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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太平公主道:“总之,你的容貌被皇后宫中的人都看得差不多了,你觉得,李裹儿还有完全不知道的可能性么?”
这话说的,好像她这张脸见不得人一样……桃夭默默腹诽了一声,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她知道与否,我并不在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只不过,有些多余的麻烦还是能省则省吧。”毕竟如今她人在屋檐下,对上李季姜这么个不受宠的公主,她尚且还能全身而退,可对上李裹儿,她受到的压制可就多了去了。
“嗯,这话还差不多。”太平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我身边待过的孩子,如果连这点胆量都没有,那可就太让我失望了。”
眼看着这两人相谈甚欢,秋原也就放下了一颗心,悄悄拉了红芙出去,两个人一面朝着小厨房行去,一面商量着待会儿要准备的茶点。谁也没有注意,花厅内的气氛,几乎是在须臾间就发生了变化。相对饮茶的一大一小,同时敛去了笑容,极其罕见地流露出了各自的一点真心。
“说吧,你今天特意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用杯盖轻轻撇着茶沫,太平公主半垂了眼眸,显得有些漫不经心:“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就不用兜圈子了。”
“只是想来跟殿下确认一番,以神都目前的局势来说,您究竟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太平公主是个胆大心细之人,既然她能放心地把这次会面安排在花厅里,那周围必然就是部署好了的。桃夭也不做无谓的担心,一开口就是犀利到了极点的一个问题。
略带惊讶地望了桃夭一眼,太平公主半侧了头,像是有些意外:“丫头,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连这种话都敢问得出口了,她以为这神都是什么地方,这镇国公主府又是什么地方。
“不过是为了活命,必须得把局势看得更清楚而已,想必殿下是能够理解的。”耸了耸肩,桃夭丝毫不惧于她明显带上了几分恫吓的口吻:“您总不至于这样就杀了我灭口,所以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我发现,你好像比小时候敢豁出去得多了。”饶有兴致地盯了她半晌,太平公主忽然就笑出了声:“记得刚进宫的时候,你就像是个战战兢兢的小白兔,什么都怕,什么都担心,说话做事绝不越雷池半步。可现在,你的那些顾虑似乎都没有了?”倒是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同样是为了保命,为了存活,可这一前一后的差距也未免太大了些吧。
“以前是少不更事,而且,想要的太多,也太贪心了。”淡淡一笑,桃夭的容貌被这样一个简单的牵扯瞬间点亮,恍惚间就好比是一朵盛开在枝头的桃花,美则美矣,却孤芳自赏,寂寥无依:“现在,我只考虑我自己,以及我今后要走的那条路。至于其他的,我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该放下的也就不要再惦念了。”
这是说,她对李守礼和雍王府彻底寒了心了?太平公主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捧着茶盏的手也渐渐停了动作,让那点细微的声响在这方空间消失,于是,整个花厅就变得更加空旷和安静了。
“我曾经动过让母亲立我为嗣的念头。”女子平淡的嗓音慢慢响起,似是完全不觉得其中的内容有多耸人听闻:“她能做皇帝,凭什么到我就不行?李显那个庸碌的懦夫,如果不是流淌着李氏一脉的血液,如果不是占着长兄的头衔,他哪有资格坐在现在的这个位置上。我李令月没有任何一点输给他们,无论是李氏还是武氏!我唯一的劣势,只是因为我是个女人!”
“武皇拒绝了?”桃夭感觉十分的不可思议。这一对母女,关系说好也好,连这种大逆不道之言都敢随意出口。可若是真的,为什么武曌又不肯答应太平公主的要求?难不成也是表面功夫么?
“是,她拒绝了。”太平公主面无表情,精心修饰过的容颜仿佛是在刹那间就蒙上了一层尘埃,黯淡到几乎模糊了原本的面目:“她曾说过我是最像她的孩子,心智谋略样样不缺,如果我是男儿之身,她二话不说就会把皇位传给我。可我到底是个女子,所以这一切最后便都是空谈了。”
“如果殿下您真的是个男子,恐怕早几年就会跟我祖父一样身首异处了吧。”听出她字里行间的冷嘲,桃夭也忍不住讥讽了一句。武曌此人的疑心之重,常人根本难以想象。虽说她如今慈祥和蔼地好似一个普通的老太太,但大概也只是因为人之将死。若她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桃夭毫不怀疑她当初直接就会把自家父亲给了断了。而不是多此一举,将她这么一个小娃娃给捏在掌心,诸多试探。
如此大不敬的话落在太平公主耳中,却也只是惹来了她的一声冷笑:“可不是么,所以在当时,我就看明白了,她的所谓宠爱都是虚的。要站在至尊之位,我能依靠的只有我自己。”
细说起来,她对武曌不是没有恨的。当年,她那么喜欢薛绍,一心只想嫁给他,纵然抛却公主身份不要,婚后相夫教子、琴瑟和谐就能过一辈子了。可是,她的母亲硬生生逼着她舍弃了一个普通女人的所有幸福,薛家满门因为事涉谋反而被诛灭,她心爱的丈夫也死在了狱中,当时,她最小的儿子也才将将满月而已。武曌不顾她的撕心裂肺,以补偿之名令她再嫁武攸暨,甚至,不惜处死了后者的原配妻子。
武攸暨和那个女人的感情如何,她是不知道的,可想也明白,这样以权逼人地嫁进来,是个男人就不会喜欢自己。她也不明白,武曌此举,究竟是补偿,还是将她推入了一个全新的火坑里?反正至此以后,她便彻头彻尾地放弃了一个女人关于情爱的绮思,开始一心一意钻营起权谋之术来。她原以为,母亲是为了将她逼上另一条路才不得不为之,直到最后被无情地拒绝,她才发现自己连半点希望都不该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