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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相对平静地过了一段日子,别的消息没等到,却等来了李重俊身亡的消息。桃夭捏着那一页薄薄的信纸,甚至没有心情再看第二眼,揉成一团就径直扔进了一旁燃烧着的炭盆里。
“殿下,太子他……是真的不在了么?”只来得及瞥到那纸团上的几个字眼,红芙眉心紧皱,当即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虽然她见到李重俊的次数不过寥寥,但那个笑起来温雅柔和的少年明明才正当风华,怎么会就这般随随便便地消逝了呢?而且,她记得他当日明明是带着人马逃出京城了啊,哪怕之后沦为平头百姓,隐姓埋名重新开始新生活也不是不可以的,怎么就……
“嗯,不在了。”桃夭朱唇轻启,嗓音也是低得几不可闻:“他带着的那群侍从里出了叛徒,没逃出多远就趁乱将他给刺杀了。要不是陛下亲下了旨意,要捉拿他回京,恐怕这荒郊野外的,要找到他的全尸都不容易了。”一切都完了,她所期盼的制衡局面彻底没了希望。
如今想来,只怕李重俊这一方里也早就混入了韦氏那边派过来的细作,平时蛰伏不动,一到关键时刻便给出致命一击。如此狠辣且在背后捅刀子的行为模式,也只有韦氏才真正符合。枉她还想着只要李重俊能够回京请罪,念在往昔的父子情面之上,李显也多少会给他一条活路,之后再加上一些暗中谋划和推举,这件事不声不响地也就过去了,大不了等个一两年再复立也就是了。神都里还有太平公主这种前朝后宫都算是老油条的人物在,怎么想也不会让李重俊吃太多的亏。然而现在,这个人死了,死无对证,无从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哪怕一分一毫,就带着人们的误解和数不清的疑团离开了。这对于现在的李氏皇朝而言,都绝对算不上是什么好事,而唯一能从中获利的,大概也只有韦氏那一派了。
“大获全胜。”嘴角扬起了一丝讥讽的弧度,桃夭精致的面容之上血色浅淡,恍若那日看到的纯白无暇的雪山:“韦氏从头至尾没有发动一兵一卒,甚至还把自己放到了受害者的位置,岳家伤亡惨重不说,就连一贯气焰嚣张的安乐公主也在一夕之间守了寡,其形容之惨,简直是到了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地步。可是又有多少人清楚,在这一场大乱之后,最大的赢家就是这对母女呢?”
最大的赢家是韦氏和安乐公主……听到这一句,红芙也就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是那样的表情了。皇帝本就信重这一点母女,这一次,太子殿下做了混账事情,反倒是她们,在自身受了牵连的情况之下还竭尽全力辅佐陛下,使朝局尽快安定下来。若是不通晓内情之人,光看表面,估摸着也要被韦后的这番高风亮节给感动了。然而,明明所有乱局的幕后黑手就都是她啊!怎么会……太子一死,一切是非黑白就尽数颠倒过来了呢?她不明白,到底是自己钻了牛角尖,还是这个世道疯了?
“难道陛下就不会生疑么?”想了一想,红芙到底还是觉得不甘心:“好端端的太子殿下突然变成了这般模样,若说没有人从中生事,恐怕谁都不会相信的!陛下他,素来看重太子,应该……应该会追查下去的吧?”越往后说越没有底气,红芙的脸色也随之变得沮丧了起来。这话其实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毕竟李显也就这两年才意识到李重俊作为储君的人选着实不错,继而开始稍微重视了一点儿。换成前些年,只怕他连自己还有这个儿子都记不得了,否则,又怎么会把他扔在封地不管不顾这么久呢?
摇了摇头,桃夭看着她这个样子也只有报以无奈一笑:“生疑自然是肯定的,咱们这位陛下也不傻,明里暗里的追查势必是少不了的。可是红芙姐姐你别忘了,还有武三思和武崇训呢。那一对父子可矜贵着呢,精明如韦氏,又岂会让他们白白死去?”所以,这一口天大的锅,那两个人是背定了。而且,又是已经死了的人,百口莫辩,任凭她如何栽赃嫁祸都使得了,更别说那对父子本来就不清白。即便韦氏不去刻意引导什么,李显最终也会查到梁王府上的。
“但是,那不是安乐公主的夫家么?”红芙经她这么一提醒,不由地就困惑道:“难道韦后不担心会牵连到自己的女儿?”李裹儿都搬回梁王府那么久了,如果自己的夫婿和公公在谋划着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是绝不可能一丝风声都听不到的。武家父子要是被抹黑了,身为武家媳妇的李裹儿又怎么可能干净得了?韦氏这一招,似乎并不是毫无破绽。
“李裹儿向来张扬霸道,做事全凭自己的心意,从不听从任何人的摆布,这一点,整个神都的人都知道。”桃夭随手捡起一旁的银箸,一边挑着炭盆里的火,一边细细地跟面前之人继续言讲:“因此,韦氏大可推说是那俩父子自作主张,故意借安乐公主之名在太子跟前行挑拨离间之事。太子一时义愤,不曾提防之下才铸成大错,并不是他有心如此。这样一来,不仅减弱了李重俊的罪过,给了陛下一个台阶,更顺带着撇清了李裹儿,继而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两个死人的头上。”说着,她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累积在自己心头的躁郁给尽数发泄出来一般:“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啊,手段可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这一环扣一环的,想来她在武家父子身故之时就安排好后续了呢。”
“这……”红芙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支吾了半天忽地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接下来,陛下该不会把所有权力都移交给韦后吧?”
桃夭闻言,长长的羽睫顿时犹如蝶翼般轻颤了下,又沉默了好半晌,才慢慢地道:“这个,就真的不好说了。”说完,她复又在书桌前坐下,展开信纸就再度奋笔疾书起来。
或者,通过太平公主,此事还有挽回的余地。事到如今,她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