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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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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心点头称赞,还开始突兀的表白:“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工作时候的样子了,认真负责,事无巨细,总是能抓住事情的要害,特别靠谱就不用说了。”

    沈铮平日里都不知道被夸了几遍了,可一旦听到这样的夸奖,还是难免的表现出了不好意思的局促。

    “好了,休息的时间快到了,我们先回去吧,以免错过了什么。”

    不好意思的时候,沈铮想到的就是先躲开,但明明是这样榆木笨拙的人,在走的时候,还会牵起文心的手,表达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一样的欣赏她,一样会用最美好的词汇去形容她,更不会比她爱他少于他爱她一分。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温凉撑着伞下车,先等在一旁。

    很快顾寒时也下来了,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抱着顾景年。

    不远处静默的躺在神州大地上的波光粼粼的便是静海,细密的雨使人的视线可见度变的有限,遥遥望去,雨帘细密的挡住了静海远方的景色,只能看的见附近的景光。

    顾寒时抱着顾景年走到温凉的身边,对她说:“阿凉,雨下的有点大,我在那边的旅馆订了房间,我们先去休息一下,避避雨吧。”

    温凉同意,跟在顾寒时的身边,一时格外的好奇,顾寒时究竟是几时预定上了旅馆的。

    且今日的顾寒时竟没有无理取闹,要同她共伞。

    至于原因,大约是某人觉得今天的雨太大,要是三个人共伞,怕会淋湿了心头的宝贝,所以便不这样做了吧。

    三人很快便走到了静海边上,眼前出现了一座木桥,蜿蜒的往静海的中心延伸而去。

    顾寒时引着温凉走上木桥,一直往前走。

    温凉有些诧异,看这状态莫不是那座旅馆坐落在静海的中央。

    恰好在温凉觉得不靠谱的时候,木桥的不远处,开始出现了旅馆建筑的轮廓,越走近了越看的清楚。

    这下子她真的猜对了,旅馆真的就在那里,静海的中心。

    推开门的时候,门上的铃铛随着门打开的动作,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伴随着雨声,有一种莫名好听的感觉。

    走进院子,曲折的石子路,别出心裁的园林景观,处处都透露着设计者的用心良苦。

    榻上长廊,温凉倒手收了雨伞,被迎上来接待的姑娘接走了。

    两个侍者走在前面为他们引路:“先生小姐,请往这边走,去办理入住手续。”

    温凉纳闷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开腔问:“这旅馆为何我之前在旅游攻略上从未见过,也没见有人拍过这旅馆的照片,莫不是凭空出现?”

    “这边的海域是不对外开放的区域,且这旅馆正巧建在山腰的背面处,从对外开放的区域看不到这边,更看不到这里立了一座房子。就算是偶尔被偷拍了照片放到了网上,也会很快被处理掉,至于那些处理不掉,也影响不大,反正谣言谣言,终究会散。以其说是旅馆,不如说是私宅,宅子的主人只招待自己想见的客人,落宿费也只是一个让两者不觉尴尬的存在,不会坐地起价。之前有一机遇,认识了这宅子的主人。这次过来,就想带你过来看看。”

    顾寒时说着,弯腰把怀中的顾景年放到了地上,小孩子兴奋的左看右看,对周围的景色新奇的很。

    温凉这才明白方才为什么顾寒时要坚持逆行,关掉了导航拐进了一条不知名的小道,进入小道的入口处,为什么会有严格的把守限制亭。

    资本家的生活,简直是平常人没有办法想象的状况。

    办理好入住后,不远处一个容颜艳丽,身着正装,气质斐然的女子听身边的另一个女子说了什么后,拿着房卡走过来,毕恭毕敬地打完招呼后,淡笑道:“顾先生,再次欢迎你们的到来,希望你们玩的开心。方才我们老板传了消息回来,说他现在在国外,这次没能见到你很遗憾,私下会与你联系,希望您们在这里玩的尽兴。”

    “谢谢,请转告你们老板,突然造访,多谢盛情款待。”顾寒时笑的官方,有板有眼的回答。

    必要的寒暄,还是不能省了。

    女子笑着,点头称是,然后召来一个侍者道:“带顾先生和顾夫人,顾小少爷去房间。”

    吩咐完,那看起来像是管理层的艳丽女人便告别退下去了。

    侍者走在前面,做出请的手势:“顾先生,顾夫人,顾小少爷,请往这边走。”

    顾景年蹦蹦跳跳,首先跟过去,还对着走的缓慢,不太积极的温凉招手,让她走快点,好跟上他们的脚步。

    等到了房间又是另一番天地,且不说房间的布局和摆设,精简中带着秩序的美感,牢牢的吸引了人的目光,只是那朝着静海平面的正一面玻璃墙便足以震撼。

    饶是温凉,见到此情此景,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目光舍不得离开。

    窗外大雨倾城,跌落到静海中,荡漾起波波的涟漪,最后和静海融为一体。远处的景色被雨雾隔的很远,却活生生的绽放出一种别样的美感。

    “哇,爸比,妈咪,这个房间好好看啊,你看你看,外面也超级美。”连一向标榜自己不喜欢下雨天的顾景年,都对此刻看到的雨景给出了极高的赞赏。

    人性生来骨子都喜欢新鲜,新衣服新鞋子总是最好看的,新口红的颜色总是最适合最称自己肤色的,新的风景,自然也少不了是人人心头好。

    温凉也喜欢,她喜欢新的风景新的历程,年少时,曾做过很多属于流浪的梦。

    此刻,她目光笔直,安静的欣赏着窗外的景色,足以证明她此刻欢喜的心情。

    顾寒时倒是没将心思放在景色上,比起窗外的景色,他更喜欢看的是屋子里的人,这两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人,几乎涵盖了他生命所有的意义。

    无论是做什么事,他想要的,都是温凉和顾景年平安快乐,仅是可以一直陪在他们的身边,为他们遮风挡雨罢了。

    已经受过的一次折磨,享受过失去给自己带来的盛大的折磨,顾寒时根本就没办法想象再去经历一遍,温凉是开放在他心尖上的花蕾。

    曾经的他,差点害的这花蕾枯萎逝去,现如今,无时无刻,他都想给她最好的。

    温凉凝望了许久的风景,才堪堪的收回了目光,一转头便对上了身后顾寒时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

    男人瞳孔中盛大的温情和神情,使得温凉不经意回头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心腔被重重地撞击一般,颤动着,平静不下来。

    “中午了,要不叫点东西来吃吧。”温凉撇开目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若无其事的说。

    顾寒时看到温凉脸上明显闪过的一丝闪躲,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竟还能淡淡的笑了出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始脱身上的大衣,边脱边套房里厨房的方向走,回应着温凉说:“我来做。”

    “你要做饭?”温凉跟在顾寒时后面,颇为意外的问。

    其实她也曾吃过顾寒时做的饭菜,只是那已是隔了数年,再次重逢后,她确实没有那口福,尝过顾总裁的手艺了,现如今,顾总裁居然来了兴趣,打算一展身手。

    顾寒时笃定的“嗯”一声,骨节分明的手已放在冰箱的门把上,微微一用力,拉开了冰箱门。

    各种各样的菜食整整齐齐,分类的罗列在冰箱里,五颜六色,新鲜的很。最上面两层还放了各类水果,加上一些饮料。

    顾寒时从冰箱里拿出一些新鲜的小白菜和胡萝卜放在清洗台上,弯腰去打开急冻,拿出肉类解冻的动作流畅极了,明明是在做着最寻常不过的动作,但却透露出一种像在把玩艺术品的美感。

    果然气质这东西,是真的极其重要。俗话说的好,气质不同的两个人做同一件事情,总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

    “能帮我拿一下围裙吗?就在你左手边。”顾寒时低头垂眼,站在清洗台后面,手上正认真的清洗那两根胡萝卜,头也不抬地让温凉帮忙拿围裙。

    如此小小的请求,温凉也不好不近人情的拒绝,毕竟等下还要仰仗人家做的饭食填饱肚子。于是她乖乖地走到悬挂围裙的墙边,看着那两条供她选择的一灰色和一粉嫩的粉红色的围裙,思考了几秒,伸手拿下了粉红色的给顾寒时松了过去。

    “喏,给你。”

    温凉将围裙递给清洗台那边的顾寒时,后者抬头看了一眼,没有接,看清围裙的颜色明白温凉想戏弄一下他的心思后,也没有一丝的怨怒,淡然的接受道:“我手上不干净,你进来帮我带一下。”

    “你就不可以洗干净手自己带吗?”

    温凉表示不愿意。

    “不可以。”

    顾寒时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斩钉截铁的拒绝。

    双方对峙了几秒,还是温凉选择了大度,不与之计较,认命的绕过清洗台,走到顾寒时的身边。

    后者见她过来了,手上还拿着一根在削皮的萝卜转身面对温凉,眼眸里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等着温凉给他穿围巾。

    温凉心里告诫自己,不与顾寒时计较,忍着心中的小小不快,将围巾带子套上顾寒时的脖子,尔后转到顾寒时的身后给其系围裙的带子。

    想想还是觉得不能亏,于是她帮顾寒时穿好围裙,装出一副很是满意的神情,故意对顾寒时道:“我觉得这个颜色和你好搭啊,这粉色真的特别配你。”

    不料顾寒时不按常理出牌,突然把一双湿漉漉的手伸过来,捧着她的脸,一下子吧唧一口亲在了她的嘴上,趁着她愣住的时候,眉飞色舞的对她说一句:“谢谢老婆夸奖。”

    脸上冰冷的水渍还在脸上没有风干,唇上温儒的感觉还在,提醒着温凉刚才的事情是确确实实发生过。

    像她这样偷鸡不成蚀把米,吃了亏的操作,也真是让人服气。

    温凉恶狠狠的抬起手把脸上的水迹擦干,顺便恶狠狠的擦了一下嘴巴,以示自己此刻的心情。可她所有刻意为之的举动,都没被顾寒时看进眼睛,顾寒时正专心致志的切萝卜块,看都没看她一眼。

    温凉瞪那装死的人一眼,正准备走。

    顾寒时却及时开口把人留住:“阿凉,你帮我洗一下那个小白菜。我拿出来了,放在那里。”

    温凉极不情愿的收住了离开的脚步,拿过顾寒时口中说的白菜,站在顾寒时身边的另一个水池前边,打开水,准备清洗。

    “这是凉水,你用热水洗。”

    顾寒时分出心来,将温凉身前的水龙头开关换了一个方向,温水很快便取代了冷水,冒着热气从水龙头涌出来。

    温凉想起,刚才顾寒时捧着她的脸时,双手是冰冷,留在她脸上的水迹也是冰冷,忍不住多嘴了一句:“既然有热水,你干嘛不用热水洗。”

    鬼使神差的,温凉忍不住用余光去看顾寒时浸泡在凉水里的手,本来白皙的皮肤已被冰冷的水冻的通红。

    “我不太在意这些东西,打开的时候是冷水,也就懒的调了。”

    顾寒时边说边将池子里洗净的胡萝卜块捞起来,放到盘子里,端着转一个身,暂时离开了洗漱台,去开火区那边忙活,还有打开冰箱再取一些食材去了。

    等他拿着一些辣椒和山药再回到清洗台前时,他那边池子里的凉水已被人换成了温水,缥缈的冒着热气。

    顾寒时的心似是被这热气灼烧了一下,也变的暖烘烘的,含情脉脉的看向正在洗菜的温凉,动情地说:“谢谢老婆。”

    温情别扭的解释:“我就是换水的时候,顺便换了一下而已。”

    彼时她已经在心里狠狠的骂自己多事,后悔去帮顾寒时换水。

    “老婆别说了,你心疼我了,我懂。”

    顾寒时一副很懂的样子,把两段藕白色的山药倒进水中,嘴角带笑的清洗起来。

    接下来,温凉又帮着清洗了一些东西后,就被打发离开了厨房。

    她也不逗留,去房间里找顾景年去了,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掏出手机查看,有没有沈铮传过来的邮件。

    遗憾的是,暂时还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顾景年正躺在床上撑着头,透过那透明的玻璃墙看外面景色,见温凉过来,立刻黏上来撒娇道:“妈咪,你帮完爸比的忙了吗?”

    “嗯,接下来爸爸一个人可以了,不用妈妈帮忙了。”

    温凉再次把手机揣进兜里,习惯性的伸手抚摸了一下顾景年的头。

    顾景年一听温凉得了空,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霎时充满了希翼的星光,拉着温凉走至玻璃墙边,指着外面停泊漂浮在湖面上的船只,对温凉道:“妈咪,你看到了吗?那个船,好拉风啊,我好喜欢。”

    温凉瞧过去,是艘复古的木船,做的精致美观,颇为大气。她点了点头:“瞧见了,是很拉风,怎么了?”

    “我好想坐啊,妈咪,要不我们去坐船吧?”

    原来顾景年的心思在这上面,难怪一开始诸多铺垫的说这船的好。

    温凉看着外面的雨和在湖面上飘荡的船只,总隐隐觉得有些危险,她有些迟疑,斟酌片刻,找借口准备拒绝:“可是爸爸不在,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爸爸落单,会不开心的,我们等爸爸忙完了,再一起去好不好?”

    顾景年听到温凉这厢话,表情登时就失落了起来,目光迷恋的盯着外面,喃喃道:“可是我真的好想现在去坐啊,我们能不能先坐一下,等到下午,再和爸比一起去再坐一遍啊?”

    小孩子心性,想要什么就是什么,被拒绝了就会失落难过,幸好顾景年没学了无理取闹,势在必得的性子,只是小孩子失望的神情,也着实足够人焦心了。

    温凉对教育孩子,从来都不赞成溺爱,让孩子产生一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性自私的心理,所以此刻,她正色道:“阿年,现在外面雨下的大,这时候去乘船到海上玩,可能会遇到危险,我现在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出去坐的。我们等一下,等到爸比忙完了,我们吃完饭以后,看看雨势,再决定去不去坐,你能理解吗?”

    顾景年感觉到温凉话中的严肃和没有商量,顿时不敢再提这事了,只是拿着一双失望的眼睛看温凉,焉焉地和温凉说:“我懂了,妈咪,我不去了。”

    他被温凉这么没有商量的驳了,心里有些小情绪,可怜兮兮躺回床上,盖上被子,把头转向一边,不去看外面的景色了。

    其实顾景年很懂事,比同一个年龄阶段的孩子都要懂事上许多,此次也不完全是因为被温凉训了,才有小脾气,还因为他已经问过店里的小姐姐了,说是这种雨天乘船没有问题,只在附近转一下,不会有危险。

    也因为这样,他才和温凉提起,可是温凉问都没问,就直接以危险为由拒绝了他,让他心里觉得很委屈。

    顾景年的小脾气持续到上桌吃饭都没有平息,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副闷闷不乐,委屈巴巴的模样。

    顾寒时瞧出小孩的情绪,不知发生了什么,往小孩的碗里夹了一块山药排骨,担心的问了一句:“阿年,怎么了?”

    这时温凉夹菜的手顿了一下,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霎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想起自己对顾景年严格的语气,苦笑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是否有那个资格去教育顾景年,

    说到底只是一个外人,通话故事里,会欺负孩子的后妈。

    “没事,爸比。”顾景年不曾想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到其他人,即刻露出了一个无碍的笑容,一扫刚才闷闷不乐的模样。

    此时温凉主动站出来道:“有事,我刚才和阿年说了些话,语气可能重了点,没有顾及阿年的心情,让他不高兴了。”

    顾景年听见温凉这么说,顿时急了,手慌脚乱道:“妈咪,我没有,我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因为没有坐到船,有些失落,我真的不是因为妈咪说我而不开心。”

    “什么船?”顾寒时实在不清楚,他做菜那么点时间的功夫。

    温凉会和顾景年之间产生了什么不愉快,倒不是在意顾景年会如何,他只是担心温凉自己多心会瞎想。

    温凉看着顾景年着急解释的样子,心脏一抽疼痛起来,思绪落到更深的地方去。

    她明白顾景年不会生她的气也不会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怨她半点半分,在他心里该是真的把她当成了母亲的去深爱,可她呢?

    配的上吗?处心积虑,别有目的的她,配的上顾景年这份纯真无暇的感情和信任吗?

    如果她始终不能把心中的仇恨放下,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做出某种选择,那从现在开始,逐渐的退出顾景年的生活,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对不起,阿年。”温凉突然开口说出这句话,放下筷子,从餐桌离开。

    顾寒时伸手抓住了温凉的手腕,眉心紧锁地问:“你去哪里?”

    “出去外面走走。”温凉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出去。

    顾寒时眼睁睁的看着温凉走开,连追过去问为什么突然这样的勇气都没有,隐隐之中,他感觉到,记忆的伤疤正在撕裂,变幻成血肉模糊的伤口。

    顾景年神色自责且惊慌的从凳子上跳下来,看着温凉离开后被重新关上的门,眼眶里盈满了水汽,湿漉漉的,整个人迷茫的像一只无助的小鹿,口上喃喃道:“妈咪……”

    下一秒,顾景年便委屈的哭了出来,压抑着哭声,似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不敢哭出声来,肩膀一顿一顿,泪流满面。

    顾寒时心疼的头皮发麻,赶紧走到顾景年的身边,伸手把小孩抱起来,抱在怀里安慰道:“阿年,别哭,妈咪只是出气走走,等一下便回来了。”

    “妈咪,爸比,妈咪是不是生我气了?”顾景年哭肿了眼睛,惊慌失措。

    他曾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只有爸爸没有妈妈的日子,那种日子有多痛苦多让人难受,他很清楚,此刻他真的很害怕,会再次回到那种日子当中去。

    恐惧把孩子小小的心腔占满了,再无别的要求,只求温凉能够一直呆在他身边。

    顾景年哭泣的模样像千万根锋利细长的针,细细密密的扎在顾寒时的心脏上,让他心疼不已。

    他柔声安慰顾景年道:“阿年乖,妈妈不会生阿年的气,妈妈最心疼阿年了,怎么会生阿年的气呢,妈妈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了。”

    顾景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完全听不进去顾寒时的话,眼泪更加汹涌的哭诉道:“爸比,我再也不惹妈咪生气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听妈咪的话,再也不任性了,你让妈咪回来好不好?我一定会乖乖的,一定会听话的。”

    害怕失去温凉的情感伴随着汹涌的眼泪,不断得从顾景年的心里眼睛里往外涌,他自责不已,怪自己刚刚就不应该提起要去坐船,要是不提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不会吧温凉气走了。

    “阿年乖,别哭了。阿年不哭了,妈咪就回来了。”

    顾寒时喉头苦涩,愧疚自责的心情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将他包围其中。

    是他让顾景年一开始就没有母亲,让他这么多年没有安全感的长大,至始至终,对于顾景年,他都亏欠不已。

    温凉心情复杂穿堂而过,在一干莫名不解的目光中走出了旅馆大门,没有迟疑的扎进了雨帘之中,往外面走。

    一个女侍者拿着伞追出来,递给她道:“小姐,你的伞。”

    “不用了,谢谢。”温凉拒绝了别人的好意,踏着雨水走上了曲折的木桥。

    来时她注意到木桥的入口,静海的岸上有一座亭子,她想去那边坐坐,冷静一下。

    女侍者不知发生了什么,被拒绝以后也就不好意思再给,只好站在原地目送着温凉走远,心里想着,看来她现在就要去帮温凉准备一身干净的睡袍。

    快要走到那个亭子的时候,温凉身上的大衣差不多已湿透了,头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雨水打在上面,顺着她五官的轮廓往下流淌,寒冷的空气冻的她脸色发白,整个人禁不住的微微颤抖。

    不过这样的作践对她来说似乎很有用,本来悲伤不已,绞痛的心脏慢慢的冷静了下来,她的步伐缓缓的往亭子移动。

    突然间,她听到了一种低沉婉转,饱含哀伤的曲子,夹杂着不间断的雨声缓缓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那么的不真实,温凉几疑是自己听错了,她抬起本来低垂的头,望向了近在咫尺的亭子中央,隔着雨帘,她看着亭子中央站了一个男人。

    温凉愣愣的被那曲子吸引着,加快脚步往亭子走去。

    等她终于站在了亭子里面,亭子的屋顶隔开了雨水敲打在她身上的冰冷,她感受到了比刚才多一点的温暖,也看清了正站在亭子中央,站姿笔挺正在弹奏小提琴的老者。

    岁月沧桑的变迁,洗白了他的头发,在他的脸上刻下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身着黑色的西装,闭着眼睛在拉小提琴,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斐然绝尘的贵气。

    许是察觉到有人进入了亭子,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看清了来人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全然不在意,重新闭上了眼睛,全心全意的演奏着未完的曲子。

    温凉被老者淡然的气质和他弹奏的曲子震慑到,安静地站在原地,当一个沉默的观众,直至小提琴的琴弦划过的最后一声,音符停止,耳边只剩下雨声。

    “小姑娘,你不冷吗?”老者放下琴,朝着温凉亲切的笑了,沉声问到。

    温凉感受到老者流露出来的善意,颔首恭敬的朝这个陌生的老人打了招呼,只是不回答老者那个她是否感觉到冷的问题。

    老者弯腰将小提琴放回身后,被他安置在亭子长椅上的琴盒里,尔后珍重的合上了琴盒的盖子。

    “年轻人,喜欢冒险,喜欢刺激,喜欢一不痛快就作践自己的身体。往往都忘了,做这些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老者背对着温凉,语气不温不火,温温柔柔。

    温凉不语,也不解释,只是好奇的问:“老先生,你刚才弹奏的曲子很好听,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这是哪一首曲子吗?作曲人是谁?”

    老者装好了琴,转回头来,在上衣的口袋中掏了掏,拿出一包纸巾,递给温凉,好意道:“擦一擦吧。”

    温凉致谢的接过纸巾,没有拒绝老者好意的拿出纸巾擦拭自己脸上,脖子上,手上的雨水。

    “不是哪首,至于作曲人,默默无闻。除了我,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弹奏,因为这是我太太,写给我的曲子。”老者的神情在提起自己的爱人时,染上了一丝迷恋的温情。

    温凉清淡的笑了笑,真诚的赞赏道:“曲子很好听,使人听了,心里可以得到短暂的安宁。今日无意打扰到你,真是抱歉了。”

    “小姑娘,这评论倒是别致,你的心中,难道痛苦的不得安宁吗?”

    老者依旧温和的笑着,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

    温凉苦笑了一下道:“世间万物百事,又哪能是三言两语道的清的。”

    “除了生离死别,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弥补可以解决的,你又何必这么悲观。”老者脸上依旧温和的挂着笑意,对一个陌生人,展露出自己最大的善意。

    活到这个年纪,总觉得遇见什么事什么人,都不会是白白遇见,际遇缘分,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今日他遇见这个落魄狼狈的年轻女子,定是他人生中必须经历的一段,既是这样,何不认真对待。

    带着思想生活的人啊,总是越活越明白,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也越来越有耐心,愈发温柔。

    温凉展开一个更加苦涩的笑容:“如果就是生离死别呢?老先生。”

    她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说出她如何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此刻心中怀着怎样复杂的感情。

    这些不能诉说的秘密,积压在她的心里,不是便会跑出来喧嚣一次,要了她半条命,生不如死。

    好似一种医治不好的绝症,每每出现一点变好的苗头,往往都伴随着挥散不去的绝望。

    老人淡去了笑容,如实道:“或许我无法解答你这个问题,你的经历你的痛苦,我没办法感同身受,更没有在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时候妄加评价的道理。”

    温凉的目光暗淡,袭上心头的悲怆将她围的水泄不通,找不到一个解救自己的出口。

    “小姑娘,虽不能给你任何实质性的安慰和帮助。可我还是想告诉你,生离死别本该是让你更加学会好好的去生活,而不是折磨得你体无完肤。姑且相信我一下吧,这是在我失去我太太之后,用二十年悟出的道理。”老者用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他用了二十年怀念她,也在这二十年中,逐渐明白,他必须好好的生活。

    “你的心中要是装满了痛苦,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了,这痛苦不仅会伤害到你,更有甚者,会伤害到你身边的人,你想想,伤害到身边重要的人,是不是你想要的?如果不是,你就要学会好好处理自己与这痛苦之间的关系,别被痛苦左右。”老者语重心长的道,转身看着身后的琴盒,思绪似乎飘的很远。

    伤害到身边的人?!!温凉的心脏抽搐了一下,想起了顾景年惊慌失措的脸,还有微微颤抖的叫她的声音。

    那声音回荡在温凉的脑海里,使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刚才她给顾景年带去了多大的恐惧和不安啊。

    顾景年将她当做了母亲,信任依赖,付出所有的爱意。可她呢,打从一开始,就做好了随时抛下顾景年离开的准备,这样糟糕的她,根本就担不起顾景年殷切的一声妈咪,配不上。

    没有哪个母亲会想着抛下自己的孩子,时刻准备着从孩子的感情干净的抽身离开,再痛苦再被仇恨所影响也不会。

    无意之中,她温凉究竟对顾景年堆积了多少无形的伤害。

    温凉神色有些奔溃,勉强的站立在原地,有些后悔莫及的颓废。

    老者看着温凉深受打击的模样,终是和善的劝道:“珍惜眼前人。这句俗话谁都听过,谁都懂得其中的意思,却不是谁都做的到。小姑娘,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做到这一点,也许你就不会这般痛苦,这般迷茫了。”

    温凉喉头苦涩,嗓音沙哑,愣愣道:“谢谢老先生,劳你教诲。”

    老者摆摆手,提起琴盒,拿起放在一旁的雨伞,对温凉道:“走吧,我也住在后面的旅馆里,送你一程,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免得生病。”

    最近只有那一栋建筑物可以住人,无需多问,老者也猜到了温凉是从哪里出来的。

    温凉也想明白了,想赶紧回去看一下顾景年的状况,若是她想的没有错,小孩估计哭了。

    脑海中一经出现顾景年哭的泪流满面的模样,温凉便不敢再在外面多逗留一秒,只想回到顾景年的身边去,陪着他。

    于是她接受了老者的好意,感谢道:“谢谢老先生。”

    回到旅馆后,温凉再次道了谢,才匆匆地往顾寒时他们所在的房间赶。

    刚走到门口,还没来的及敲门,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顾寒时出现在门后,整装待发,正准备出去找温凉,想不到温凉就回来了,而且是以这种全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回来的。

    心中忽而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火烧火燎的烧红了顾寒时的眼睛,他眼眶猩红伸出手,狠狠地把门外的人拉进来。

    关上门的那刹那,温凉被抵在了门板的后面。

    顾寒时压抑不住的情绪彻底爆发,声音低沉沙哑,低低的嘶吼:“温凉,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情绪彻底失控的男人,像一只发怒的野兽,猩红的眼睛狠狠的瞪着温凉,似是盯紧了势在必得的猎物一般,显露出自己尖锐的獠牙,随时都会咬断心爱的猎物的脖子,饮血止渴。

    温凉出奇的冷静,对顾寒时爆发的情绪茫若未闻,琉璃般的眸子散露出冰冷的光芒,仿若一双镶嵌在眼眶里的玻璃珠子,如死物一般,波澜不惊。

    被温凉这么冷冰冰的瞧着,顾寒时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一瞬之间泄了气,他甚至不敢直视温凉的眼睛,看多一眼,都觉得是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折磨的他喘不过气来。

    不长不短,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持续的对峙之中展开,最后还是顾寒时打破了沉默,软下声音,仿佛一种无声的示弱:“快去洗澡,别冻着。”

    他本该是骄傲不可一世的性子,遇上了温凉以后,他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的骄傲碾碎成了渣,扔到温凉的脚下,还要求着温凉踩上一脚才可。

    温凉垂下眼皮,遮掩了那双过于冷漠的眸子,冷声问:“阿年呢?”

    “在房间,睡着了。”顾寒时不知道是该觉得庆幸还是可笑,他甚至觉得要不是有顾景年在,今日温凉,兴许就不会回头了。

    “你让一下,我去看看他。”

    温凉语气像是结了一层冰霜,没有任何的温度。

    顾寒时在她的话里,缓缓放下了限制温凉行动的手,看着温凉侧身越过他,脚步坚定的离开。

    半响之后,愣在原地的顾寒时才终于从自己情绪中找到出口,回过神来。

    方才他明明想问的,想问温凉是不是早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想起来了那些他们曾经一切经历的过往,惨痛的记忆。

    可他不敢,他宁愿忽视所有温凉表现出来的怪异,装聋作哑,当她什么都不记得,相信她已经将那段曾经不堪回首的往事忘了个遍,再也不会想起来。

    但顾寒时又想要告诉温凉,告诉温凉所有的真相,包括顾景年的真相。

    让温凉了解,当年他并没有负了她。

    他等的寻的深爱的,一直都只有她。

    房间内,顾景年睡得不甚安稳,眼角处,还挂着滴滴泪水,鼻子和眼周都红红的,明显是刚刚大哭了一场。

    此时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梦,还会时常吸一下鼻子,带着哭腔呢喃着什么。

    温凉听不清他在睡梦中呢喃的话语,已心疼自责不已,她伸出手,轻轻擦拭了小孩眼角的眼泪,压低声音对睡梦中小孩道:“对不起,阿年。”

    睡梦中的顾景年像是对温凉的话有了感应一般,口中突然无比清晰的叫出一声:“妈咪。”

    后一秒他又有些带着哭腔喃喃着:“妈咪,别走。”

    温凉心尖尖都因这句话抽搐了一下,此刻心中感觉和心痛无法言说。她几疑小孩已经快要从睡梦中惊醒了的时候,小孩抽了抽鼻子,并没有醒来。

    “妈咪不会走的,阿年,放心的睡吧。”

    温凉轻柔的安抚着,直到顾景年总算是不在吸鼻子说梦话,逐渐睡的安稳以后,她疼痛的心,才得到了一丝救赎的轻松。

    这是顾寒时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在温凉耳边说:“阿凉,去洗澡换身衣服吧,别冻着。”

    他把自己摆在了极低的位置,事事以温凉为先,只怕说错了什么话,便会惹来温凉的冷漠相对。

    温凉又守着顾景年一会,才终于起身,往浴室走去。

    关上浴室的门时,她抱着自己,浑身无力的坐到了地上,目光空洞的注视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洗完澡换上浴袍出来的时候,温凉感觉到了头重脚轻的无力,她知道这就作践自己代价,自己作下的烂摊子。

    顾寒时就守在浴室门口,一见温凉出来,就赶紧过来,伸手紧张的试探温凉额间的温度。

    明显就不正常,有发烧的迹象。

    温凉拿开顾寒时的手,强打精神道:“是有些发烧,我等下再去前台处,找人拿点退烧药。”

    没有否认自己生病,也表达了自己作的自己承担后果的心思。

    也许这就是温凉的性子,时时都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周身皆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冷,不愿示弱,更不愿依靠任何人。

    “你等着。”

    顾寒时才不管温凉说什么,亦不在乎她的逞强,只是匆匆的离开房间,去给温凉寻药去了。

    这时候,温凉洗澡时,摸出来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温凉赶紧冲上去拿起手机点下接通,就怕电话铃声,吵到正在睡觉的顾景年。

    “喂。”

    温凉将手机放在耳边,往房间外面走去。

    文心的声音从屏幕那边悠悠的传来:“温凉姐,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怎么了?”彼时温凉已出到客厅,无需再压低声音说话。

    心想文心这时候找她,应该是和案件有关,自然是和她拜托沈铮给她一份受害者身边关系网的资料的事情有关。

    果不其然,文心道:“嗯,那个受害者身边的关系网的资料,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怕你没看到,便想打个电话提醒你一下。”

    温凉因为发烧喉咙干哑,正准备回答的时候,禁不住咳嗽了两声,嗓音暗哑:“行,我知道了,辛苦你们了,我会好好看的,要是看出了有什么讯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好,你先看。”文心先是回答道,然后才敏感的问:“温凉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不仅咳嗽,声音还这样,你还好吗?现在在哪呢?我出来的时候,你不在旅馆。”

    温凉清了清喉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点,才回到道:“没事,你就放心吧。我现在和我丈夫孩子在静海这边,都挺好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今天下雨,气温又低,你们在静海那边玩的话,应该比城里还冷,要小心点,不要感冒了。”文心有些不安的叮嘱着,不放心也不太相信温凉那个她挺好的说辞。

    “我知道了,谢谢你啦,文心。那好,先挂电话吧,我想看一看资料。”

    温凉怕再同文心说下去,会被文心听出什么端倪,害其担心,于是便这般说,将通话结束了。

    挂断电话后,她又受不住喉咙干哑的灼热,咳嗽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