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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血雨腥风、战火燎烈的洛阳城,群山蔽掩之内的山藏村宁谧得像是另一个世界,这是冬至之后第九天的傍晚,寒冬岁月山里更是黑得早,炊烟仿佛笼罩村落的薄雾袅袅漂浮,薄雾下透出点点灯火之光,熟悉的山歌声亢然远播,村里的后生们依旧沉浸在饱食窝冬的轻快气氛里,聚在一处饮酒欢宴,酒至半酣时便是放声高歌。?¤?
聚会中并没有那个令后生们眼热心动的窈窕身影,不过好在二壮将老族长的孙女,那个他一向有意的梅丫给拖过来了,梅丫不比黛丝莉娇娆妩媚,却胜在秀美清丽,兼之又是山藏村本乡本土长大的姑娘,倒是更多了些亲和之力,没了老族长在旁,梅丫全不似往日里矜持羞涩的少女模样,甚至还和后生们碰了几大碗甜腻腻的米酒,粉脸上艳扑扑的透着红光。
谷生的目光直从梅丫转到正有些忸怩不安的二壮身上,挤眉弄眼的唱着:
“弗见哉~~~~奴奴心里头酸,用心装侬一般般,闭哉眼睛哟哦~~~,哥哥亲个嘴来~~~~接连唤声~~~俏心肝……”
“俏心肝哟~~~”众后生齐声应和,哄成一团,有几个拽着二壮,喷着酒气怂恿道:“哎,梅丫都在这咧,恁伢倒憨笨木头一样,去亲一个呐!”
二壮虚虚的看了看梅丫,心下早是跃跃欲试了,只作却不过的情形被几个后生夹着半推半就的向梅丫凑近,梅丫杏眼一睁,俏脸一板:“你敢!”
当真是御旨纶音一般,二壮顿时泄了气,慌里慌张的缩了缩头,就要从几个后生的胳膊里挣脱,这回是真的挣扎了,酒喝多的几个后生抵不住他力大,倒让他逃了开去。
“不得行哦,梅丫不肯的。”二壮生怕几个后生不依不饶。一边退一边连连摆手。
“哼,要是给爷爷知道了,准用族法治你!”梅丫叉着腰,看似是在生气。却是极具娇嗔之态。
有后生打趣:“才不会哩,老族长得了二壮这孙女婿上门,高兴还来不及呐,二壮别怕,哥哥替恁伢壮胆。亲了女娃,女娃就啥都从你咧!”
“切,个个嘴上倒是能为得紧。”梅丫嗤之以鼻,“怎么甘大叔家的你们眼红了这么久还不敢上?今晚莫得人家在了,就欺负到我身上了?”
梅丫是个心思敏锐的姑娘,黛丝莉在村里这些时节,一众后生有贼心没贼胆的情形早落在她眼里,这时候就是用此事来堵他们的嘴,定然大见成效。◎ ?№ №№?
果然,原本嘈嚷成一片的气氛立时现出几分尴尬。自从甘斐和那两位远亲在前几日突然离开之后,黛丝莉便是闭门不出,后生们几次相邀都被谢绝,心下好生郁闷,一个满脸麻子的后生挠挠头:“人家心在甘哥身上,厄们总不能坏了甘哥的好事吧?”
梅丫本也是抢白一句让他们不至酒醉之下过于放肆,倒不想当真提及了众人隐憾之情,当下也不再深言,端起陶碗:“哼哼,让你们胡闹!来。前者谁挑头撺掇二壮哥的?自罚一碗!”
后生们又热闹起来,刚才的尴尬倏然而去,推杯换盏之中,梅丫悄悄的向村落最边角的方向微瞥了一眼。却忽然皱起了眉头,那里的那种若隐若现的古怪气息似乎变得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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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弄好啦。”黛丝莉推开房门,托盘上的碗盏热气腾腾,“肉糜羹,这是给洽儿的,冬菇萝卜汤。这是莎儿最喜欢的,放心,我分灶做的,汤里没沾上荤腥。”
布奴莎半靠在土炕上,以手支颐,在昏暗微弱的灯光中若有所思,洽儿却一骨碌爬起身来,跳下土炕,嘴角抽搐着向黛丝莉展开笑颜,然后接过了托盘上的肉羹,一手捧着,一手用木勺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颇大。
看布奴莎不为所动,黛丝莉轻柔的将托盘放在她面前,侧身在一旁坐下。
“还在担心你的父亲?”
布奴莎点点头,同时又用目光向黛丝莉表示了谢意,只是那碗香喷喷的萝卜汤丝毫没有勾起她的食欲,自甘斐走后,她越想越是担心,那白狐都说了洛阳无比凶险,父亲却还是身入险境,这令她寝食难安。
这方面黛丝莉和洽儿都比她要看开许多,黛丝莉是对甘斐总有一种莫以言状的信心,她固是不知洛阳战事如何,但昔日在广良城这般可怖的情景下,甘斐尚且能将自己安然救出,现在甘斐神力复生,修为益精,那就更足以逢凶化吉。¤ ? ?至于洽儿,她似乎对甘斐本就有那种虽非骨肉亲生但却极为玄妙的感应,爹爹到现在都不曾有事,这使她极为安心,纵使口不能言,可通过意念交流她和布奴莎也不知说过了几遭,偏偏布奴莎仍然牵记不下。
现在没事并不代表之后也能安然无恙,布奴莎担心的是这一点,只是她并不想对洽儿提到这一点,不必让洽儿和自己担上同样的心事。
几天下来,黛丝莉也清楚并不能靠言语劝慰便能让布奴莎从忧心忡忡中解脱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或许是一个好办法。
“尝尝这个萝卜汤,我特地用龟兹方法炖的汤。”
却不过黛丝莉好意,布奴莎只得轻舀一勺,送进了嘴里,汁水鲜香,咸淡适宜,还有一股草菌香气,饶是布奴莎这几天食不知味,却也禁不住精神一振。
“黛姐姐还做得一手好菜?”布奴莎决定再来一勺,她吃食的样子不像洽儿那么粗朗,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洽儿端在手里的肉羹已经少了一大半。
“哪会做什么菜呢,也就是从龟兹过来的路上自己照顾自己才学会的粗疏手艺,说到饮食烹调,你们中原人才是行家……”黛丝莉看了看布奴莎的样貌,才意识到自己说法有误,捂住了嘴吟吟笑道,“瞧莎儿妹妹这样,也不是中原人那,倒是活脱脱西域美女的形容,是我说错了。”
布奴莎淡笑了笑。没有分辨她其实连人都不是,又何来中原西域之别?
黛丝莉的目光一落到布奴莎面上,就有些离不开了:“莎儿妹妹这般美,别说是男人。就算是我也是越看越爱呢,你要是在龟兹,肯定早就被龟兹王抢进宫了。嗯,你这样的身段,跳起洛丽巴塔来。一定能把男人的眼珠子都给勾走。”
“洛丽巴塔?”布奴莎对这个词非常好奇。
“是龟兹的一种舞蹈,用汉话解释就是从鲜花变成的仙女。”
那不就是花妖么?布奴莎觉得也可以这么翻译,不过她看到黛丝莉已经做起了动作,纤长两手相抵,贴在下颚之上,扬眉动目,晃头移颈,却似琼玉轻点,星晨寥灿,即便是黛丝莉斜坐于炕头。身形尚未完全舒展,然腰肢亦是随着移颈节奏翩然而动,当真是将女子的婀娜体态尽显无遗。
“喏,就是这样,洛丽巴塔舞。”黛丝莉介绍道。像是看到布奴莎专注而视的目光,她特地从炕头站起身来,又这般跳了一遍。
女孩子总是对这种彰显美丽的物事感兴趣的,布奴莎眼前一亮,忍不住跟着黛丝莉起身,学着她的姿势。将两手抵在颌下,头颈扭动:“是这样么?”
“放松放松,脖子不能太僵硬,记住你是花丛中最美丽的一朵。迎着太阳迫不及待的要展示你的美丽。”
布奴莎学的很快,只片刻之后,便已跳的有模有样,黛丝莉赞不绝口,洽儿也在拍手大笑。
曼妙的舞姿使布奴莎稍稍从忧虑中释放,突然间。她绽放出的明媚笑容阴暗了下来,就像是一片乌云遮住了日头,蔚蓝色的双眼一动不动,紧紧盯在了炕头之上。
黛丝莉正感诧异,却见洽儿也是相同的神色看向自己身后,登时顺着她们目光的方向转头看去,心下一跳,那个青衫俊美的年轻人就像上一次见到的那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又盘腿裾坐于炕头。
“你真的很适合跳舞,没有言辞可以形容你舞姿中的绝美。”白狐迎着布奴莎的视线,深情款款的说道。
“你怎么来了?我父亲呢?”布奴莎的语气很生硬。
白狐脸上露出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在从炕头飘然落地的时候,还没忘记彬彬有礼的向黛丝莉和洽儿温柔的一笑致意。
俊俏的颜容总是容易令他人心生好感的,尽管白狐再次成为不之客,但黛丝莉还是用欠身弯腰的礼节回应,洽儿则狠狠的盯着白狐,她察觉到了另一股奇怪的气息,就在白狐身上。
“是说那位甘先生吗?他终究没有听我的劝,还是去了那杀伐之场……”白狐的笑意更深了,这点上他没说假话,至少他离开的时候,甘斐还在浴血奋战,并没有伤重垂危的迹象,以至于自己根本没有趁隙将奄奄一息的他带回来的机会。当然,仅限于那个时候,可以想见再之后两万天军伏兵合围的情景,料想他就算没有当场毙命也多半只能落荒而逃了,只是这并不在他需要回答的范围内,“……我本以为他会遭遇凶险,不过他却是把凶险带给我的同族,虽然这么说有点古怪,但我确实为他的神武而折服。”
布奴莎并不全然尽信,不过没有听到噩耗总也是值得宽慰的事,她继续冷冷反问:“那你过来做什么?”
“因为你的缘故,就算背弃我的族类我也在所不惜,所以我是打算悄悄潜在令尊的左近,必要时回护于他的。如前所述,我这是多此一举,令尊的加入已经使胜负之势转易,天军对洛阳的攻伐只怕难逃兵败铩羽之局。”有必要投其所好的来点夸张,白狐自己清楚,虻山天军已是胜券在握,不然自己也没有机会来偷偷做自己的事了。“也就是说,用不了几天,已经成为伏魔道英雄的令尊将会凯旋而归,和你们团聚。”
黛丝莉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布奴莎和洽儿却是神色未改,她们可没那么容易去轻信一个虻山异灵的话。
“这对你们是一个好消息,而布奴莎姑娘,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带给你。”白狐故意顿了一顿,直视过去的炽热目光仿佛是想将布奴莎的冰冷融化,布奴莎微蹙眉头,很不舒服的移开了视线,白狐心中暗笑,这才续道:“我知道一些姑娘的过往,明白姑娘是怎么成为阒水鲡妃娘娘的高足,又是如何失去至亲,身怀深仇大恨的。”
前一句是虚,后一句才是用意所在,布奴莎面容微变,樱唇动了一动,终是没有出声。
黛丝莉还在奇怪,鲡妃娘娘她不知道也就罢了,怎么这个莎儿还失去了至亲,另有深仇大恨?
“宛月洞赤目姥姥,一个与世无争,温和慈祥的圣灵,既无祸乱天下之行,亦无荼害世人之心,只不过因为血灵道的出身,便被那伏魔道凶徒杀害,这个人的名姓想必姑娘无时或忘,鹤羽门的……俞师桓”
最后俞师桓三个字,是白狐和布奴莎同时念出的,布奴莎咬牙切齿,蔚蓝双瞳中隐隐有别的光芒在闪烁。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也是用你那种窥探他人心意的法术干的?”被撩动心事的布奴莎气势大变,原先的少女情状尽成了厚霾积压的阴沉,洽儿担心布奴莎性情生异,急忙上前握住布奴莎右手,布奴莎身体一震,倒底没有挣脱。
“既求伊人垂青,自然备细与闻。”白狐避重就轻,唯恐布奴莎再在这术法上纠缠下去,立时转向了今天此来的重点,“也是天不负我,洛阳之战,这位鹤羽门俞师桓就在阵中,我知道姑娘对其恨不能敲骨吸髓,甘冒奇险,终于将他生擒,带来此间,献给姑娘,让姑娘亲手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