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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天来,又是一日天明,被吩咐去找启蛮他们的人,没能带回任何消息。
封悯之只恨分身乏术,自己浑身的浮肿和疙瘩还没养好,这帮师弟的伤,也实在让他头疼。而自打昨日,看过自己的模样之后,封悯之就遮住了屋里所有的镜子。不止如此,他洗脸时也不去瞧盆中的水,与人言谈也得避开对方的眼睛。
“师兄,你说话怎么都不看着咱们?”郝阳问。
封悯之厌恶地答道:“你眼里脏,看了恶心。”
昨晚一战,铁戍被打了个半残,折磨得不成人形。无论是上官禄还是那掌柜,都知道封悯之又阴又狠,如今真叫一个前倨后恭。封悯之也不是省油的灯,勒令掌柜好酒好肉伺候着,备足了伤药,还有清火药物。
整个上午,封悯之的脑袋一直耷拉着,无精打采。等用过午饭,他就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任谁敲门也不回应。
郝阳领的这十几人,本是奉混元散人的安排远行觅药。但回来之后,不光师父,连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都没了音讯。自己带着这些弟子四处打听,可喜在这定安县碰上了向来行踪不定的大师兄封悯之。本以为能松一口气,结果事情闹成现在这样,他心里又没了主意。
郝阳费劲了口舌,想问问封悯之接下来怎么办,可封悯之就是闭门不出。正当他急得抓耳挠腮,就听身后有个清丽,却又霸道的声音:“让开,姑奶奶要进去!”
回头一看,祝宛熠不知什么时候走来,看她脸色,除了不悦,还略微有些赧然。郝阳忙说:“姑娘,我大师兄下手挺狠的,你别冲撞了他啊。”
“他狠?哼,你再不让看,就知道什么叫狠了……”祝宛熠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郝阳心头一紧,心想这姑娘怎么无缘无故就发脾气。稍一错神,祝宛熠巴掌抡了起来,附上疾火刀的威势。郝阳知道她不是说笑,识趣地退开,躲远了静观其变。
祝宛熠白了郝阳一眼,攥拳在门上连捶五下,嚷着:“小白脸,没死就快来开门!”
屋里,还是没人回应。“反了天了!”祝宛熠顿时通红了脸,疾火刀砍在门缝上,门闩破烂。接着跟出一脚,砰地把门踹开。
可她往屋里一看,满脸的火气立马凝固了,神情纠结了好半天,扑哧大笑。远远躲着的郝阳,看得心里纳闷,估摸着祝宛熠既然笑了,就不会再打人了,所以壮起胆子凑了上去,探出脑袋朝屋里张望。
这一下,郝阳也没忍住乐。正冲着房门,封悯之靠墙坐在地上,满脸敷着黄瓜片。他左手攥了半截苦瓜,右手托着一把砂壶,盛着刚刚煎好的汤药。他就这么啃一口苦瓜,喝一口汤药,苦得他皱紧了脸,不住地唉声叹气。
祝宛熠都已经进到了屋里,封悯之还是浑然不知,郝阳暗暗寻思:“大师兄从哪遇上这么个姑娘,看起来俩人挺亲密的。兴许是意中人,还是别坏了他们的好事。”于是,他悄悄掩上门走了,还吩咐谁都不许去打扰。可他也不想想,若真是意中人,祝宛熠进门时怎能面带杀气?
“小白脸,你在这又敷又补,是愁嫁人了?”祝宛熠讪讪地说。可封悯之还是不声不响,这下真是犯了虎威,疾火刀劈碎了砂壶,汤药溅了封悯之一脸,烫得他嗷一嗓子蹿了起来。
“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昨晚睡得好不?”封悯之这才意识到祝宛熠的存在,忙寒暄起来。
“昨晚?怎么,你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祝宛熠说。
封悯之道:“没,睡得好就行……那姑娘你来找在下所为何事?”
祝宛熠欲语还休,脸上藏不住一股羞涩。封悯之心中一热,飘飘然起来,心想莫非是要倾诉爱慕之情了?祝宛熠半晌无言,封悯之虽然迫不及待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可还是按捺了下去,等祝宛熠亲口说出来。
“我来是想跟你说……”祝宛熠许久才挤出半截话,这下更是吊足了封悯之的胃口。
“姑娘,咱们虽然相识不久,可也是一见如故!实不相瞒,在下心里也早有此意,你就放开了说吧!”封悯之只等祝宛熠吐露了心意,就要一下子扑过去拥美人入怀。
“你也早有此意?那好,你教教我火诀吧。”祝宛熠说。
“那咱成亲……什么?”封悯之扑出一半,戛然定格住动作。
“你扑过来找死啊!”祝宛熠凶巴巴地瞪了封悯之一眼,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动手打他。
封悯之还没从失落中恢复,喃喃道:“怎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
“不是这样能是哪样?而且丑话说在前头,姑奶奶……我!”祝宛熠竟也讲起了礼数,跟封悯之客气地说:“我是让你教,不是求你教。要敢不答应,哼!”
忽然,封悯之脑袋拐过了弯,琢磨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以前姑娘对我爱答不理,现在不妨借这个教她火诀的机会,增进一下牵绊。再说了,要是姑娘她修诀的时候,姿势不到位,我还能帮他抬抬手臂,扶扶腰背……”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咧开了嘴。
祝宛熠见封悯之出神地发呆,连脸上的黄瓜片也透着下流的笑容,哈喇子都挂在了腮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小白脸,先把你脸上的东西弄干净了,瞧着难受。”
既然是祝宛熠的要求,封悯之连声答应,也顾不上什么风度气质,两手在脸上胡乱一抹,把哈喇子混着黄瓜片拨弄干净。
祝宛熠蹙起眉头,嫌厌地说:“你脸红什么,还敢打鬼主意?”
封悯之笑着解释道:“姑娘,在下不是脸红,红的是疹子……”
“还敢顶嘴!”祝宛熠在封悯之腰上狠踹了一脚,说:“别磨磨蹭蹭的,院子里见!”说完,气呼呼地走了,留下封悯之一头雾水:“今儿个是怎么了,也没招她惹她,上赶着打人啊……”他一时没料想到,祝宛熠心高气傲,让她向人求教,可比当众挨顿骂都难为情。跑来请教火诀,对她而言就是忍辱负重,哪还会有什么好脾气。
无论如何,封悯之依然觉得自己接了个美差。他也没戒了痴心,盼着能和祝宛熠日久生情,两心相依。
客栈后院,掌柜的亲自带着人收拾着腾出空地。封悯之一面喝着苦丁茶督工,一面和祝宛熠攀谈。而这所谓的攀谈,就是他自己喋喋不休,想和祝宛熠搭上话,却屡遭冷落。
突然,封悯之终于察觉出反常,便问道:“姑娘,你怎么突然要和在下共议火诀了?”他知道祝宛熠孤傲,便有意说成“共议”,既顾全了祝宛熠的面子,也免得自己挨揍。
这一句,可真问道了祝宛熠心坎里。她沉默良久,才说:“那个叫孟启蛮的,我是他没过门的婚妻。他三爷爷,就算是我三爷爷了。以我现在的修为,根本没法去血天宗救人。为了他,不得不下点苦功夫。”
封悯之只是听到“婚妻”俩字,心就彻底碎了。那张脸比吃苦瓜的时候皱得更紧,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说:“姑娘,他哪配得上你,你可得三思啊!”
祝宛熠却是无奈道:“听说这桩婚事,是我爹订下的。可到现在,我都想不起来自己的爹是谁,问谁都是瞒着……”
这句话,让封悯之触动了。他干笑几声,说:“不知道怎么了,也好过明知道,却见不到吧。”
“怎么可能!”祝宛熠全然不信,说:“要是明知道,怎么能见不到?就算我脾气坏了些,我爹现在也肯定惦念我。”
封悯之呵呵一笑,悠闲地躺在椅子里,颇有意味地说:“兴许,别人瞒你,是怕你知道真相会伤心。我倒是想有人瞒着我,可还是自己瞒不住自己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故作悠闲,眼里则藏不住怅惘。
你来我往寥寥几句话,后院已经收拾了出来。封悯之使个眼色,掌柜的赶紧跑开。
“姑娘,这地方,你看够大吗?”他说着话,两掌在椅子扶手上轻轻一拍,身子便如鸿羽般轻盈,飘出五步外。而那扶手上被他拍过的地方,已经残缺了一大块。
祝宛熠眯起眼睛,缓缓站了起来,审视着封悯之的一举一动。
“姑娘,实不相瞒,在下先是修习火诀,之后才跟着师父修习木诀。咱们练火诀的都知道,火诀反噬之力,为五行诀之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因而,火诀修习重在两点,一是如何制敌,二是如何自保。”封悯之说完,祝宛熠幡然醒悟:自己一向想的都是如何制敌,于自保一事,确实考虑甚微。
祝宛熠藏不住心思,封悯之从她神情一看便知,遂道:“制敌固然不易,自保更是难上加难。除了自身修为,还需借助外物。天下有两种灵石,一曰湮金石,一曰赤炎石……”
“赤炎石?你看,是不是这个……”祝宛熠说着,掏出来一块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朱红石珠。封悯之接在手里,狂喜不已,声音都激动得发着抖:“妙,太妙了!姑娘,这是哪来的?”
祝宛熠摇头说:“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这块石头好像一直在我身边。”
封悯之喜不自胜,说:“罢了,不管了,就当是天意!有了它,在下能教姑娘你一个了不得的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