回城,我宿酒未醒,在城门口丢失了银票,被这个乡下小子拾了。他交还我的银票,还差四十两,所以争吵起来。”

    吴大插嘴说:“他是一派胡言,县令大人不要信他的。”

    “先让他把话说完!”张宝儿对吴大摆摆手,又问程清泉:“你丢失的银票一共有几张,多少票额?”

    “四张二十两的银票,一张十二两,一张五两,还有一张是三两。一共是一百两。”

    张宝儿转过头,叫文书将程清泉交代的笔录让程清泉签名画押。

    接着张宝儿又让吴大讲述拾取银票的经过。

    吴大道:“今天早晨,天还没有大亮,我在城门口拾到一团纸,后来,展开一看,是银票。一共是六十两。两张二十两的,一张十二两,一张五两,还有一张三两。我兑了三两的银票,买了米,割了肉回家。我阿娘却硬要我把这钱还给失主。她说,这么大的一笔钱,谁丢了,就要了谁的命,花这样的钱,就像在谋财害命。我想,她说的话有道理,就把钱还了。想不到,他竟然诬陷我吞下了他四十两银子,县令大人,您要为我主持公道呀!”

    张宝儿叫过文书,让吴大在交代的笔录上签名画押。

    这时,去向吴大母亲询问的捕快已经回来,他在张宝儿耳边如此这般,汇报了一番。

    张宝儿最后结案道:“刚才,我已经派人去问过吴大的母亲,她说的话和吴大说的话基本相同。这说明,你们说的话都是实话。程清泉说的话也应该是实话,因为,自己丢失的东西,自己最清楚。你们双方都说的实话,银票票面虽然相同,这只是巧合,关键是银票的张数不同,吴大拾到了五张,而程清泉丟失的是七张。吴大捡到的银票是团作一团的,不可能被风吹去了两张,也不可能有人捡到了银票只抽了两张,又把它丢在路上。所以,结论只有一个:吴大捡到的银票不是程清泉丢失的银票,是无主的银票。无主的银票应该收缴国库。但是,本官注意到,吴大的母亲,自己生活非常贫寒,但是,在巨额财物面前,不为所动,想到的是他人的痛苦和不幸。这样的母亲是个大贤大德,大慈大爱的人。理应受到官府的嘉奖。本县令决定,将这些银票全部奖励给她。至于程清泉,你的银票还没有找到。我们官府一定协同你寻找,一旦找到,我们会通知你来领取的。案子就这样了断。”

    张宝儿这番判决,引起了轰动,围观的百姓高声欢呼。

    吴大高高兴兴地拿了银票,回家去交给母亲。

    程清泉一屁股瘫坐在大堂之上,被两个皂隶搀扶着,推出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