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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早上一醒,谢兰生就觉得不对了。
他在莘野的肩窝里!
此刻莘野横着手臂, 而他自己枕在上面, 一只手窝着,搭着莘野一点胸膛, 另一只手则横跨过莘野八块腹肌, 搂着对方。谢兰生最无语的是那手居然还挺浪, 不知何时, 把莘野的衬衫掀开了, 肉贴肉地搂着莘野。
谢兰生:“……”怎么回事……他昨晚上干了什么?
这时莘野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醒了?”
谢兰生赶紧收回手, “嗖”地一下坐了起来,回头看莘野。
莘野起床有点慵懒, 一只胳膊支起身子,他半侧着, 转过眸,脸上居然还有印泥:“谢大导您昨晚喝高了,用床头的红印泥在我嘴角边画了两坨, 还说‘这回总算像一半了, 没有完全不一样,还能接受’, 然后把我拽下来了, 说睡觉。”
谢兰生他立刻想起“酒窝姑娘”这一码了,有些怔然。
是吗?他在昨晚喝高了时把莘野与她重合了吗?放弃寻找“酒窝姑娘”,心甘情愿跟莘野了?不过话说回来,自四年前被搅了心, 他都很久没再幻想自己这个“酒窝姑娘”了。
谢兰生扫莘野一眼,愣住了。
莘野还是昨天那身。上身是皓白的衬衫,下身是黑色的裤子,腰带箍出美好线条。不过此刻,莘野衬衫被撩起来了,半落不落地皱在那,因为半起身的姿势八块腹肌紧绷绷的,而领口也全都乱了,一边领子歪得厉害,右边锁骨全暴露着,还是因为这个姿势那条锁骨尤其突出,肩微耸着。莘野此时正看他,另一边的大脖筋儿全绷出来,十分硬朗。光从窗帘缝隙进来,一整道落在他身上,明晃晃的,金链一般。
宛如勾引唐僧的妖精。
可能因为早上太渴,谢兰生就“咕”地一声,喉结一动。
莘野没说话,但两边嘴角明显深了,还是似笑非笑。
谢兰生又抱着被子,找补说:“太渴了。水呢?”
莘野回身拿过杯子,而后也是坐了起来。谢兰生刚要伸手接,莘野就轻揽他后脑,说:“我来。”
“…………”谢兰生还没等说话,一口水就贴上唇了,谢兰生就只好喝了,而后,是第二口和第三口。如果硬是拿开杯子就会碰到莘野的手,谢兰生便乖乖喝了。
喂谢兰生喝了不少,莘野也把杯子收了,道:“你自己就对付对付,还是这样简单一点。你的嘴唇都干裂了,昨天已经说过了。”
“……啊,知道了。”他倒觉得,北京冬天又冷又干,像莘野般依然还是水润水润的才不多呢。
说完这句,莘野看见对方唇上有颗水珠在向下淌,挺自然地用指尖抹了。谢兰生只觉得一股强烈电流又蹿下来,急急忙忙掀被起床,说:“起了起了,昨天晚上小红小绿说去庙里呢!”昨晚只有一两个人因为有事先离组了,今天才是大部队要彼此告别的时间,小红小绿在研究后决定白天一起烧香。
“不急,”莘野也是终于下床,“昨天吃完杀青宴后祁勇又去蹦跶去了,这会儿还没起呢吧,才八点。”
谢兰生也依稀听到祁勇说去“jj迪斯科”——去年12月才刚开的北京首家disco舞厅,蹦迪斯科还是迪士高,他想了想,说:“叫起来吧,也不能太晚,小红小绿他们自己就是老北京人,无所谓,但你下午要飞悉尼,最好早点准备准备。”
“行,”莘野一哂,“那我回去收拾收拾。”
“嗯。”
莘野整理他的衬衫,不过还是皱巴巴的,也不管了,开门出去。
没有想到祁大摄影竟然已经起来了,连早餐都吃回来了,他眼见着莘大影帝衣衫不整地走出来,十分震惊,匆匆走了。
莘野:“……”
…………
正式出发是九点钟。
在出发前,柳摇又是向所有人都赠送了临别礼物,是剪纸。
她竟然用一个晚上剪出来了12份礼物,分别送给主创人员。因为马上到兔年了,剪纸上有两只兔子,中间则是一个“福”字,下面写着“圆满”二字,其他地方都是花纹,非常漂亮非常好看。
“哇!!!”小红又叫,“柳摇姐姐,你好厉害呀!!!”
柳摇又是温柔地笑。
谢兰生问:“柳摇,问问,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柳摇则是笑着回答:“应该还是回人艺吧。等《圆满》在欧美拿奖再看看接其他角色。”
“拿奖可是不一定了。”谢兰生的目光认真,“但只要照这样下去你肯定是大有发展的。”
“谢谢谢导。”柳摇说,“我好开心,真的开心。”
“嗯。”谢兰生又说,“那咱今天分开以后要庆功宴再重聚了,如果可以庆功的话。”
“好呀。”
因为见过柳摇痛哭,谢兰生怕对方一闲又会觉得非常孤单,找到机会对小红说:“小红,你跟柳摇要好,以后经常叫她出去。吃饭、逛街,什么都行。”
小红:“好的!”
“嗯。”
谢兰生想,他自己是一个男人,不可能约柳摇出去,但小红跟对方要好,多玩玩儿是没问题的。他也可以组织活动,让大伙儿都散散心。
他们打了两辆“大发”到门头沟的戒台寺。
戒台寺的人并不多,清幽、肃穆。一踏进去是山门殿,两边两座大石狮子,后面则是钟鼓二楼和天王殿、大雄宝殿等。谢兰生并不大相信,却很敬畏,带着大家一一拜过,祈求《圆满》有好结果。他并没有求名求利,只是说,希望他的这部电影能被看到、能被思考。
小红说了,这里很灵。谢兰生也听人说过,八国联军入北京时那里曾是避难之所,因此,很多人都相信,戒台寺的神佛厉害,可佑人们躲过劫难。
戒台寺最重要的景是戒台殿,在后面,大殿内的明代戒坛被誉为“天下第一坛”,可授最高的菩萨戒,还曾为几代皇帝受戒。戒坛很高,汉白玉制,周围刻着113尊戒神,十分精美,十分华贵,坛顶则是佛祖的塑像,显得巍峨而又庄严。
绕着戒台走了一圈,谢兰生还挺感动的。他虽然并不信神佛,但他抱的一些想法跟这儿有共同之处。他也觉得,自己来这百十来年,不是为财,不是为名,而是需要不断修行、需要不断成长、需要追求透彻。
戒台寺的另一景观就是院内的松树了。这些松树形态各异,微风吹来松涛阵阵,有龙松、凤松、千佛阁前甚至还有一条长长的奇松大道,上面有五大奇松。
小红拿着一张地图,带大家去“许愿树”,说:“超级灵的!”
谢兰生又十分宠溺,说:“好,好,超级灵,超级灵。”
去许愿树的路上,他们一行被好两个金发碧眼的拦住了。对方夫妻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英文,莘野听了微微皱眉,对谢兰生说:“他们有个坐轮椅的。你们几个先过去吧,我帮他们去向庙里咨询咨询该怎么走。”
谢兰生说:“嗯,好。”说完向后挥了挥手,带着别人继续走了。
许愿树上挂满红条,个个带着真诚的心。
许愿树下卖红丝带的老人家对他们说:“先买根儿红丝带吧,先把心愿写在上边然后挂在树枝儿上,这样心愿能被记住。”
“唔?”小红明显十分动心,“那,来根儿!”
“很灵的。”老人又说,“我这什么样的都有,有祈求身体健康的,有祈求姻缘美满的,有祈求学业有成的,有祈求事业顺遂的,有祈求家宅平安的,有祈求夫妻和睦的……”
小红要了“求姻缘”的,又招呼剧组的大家也都过去挑一挑。谢兰生见柳摇没动,到最后了还在杵着,推了推她,问:“不信这个吗?”
“也不是。”柳摇笑,“只是不知该求什么。”
“那就选个不带字的。”谢兰生帮她要了根,非常真诚地看着说,“可以只写‘万事如意’这种比较概括性的。”谢兰生也知道,她想要姻缘,但又不敢要姻缘。
“嗯,这样好,谢谢谢导。”柳摇果然拿起水笔,在上面写“万事如意”,迈开步子跟着小红去许愿树那边挂了。
经过这么几句对话,其他人都挂回来了,卖红丝带的桌子前就谢兰生还在买了,他随口问:“能买俩吗?”
“不要不要,好好挑挑。”卖红丝带的老人说,“神仙不喜太贪婪的,第一个愿是最灵的!”
“哦……”
头个心愿才灵是吗?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谢兰生也不自觉地对于传说敬畏起来了。
谢兰生在刚才看见于千子和华国光都写“求《圆满》拿到金熊”,觉得再写挺重复的,也挺没必要的,拿着钞票有些犹豫。
别浪费吧?
而且,说实话,一个《圆满》算什么呢?
他突然间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儿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依稀还记得感觉。
他在告别“酒窝姑娘”那时候的如释重负,枕着莘野肩窝睡觉那时候的安心、踏实,还有……甜蜜。是的,甜蜜,心酥酥的,麻麻的。当时心尖千头万绪,但是,是自己这26年来最激越的一个瞬间。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吻他、抱他、碰碰他,心中似有猛虎出闸。
也许可以试一试吧。
莘野向他射过来的一支支箭带着毒液。十面埋伏。也许,他早已经闯不出去了。
众人已经都离开了,小红小绿在大声喊:“谢导谢导!您麻利点儿!”他们看见他们谢导连笔帽都还没拔了。
兰生回头应了声儿,有些着急,有些焦虑。结果,没等想好要怎么说“不会后悔”这个意思,谢兰生就莫名写了“百年偕老”四个黑字,又在丝带下半部分署上名字“兰生”“莘野”。
写完他又觉得不妥,觉得好像太笃定了,可是小红才刚催过,这时候也来不及再换再想了,于是索性破罐破摔,去许愿树挂红条了。
嗯,要唯物,不能唯心,谢兰生想:只是一个条子而已,夸张点就夸张点吧。
可话虽然是这样说,他却是选了一个高高空空的好位置,踮起脚尖,万分小心地将丝带绕在树木的枝丫上,打了个结,想一想又打了个结,还拽了拽,确定丝带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吹下来,本能一般希望自己的愿望能得到庇佑。
许完愿望,剧组的人一个一个走到主路,小红小绿看看表,说:“许愿许了20分钟!咱们应该回酒店了。可……莘大影帝还没来呢!他下午要去机场呀!我们刚才竟然忘了莘大影帝没在这了!”
“嗯……”谢兰生刚思考策略,就见莘野转出来了。
莘野看着他们几个,问:“都弄好了?可以走了?”
“对!”
莘大影帝这样的人当然不会让11个人专门等他去许个愿,转身拔脚:“那回了。”
小红小绿说:“这很灵的。要不然您快去快回?”
“别了,晚了。本来时间就不富裕。”莘野随后对他们说,“这地方儿随时能来。”
“也是。”
“不用再来了。”挺突然地,谢兰生他就被一股自然冲动给推搡着,说,“他的心愿我许上了,是一样的,不用重复了。”
小红小绿:“咦?”
听到这话,莘野十指猛地攥住。他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望着谢兰生越走越远的背影,在北京的寒冬腊月呼出凶猛的雾气。
“谢导!”莘野一瞬一瞬,扬着声音问谢兰生,“相同的愿……是真的吗?”
“……”谢兰生侧身、回头,看着七八级台阶上的莘野,说,“……啊。”
在北京的冬日暖阳里,他们两个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遥遥对望,台阶两边是不畏严寒四季常青的松树,莘野背后是暗红暗红庄重严肃的古庙。
半晌以后,谢兰生才转过身子,继续晃悠着下去了。
莘野又是看了会儿,才跟上去。
他想:他是真的等到了吗。
还是又是一个梦境?
有些不真实。
如果是真的,那又究竟是为什么呢?
…………
回到酒店,莘野直接提着箱子跟谢兰生去机场了,小红小绿也要去送。
在车上,谢兰生又对莘影帝祥林嫂一般交待:“咱们还是由nathan剪辑,abc lab并没有派新人来。”“他们现在先‘胶转磁’,我在北京先‘剪’过了,除去最后三本胶片,所以尽快要发过来。”
“嗯。”
谢兰生他一直嘱咐到莘影帝要进安检,才总算是闭上了嘴:“剩下来的电话说吧。”
莘野一哂:“行。”
“嗯。”
“谢导,”莘野突然又说,“拥抱一下?马到成功?”
“……行。”谢兰生张开双臂。
莘野把人抱在怀里。
他两只手从谢兰生的两边腰滑了进去,死死箍着对方的背,几根手指紧紧勒着谢兰生的几根肋骨,扬着脖子望着上方,全心全意地感受着。手放了又收、放了又收,兰生只觉腰要折了。
过了会儿,莘野放松些,两只手又回到脊椎,接着,一手向上一手向下,向上那只一直到了他的后颈他的纹身,向下那只一直到了他皮带那儿,搂着他,隔着衬衫,在他背上上上下下、反反复复。
谢兰生:“……”他浑身都一个激灵。
哪有这样临行拥抱的。
他想了想,道:“莘野,等你再回北京,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莘野知道那是什么,眉眼温柔,道:“好,我会等着,且期待着。”
“嗯,进去吧,几周后见。”
“几周后见。”
…………
莘野一到澳大利亚就打电话回中国了。
他没提他自己一句,跟谢兰生汇报工作:“谢导,abc lab的nathan刚才表示希望咱们复制底片。他希望能用样片剪,而且,剪完,他还希望用传统的放映方式先做检查。”
“……怎么还要复制底片?”
这个年代有电脑了,abc lab给了他电脑素材先做剪辑再发回去。abc lab在那边扫描胶片,谢兰生去“计算机室”在素材上进行剪辑,再由莘野带回澳洲,指导abc lab最后套底。也就只有最后一周拍的东西还没做完——莘野已经带过去了,他在等收电脑素材。
所谓套底,就是正式用底片剪。
“嗯,”莘野说,“我咨询了不少导演,他们都说不用样片。在电脑上导演已经用扫描片剪辑完了,abc lab剪辑师只是照着在底片上再剪一遍,不会出错的,认为nathan他是在骗钱。而且,abc lab其他的几个剪辑也全都说不用复制。”
“……”
“如果选择复制样片成本就会大幅增加。只有nathan一个人说,电脑技术还不成熟,可能出现各种问题,一旦底片被剪过了就很难能再弥补了。”
“好。”谢兰生拎着电话,道,“别人不复制,咱们复制。不需要听别人说的。”
“嗯。”
谢兰生又说:“我相信nathan。他不会想骗我钱的。”
作者有话要说: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