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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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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马车上,肩上的伤口已被仔细的包扎好,再无出血的迹象。

    她掀开车帘,陆正则骑马行在前方,甲胄在阳光下折射出冷艳的光影,回眸望去,身后只跟着百名士兵。

    她望着周围的景物,的确是她来时的路。

    “舅舅,我们这是要回长安了吗?”

    陆正则见她醒了,脸上松懈了些许,“我看了你身上的信,情况有些紧急,所以在你昏睡时就移营动身了。”

    “是不是顾怀瑾被姑母设计了?”她离宫时宫里已经传出了消息,顾怀瑾自下朝后就没有出来,望舒虽然没看何既明的信,但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

    果然陆正则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冷色,他轻嗤一声,“我不在朝中的这些日子,他们自然是闲不住的。”

    望舒十分清楚顾怀瑾在陆正则心中的分量,他与姑母之间的敌意怕是越来越深了。

    “舅舅,顾怀瑾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如此衷心的维护他?”她略微沉吟,还是问出了这些年一直萦绕心中的困惑。

    陆正则倒也没有避讳,他微微仰头,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眼里荡漾出深许的温柔。

    “他是我一个故人的孩子,我曾发过誓会护他一生周全。”

    鲜少看到他如此生动的模样,望舒不禁猜道:“那故人是叶皇后吧?”

    她犹记得,小时候曾闯进过他的书房,书架上的一个木匣里放着一幅女子的画像,那画像经过岁月的洗礼却崭新如初。保存得这般完好,想来定是他十分珍爱之物。

    “你倒也聪明。”陆正则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却是默认的意思。

    望舒吃痛的捂着,不过心里却轻松了不少。看来坊间传言倒也不全为虚。

    顾成烨为太子时,与叶丞相家的长公子叶绎华,以及当年还是太尉之子的陆正则十分要好。不久后顾成烨的太子之位受到威胁,出现了兄弟争权的局面。顾成烨为巩固羽翼,便娶了叶家女公子叶绎心为太子妃,并在丞相叶伯庸面前发誓,一生只会娶叶绎心一人,并保叶家世代繁荣。叶家因此对他忠心耿耿,尽心扶持。可以说如果不是叶家的支持,顾成烨最终未必能斗赢其他皇子,得到皇位。

    然而乱世用能,平则去患。顾成烨称帝后,却开始忌惮叶家的势力。他先后提拔了萧凌恒为御史大夫,苏秉德为九卿之首,意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后又纳了萧淑离为妃,以此来制衡叶家。最后还设法废除了叶伯庸的丞相之位,致使其郁郁而终。居高位者疑心,倒也印证了那句老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顾成烨与叶绎心之间夫妻感情破裂。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顾成烨先违背承诺,后又打压叶家,叶绎心早已心灰意冷,可她这时偏偏又有了身孕。不久后,宫中开始盛传陆正则与叶绎心私通的流言,甚至传出顾怀瑾并非陛下亲生血脉的谬言。顾成烨疑心而大怒,命人彻查,将涉案宫人尽数打入死牢。但父子之间也到底是生了嫌隙,这或许就是顾怀瑾至今也不得圣宠的原因。而这些年陆正则对顾怀瑾的维护,反而让顾成烨更加猜忌。

    “其实不止是因为她的缘故。历朝历代便是立嫡立长,若当年先帝谨遵此法,陛下为太子时,便不会出现兄弟夺权的场面。可当今圣上非但不汲取教训,反而重庶轻嫡,违背祖训。便是为了这天下,为了后代子民,我也该以正朝纲。”

    望舒回过神时,陆正则脸上的温柔早已退去,转而被冷肃代替。

    她不由轻叹,“舅舅如今也算立了大功,难道您想以此来换得陛下赦免顾怀瑾吗?”

    “若真以军功置换,实为要挟君主,易触怒龙颜。能否保住殿下,就要看萧淑离和顾怀宇跌得有多重了。”

    望着陆正则讳莫如深的模样,望舒似有所悟。

    到了长安城内,陆正则直接带兵入宫。望舒因为伤势未愈,被他派人送到丞相府上养伤。望舒明白,舅舅也是为了保护她,再次回到萧家,便是混乱开始的时候了,她现在还没有准备好。

    顾成烨得到陆正则提前回长安的消息,特地派了姜公公守在宫门外等候。

    姜公公见到陆正则分外恭敬,腆笑相迎,“陆相定是累坏了吧,陛下正在命人为将军置办接风宴。陆相卸甲之后便可以进宫述职了,至于这些兵卫,老奴让宫人将他们带回去。”

    陆幼年回长安时已带走大批士兵,只剩下少数交由陆正则带回,不过区区百人,姜公公还如此提防,传达的不过是顾成烨的不信任罢了。

    陆正则微微冷笑,解下了身上的甲胄,姜公公笑着接过,而后使了一个眼色,宫人便带着那百余士兵离开了。

    陆正则直奔“未央宫”,仔仔细细将齐地一事又禀报了一遍,倒是和陆幼年所言相差无几。

    顾成烨听完微微颔首,“这件事我已交由陆太尉处置,之后就不劳烦陆相费心了。”

    “是。”陆正则微微垂眸,却没有退下之意。

    “怎么,陆相莫不是还有其他的事?”顾成烨准备拿起奏章的手又放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倒是忘了,你素来关心怀瑾,今日来想必也是要为他求情的吧?”

    “臣的确还有一事,但是却与大殿下无关。”

    “哦?”顾成烨颇为诧异,也似是不信。

    陆正则面容平静,“君为臣纲,父为子纲,陛下是殿下的君上,亦是其生父,是松是严,是训是罚,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臣不敢置喙。”

    “倒是懂规矩。”顾成烨笑了,遂翻开面前的奏章批阅,过了半晌才道:“说吧,什么事情?”

    “齐王一事后,臣探访了蜀地,发现本该由官府经营的山海之产竟被私人贩卖。山海池泽之税是朝廷重要的营收,若有民间干涉,必然大大影响官府税收。不止如此,本该由官府经营的手工业也有百姓参与。”

    顾成烨没有说话,面色却已然有了变化。陆正则瞥了眼他悬而未落的笔尖,“臣当时便通知当地官府进行查处,然而那些私人营生却极有底气,说他们就是朝廷授意开设的,而授意之人是……”

    陆正则故意停住。

    顾成烨狠狠放下了笔,“授意之人是谁?”

    “是皇后娘娘与雍王殿下。”怒如山雨欲来,陆正则倒也无惧,从怀里拿出了奏折,“臣将调查过程都记录在了折子里,陛下可细细阅览。”

    顾成烨站起来,踱步到他跟前,一把抽走了他手里折子。

    他的视线仔细的划过上面的每一个字,眉头愈皱愈紧,到最后额上竟隐有青筋浮现。

    “荒谬!以权谋私,倒是朕的好儿子,好妻子!”

    他扶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对一旁的姜公公道:“速让雍王和皇后来见朕,还有张振理,让他马不停蹄的给朕滚进宫来。”

    张振理向来比较警惕,被宫人传唤时,多问了宫人一句,“陛下除了传唤我,还传唤了谁?”

    偏偏那宫人也不是个伶俐的,如实回道:“据说还有皇后娘娘和雍王殿下。”

    张振理心里便有了准备。

    他到达“未央宫”之时,顾怀宇正跪在地上着急的辩解:“父皇,这是污蔑,儿臣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啊!”

    额头触地,声声入耳,惹人发颤。

    顾成烨却没有理他,而是将折子砸在了站在门口的张振理身上,“好好看看,你有什么解释?”

    张振理作为少府,掌管专供皇室需用的山海池泽之税及官府手工业,如今有私营参与,自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张振理望着一旁站立的陆正则,心下已经了然。不禁叹道,他怎么就偏偏去了蜀地。

    张振理掀袍跪下,“私营一事,的确是臣监管不严,可雍王殿下与皇后娘娘的的确确与此事无关,那些人红口白牙污蔑殿下和娘娘,实在可恶至极,也抑或是有心之人的指使与陷害。陛下切莫中计啊!”

    说罢,他有意无意的看了陆正则一眼。而后者站得笔直,全然不理会。

    顾成烨刚想说些什么,姜公公就在他耳边说道:“皇后娘娘来了。”

    话音未落,萧淑离便哭着走了进来。

    “陛下,实在是冤枉啊!臣妾向来胆小,宇儿从小做事就谨守本分,哪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她用帕子擦去了眼泪,转而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张振理,厉声质问:“张少府,你到底安得什么心?自己谋私便也罢了,竟然还栽赃到殿下和本宫身上?”

    张振理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连忙伏地稽首,“臣不敢,定是那些私营之人信口雌黄。臣请求陛下彻查此案!”

    陆正则瞥了三人一眼,又是一招弃车保帅。口供倒是一致,怕是早就商量好了对策。不过这也足够了,萧淑离根基颇深,一次定然是拿不下的,先拔下她一只羽翼也是好的。

    顾成烨生性多疑,自然不会草率决定,于是立刻令人拟旨彻查。

    “张振理免去少府一职,打入天牢候审。蜀地涉案之人尽数捉拿归案,调回长安彻查。若查明此事与皇后和雍王殿下有关,便依例处置。审查期间,皇后与三皇子禁足于寝宫,不得踏出一步。”

    眼见此事有了决断,各人都领命退下。

    顾成烨却喊道:“皇后留下。”

    脚步声逐渐远去,萧淑离却依旧跪在那里。

    “后宫不得干政,皇后怕是早就忘了吧。”

    顾成烨背手站在窗下,日光渐转,那里早已没了暖意,顾成烨置身于一片暗影中,连气息都是冰冷的。

    “臣妾没有。”萧淑离本能的辩解,却着实有些无力和心虚。

    “没有?”顾成烨缓缓走至她身前,冷冷一笑,忽而俯下身子,牢牢捏住了她的下颌,“萧淑离,朕现在不动你却不代表朕什么都不知道。张振理区区一个小官,没有你的授意,他敢将官府的营生私让出去?他若是愿意为你们顶罪便也罢了,朕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笔账朕还是要记着的。”

    说罢他便甩袖走了出去。

    萧淑离捂着疼得要脱臼的下颌,默默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