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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梅小山,张宝儿静静思忖了好一会,然后让华叔去将罗林请来。
罗林被华叔喊来,他不知是什么事情,一见张宝儿便问道:“张公子,这么晚了,你找我来有什么急事吗?”
“罗捕快,我想去县衙大牢看看,你有没有办法?”张宝儿直截了当问道。
“县衙大牢?现在?”罗林吃了一惊:“张公子,你去县衙大牢做什么?”
张宝儿不答反问道:“我听说一年前县衙大牢内关了一个能蹿房越脊、高来高去的偷儿,可有这回事?”
“是有这么回事!”罗林点点头道:“这个偷儿名叫陈正业,为了逮住这个偷儿,我和其他兄弟们没少去蹲守,工夫不负苦心人,在一天夜里,我们把入户正在行窃的陈正业当场抓获!”
张宝儿点点头道:“罗捕快,你继续说!”
“陈正业一案是由郑县令亲自审的,陈正业倒也爽快,县令大人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并且他还把每次行窃时的过程,讲述的非常详细,以展示他的本领高强,并把他从那个大户人家偷得的啥样珠宝一一详细地讲出来,当堂书案也一字不漏地记录在案。他交待的这些,不但我们听得一清二楚,就是郑县令也听得入了神。审问结束后,陈正业便被收了监,一直到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呢!您问这个做什么?”
说到这里,罗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忍不住惊呼道:“张公子,你去大牢,莫不是为了这个陈正业?”
“正是!”
“张公子,你要做什么?”罗林变得严肃起来:“违法乱纪的事情我可是不会做的!”
“谁让你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了?”张宝儿哭笑不得道:“我只是想看看陈正业是不是真的关在牢里?”
“他肯定在大牢里,怎么可能不在呢?”罗林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他被关在大牢里,难道就不能被人放出来再做案了?”张宝儿一字一顿道:“你不觉得无影大盗作案的手法与陈正业的手法很像吗?”
“张公子,你的意思是说,无影大盗就是陈正业?”罗林终于明白了张宝儿的意图。
“我不敢说无影大盗一定就是陈正业,但陈正业很让人怀疑,所以我想去大牢探究一番!”
“张公子,大牢晚上可不好进去!”罗林提议道:“您要实在想去,不如明天白日里,我带你去!”
“不行!”张宝儿摇头道:“白天去太招摇,让人知道了就不好了,毕竟我这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暗地里去调查!”
听了张宝儿的话,罗林想了好一会,终于咬咬牙道:“张公子,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让我试试吧!”
……
监狱应该是封闭得密不透风的地方,曲城县监狱建在县衙门的西侧,一进大门往左就是监狱的狱门。监狱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围墙之厚为衙门建筑之最,墙头上还栽满荆棘、刺棵。
在县衙监狱黑漆漆的大门前,罗林轻叩了几下门,值守的狱卒打开大门上方一个方形的小孔。
“谁?难道不知道吗?监狱重地,夜间禁止进入?”狱卒大声喝问道。
“刘兄弟,是你在值狱呢?我是罗林!”罗林赶忙回应道。
“哦,是罗捕快,这么晚了,有事吗?”狱卒似乎认得罗林,说话客气了许多。
“刘兄弟,我想问问,狱厅里,今晚是谁值夜?”罗林问道。
“哦,今晚是赵头值夜!”
“赵头?”罗林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好半晌才道:“刘兄弟,麻烦你去给赵头通报一声,就说罗某有要事来访!”
狱卒答应一声,将小孔的门关上,想必是去通报了。
“赵头是什么人?”张宝儿小声问道。
罗林介绍道:“赵头叫赵朗真,原来是我们的捕头,一年前因为剿匪一事出了纰漏,被免去了捕头,发落到监狱做了一名狱卒!”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宝儿问道:“是不是赵捕头走了之后,程贵才做的捕头?”
“是的!”罗林叹了口气道:“若是赵捕头还在,捕快们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
狱厅内,赵朗真坐在一个破桌前,面前放着一壶烧酒自斟自饮。
赵朗真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现在是大牢的一名狱卒。在做狱卒之前,他是曲城县衙的捕头,并且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若就此以为他是官场老油条,那就特错大错了。别看赵朗真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狱卒,可在十几年前他却是大唐右武卫军正六品昭武校尉。
赵朗真算是将门之子,他的父亲在一次征战中意外阵亡了。赵朗真从小练就一身好武艺,十五岁便从军,跟着右羽林卫大将军薛讷,征战南北,赴汤蹈火,九死一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每当独自喝酒的时候,赵朗真总会想到曾经的那些兄弟。
那时候,只要是出征,手下的兄弟便密密麻麻环伺左右。他叫一声兄弟,兄弟们便喊一声大哥,干掉碗里的酒,再一起狠狠的砸在地上。在兄弟们的眼里,赵朗真就是天就是地。赵朗真带着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脑袋别在裤腰袋上,兄弟们替他挡过箭,替他挨过刀,尸山血海里不顾性命的救他护他。他和兄弟们不分贵贱,无论长幼。每每想到动情处,铁一样的赵朗真都会红了眼眶。
在一次出征前,赵朗真的副将带人打探消息,结果身负重伤,消息传了回来,人却再没回来。出征大捷后,赵朗中红着眼睛为副将申请军功。可是监军太监坚决不同意给副将的军功,他这么做就是因为副将曾经得罪过监军太监,他这属于公报私仇。
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为国捐躯后,竟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这让赵朗真心灰意冷,他一怒之下便辞去了官职,独自来到了曲城。
赵朗真不是曲城人,他之所以要来曲城,不为别的,只因为副将的老家是曲城的。副将是独子,母亲很早便做了寡妇,副将死了,他母亲不知会有多伤心,赵朗真要替自己的兄弟尽孝。
一壶烈酒,一碟花生,一个个孤独的夜晚,冷冷清清的牢房。
这就是赵朗真现在的全部工作。
这种工作不仅无趣,简直能够把人逼疯!
因为这份工作实在是太孤独了。
……
“赵捕头!”罗林轻声喊道。
同来的张宝儿将带来的好酒与下酒菜放在了桌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张宝儿明白这个道理。
“我早就不是捕头了。”赵朗真淡淡道。
“一年前,你是的。”张宝儿接口道。
“一年前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了罢。”赵朗真板着脸说道。
“我本来就没打算提,今天,我就是专门找你喝酒的。”张宝儿脸上挂着笑意。
“多谢。”赵朗真示意罗林与张宝儿坐下。
“以前我并不认识你?”赵朗真眯着眼睛问道。
“我叫张宝儿,是前几天才到曲城县的,现在是罗捕快的副役!”张宝儿坦诚道。
“你也有副役了?”赵朗真瞄向了罗林:“这可是新鲜事!”
罗林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闭口不言。
赵朗真瞅了张宝儿一眼,又把目光收回,对罗林微微一笑道:“你这个副役可没有那么简单,说吧,找我什么事?”
罗林将目光看向了张宝儿,不知张宝儿如何给赵朗真说陈正业一事。谁知张宝儿却压根不提此事,而是话音一转道:“赵捕头,我是来请你出山的!”
“出山,出什么山?”赵朗真上下打量着张宝儿,似乎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些端倪。
张宝儿从桌上拈了一粒花生米放入嘴中,缓缓道:“人嘛,从哪里跌倒了,自然要从哪里爬起来,我想赵捕头也不例外!您说是吧?”
赵朗真脸上露出了怒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宝儿盯着赵朗真道:“赵捕头可知道,自打您不做捕头之后,县衙的捕快都变成什么样了吧?”
赵朗真没有说话。
“恐怕除了罗捕快之外,上上下下都烂到根了!”
赵朗真依然没有说话。
“我听罗捕快说,您做捕头的时候,常教导捕快们记住四字箴言,不知赵捕头还记得吗?”
“一方平安!”赵朗真终于开口了。
“不错,不是惩恶扬善,也不是名留青史,而是一方平安,既然做了捕快,就要保一方平安,连一方平安都不能保护的捕快连茅坑里的石头都不如。”张宝儿说道。
“哼哼!”赵朗真忽然笑了,他把已经喝空的酒壶扔到一边,将张宝儿带来的酒坛打开,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砸着舌头意犹未尽道:“我已经不是捕头了,现在只是一名小小的狱卒。”
“这不过是你的理由罢了。”张宝儿说道:“不就是一身皮而已,你想要,我会设法再让你再做捕头的!。”
罗林侧过脸来,诧异地看着张宝儿,张宝儿竟然敢许诺,让赵朗真重新再做捕头,这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我虽然不了解你,但我知道你能做的到,但是……”赵朗真顿了顿,盯着张宝儿道:“但是我若不做怎么办?你知道我有理由拒绝的。”
“我也不了解你,但我知道你会做的!”张宝儿同样盯着赵朗真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怎么把那些土匪给灭了!”
赵朗真不说话了,罗林看得出来,张宝儿的话说到赵朗真的心坎里了。
张宝儿继续道:“赵捕头,你以前的法子不对,要想彻底剿灭匪患得另想法子!”
听了张宝儿这话,赵朗真动容了,他朝着张宝儿一抱拳道:“请张公子赐教!”
“其一,土匪与县城的人有勾结,甚至县衙内都有他们的眼线,你想想,不论我们这边有什么举动,土匪都会提前得到消息,在这种情况下,如何能剿灭他们?也正是这个原因,赵捕头您上次才会裁在他们手里。”
赵朗真点点头:“没错!”
“所以说,要想剿灭土匪,只有掐断他们与县城的联系,让他们变成瞎子,只有这样才能一击而中!”
“这谈何容易?”赵朗真长叹一声。
“说容易也容易,这事我正在做!”张宝儿接着道:“其二,我们不能随时掌握土匪的动向,这让我们的剿匪变得异常困难。所以,我们必须要在土匪内部有内应,随时掌握土匪的情况,关键时刻还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这个我也想过!”赵朗真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曾经也收买过一名土匪做内应,可惜他只是个小喽啰,传不出多少有价值的消息,后来他被土匪发现给处死了,打这以后,土匪对内奸防范很严,我也就再没有机会了!”
张宝儿笑了笑:“我已经在青云寨安置了眼线,今后我还会在其他土匪窝里安排人手,知己知彼,他们必败!”
赵朗真诧异地看着张宝儿,心中暗自嘀咕:他真的是刚来曲城吗?这件事情他是怎么做到的?
“其三,土匪所盘踞之地,大多人烟稀少,易守难攻,所以只能智取,而不能强攻。赵捕头你之前的做法,便大大不可取!”
“张公子说的没错!”赵朗真心悦诚服道:“这一年来,我也在反思这个问题!”
“其四,曲城周边虽然土匪众多,但最大也就是青云寨、老爷岭和石人山三股大的土匪,只要能灭了这三股土匪,其余的在震慑之下必然会投降。所以,我们要擒贼擒王,把精力放在剿灭这三股土匪上。”
张宝儿站起身来,对赵朗真道:“我的话都说明白了,何去何从赵捕头你自己掂量着吧,想好了可以来找我!”
“告辞了!”张宝儿朝赵朗真一拱手,便转身出了狱厅。
“我了走了!赵捕头!”罗林打了个招呼,也急急离去了。
狱厅内一下变得静悄悄的,只有桌上的灯火忽闪忽闪地来回跳跃,赵朗真脸上神色不定,像一座雕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赵朗真他叹了口气,端起酒杯将酒狠狠灌进了肚里。
在回去的路上,罗林还犹如在梦中一般。
刚才张宝儿对赵朗真说的一番话,他虽然不能全部听得懂,但大部份还是能听明白的。罗林心中明白,张宝儿所说的确是灭匪良策。可是他想不明白,张宝儿既然有如此有能力,为何又甘愿做自己的副役。
眼看着快到了张宝儿的住处,罗林忍不住问道:“张公子,你去大牢不是为了证实陈正业是否是无影大盗吗?为何只与赵捕头谈灭匪一事,却对不陈正业一事只字不提?”
张宝儿停了下来,看着罗林道:“有赵捕头在,还需要我去查证吗?”
“可是……”
张宝儿接着又向前走去,给身后的罗林丢下了一句自信满满的话:“你放心,赵捕头肯定会答应的!”
……
曲城县南关不大的院落内,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正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
院门开了,几个人进了院子。
老太太侧耳听到有人进来,便开口来问道:“是谁呀?”
老太太询问的时候,并没有扭过头来,似乎她是个瞎子。
为首的一人道:“阿婆,我叫张宝儿,是县衙的捕快,也是赵捕头的朋友!”
“哦,是真儿的同僚呀,快请屋里坐!”老太太起身道。
“不用了!”张宝儿赶忙道:“阿婆,赵捕快托我给您找了一个好郎中,人我也带来了,让郎中给您瞧瞧眼疾吧!”
说罢,张宝儿对身旁的一人道:“宋郎中,看你的了!”
宋郎中点点头,就往老太太跟前走去。
老太太听了张宝儿的话,赶忙摆手道:“我这眼疾已经好多年了,真儿花了许多银子也没有瞧好,不用麻烦了,不然又得要白白花钱!”
张宝儿道:“不用花多少钱,阿婆,您看人都带来了,就让郎中给瞧瞧吧!”
“那就谢谢你们了!”老太太叹了口气道。
宋郎中看了看老太太的眼睛,又为她号了号脉,对她的眼疾心里也有了数。
“阿婆,以前您吃过药吗?”宋郎中询问道。
老太太道:“吃过很多付药了,就是不见好,先在吃的药是县里吴郎中给开的药!”
老太太口中的吴郎中便是吴德,曲城县除了他再没有别人敢开药了。
“阿婆,您能把吴郎中的药方拿来,让我瞧瞧吗?”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说罢,老太太便进屋去了。
张宝儿问道:“怎么样,有把握吗?”
宋郎中点点头:“差不多吧!”
老太太将药方拿来给了宋郎中,宋郎中接过略略扫视了几眼,便摇起头来。
宋郎中对老太太道:“阿婆,您这眼疾叫白翳,是可以治好的,我重新给您开几幅药,待会给您送来,您老按时煎服,要不了几日眼睛就可以看见了!”
“这是真的?”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似乎有些光芒了。
“是真的!”
“谢谢你们了,谢谢你们了!”老太太抹着眼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