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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本来就病着,眼看着又来了太子这么一趟子事,情况大概更糟了。”红芙重重地叹了一声,已经不敢去想李显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了:“这要是有个万一的话……”国无主君,这可不就是给了环伺的外敌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么?更别说京中只怕还有数不清的内乱了。她怎么看都将是一团乱麻的局面,只盼着一向懦弱的李显能强硬一回,多扛上一阵子,至少,等到把继位者给定下来也好啊。
“李重俊一去,他病与不病就都不重要了。”桃夭望着炭盆中跃动的火苗,眼神显得有些空洞:“反正朝事本就大都交到了韦氏手里,而今,也不过是变本加厉,没有什么不同的了。”李显这一脉,除了一个李重俊,并没有其他出色的子嗣,也没有谁能跟韦氏和李裹儿抗衡了。这是她和太平公主早在当年推选太子之时就讨论过了的,否则,最后也不会把当时还在封地的卫王李重俊给召回来。不管李显会再选哪一个儿子继位,大权旁落,基本已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望着桃夭都露出了几分灰心丧气的神色,红芙犹自不甘心地反驳:“只要陛下在位一天,哪怕幕后实际主事之人是韦后,她也无法走到台前来。再说了,经此一役,陛下多少也会清醒一点,挑选太子之时一定会慎之又慎的,不至于会让安乐公主捡了便宜。”或许是因为自己母亲的这个例子太过惨痛,有武曌在前,李显对女皇帝尤其警惕。是以,即使是他那么疼爱着的李裹儿,在向他央求立自己为皇太女之时,李显也是断然拒绝的。那时候,大唐尚且是海晏河清,一片安详,和如今这微妙局势可大不相同。想来,但凡这位大唐陛下还没有病得失去理智,就绝对不会允许自己那个女儿旧事重提。毕竟,李裹儿的夫家虽然倒了,但韦氏的娘家还都在呢。李氏刚刚才有了复苏之态,任谁也不想身边再出现一个强大的外戚。
话虽如此,可实际上……桃夭并不想打击红芙,无奈她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恹恹地摇了摇头,她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见红芙继续道:“殿下,您莫不是忘了,现在的京中可不止陛下这一脉嫡系。相王殿下也正值壮年,膝下还有几个儿子,再加上太平公主的盘算……依奴婢之见,眼下还远远没到韦后最终胜出的地步,您又何必如此悲观呢?”
“相王……李旦?”桃夭难得地愣了一下,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若不是红芙提起,她还真是把这个名字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个和李显一母同胞的男人,自打她幼年进宫之时起,似乎就极少能听到有关于他的消息。听闻李显被武曌流放在外的那段时间,是他留在神都做了傀儡皇帝,供自家母亲驱使,及至后来武曌登基称帝,他被赶下台去,便很少能在宫中见着他了。比起唯唯诺诺的兄长李显,李旦其人好像更加低调而不喜张扬,整日里深居简出不说,就连他教养出来的那几个女儿都跟他如出一辙。当年桃夭初到学宫之时,遇到的崇昌县主等人明明个个容颜姣好、仪态出众,却循规蹈矩、恪守本分到了连言语都不多的地步,以至于看起来木讷乏味、毫无大家之气,生生沦为了李季姜的影子,让旁人想注意都难。如今想来,李旦本人又何尝不是奉行着同样的原则呢?明明同为高宗和武皇的嫡子,他还比李显更早一步到达权力中心,可等到后者回来又被立为太子的时候,他就仿佛成了个隐形人,半点存在感都没有地躲在自家兄长后头,连武曌都常常想不起要找他的麻烦,反而是数落李显更多一些。
桃夭从不曾将注意力放在这个人的身上,因此也没有多做探究。然而此时细想之下,她不由惊异地发现,李旦的所作所为,其实也是一种另类的生存之道,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相当的行之有效。恐怕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整座皇城的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所以,哪怕他的身份地位都摆在那儿,也没有谁主动将其卷入混乱之中。无论是当初武曌下狠手惩治李氏宗嗣还是后来的神龙政变,相王李旦都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岿然不动地看着神都的风云变幻。这么一想,他还当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了。
“是啊,相王殿下的血统可比安乐公主要纯正的多,那些大臣但凡明理,也该清楚这一点才是。”并不晓得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家主子的心思已经是九曲十八弯,红芙仍旧在认真地分析着:“不过,韦后的心思那么叵测,也不知道相王殿下是不是对手。相较而言,奴婢倒是认为太平公主上位更合适一些呢……”有了武曌在前,大唐百姓对于女子做皇帝都没有了什么太大的抵触心思。在红芙看来,太平公主未尝不是一个绝佳的人选。归根结底,她是武曌一手带大的,行事作风和思维方式都像极了母亲,再出这么一个女皇,对大唐来说,也没什么不好的。
想起李旦在自己女儿可能要被派出去和亲之时所耍弄的手段,桃夭听着红芙的话就笑了:“是不是对手,现在说可还为时尚早。至于太平公主么……”这一次,李重俊贸然起兵,那个人必然是得到了一点风声的,可她大概也是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于是干脆就舍弃了这个不堪大用的侄儿。以她的心性,一朝失利,后续恐怕还要观望一阵子,不会那么快就再度出手的。所以短时间里,太平公主肯定是不会和韦氏对上了。
“这说一千道一万的,不管这两方里面要选谁,都还得我们的那位皇帝陛下肯放权才是啊。”事设自己唯一敬重的长辈,桃夭不打算说太多,反而是转头就感慨起了另一面:“也不知道这一场变乱能不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点,如果一味地固执狭隘,我所担心的局面就真的无法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