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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风再次低头端看自己,忽而抬抬手,忽而拉一拉绿裙,面上现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赫利柯特行若无事的将手一抹,水晶球顿时滚落袖底,也不知道这全无特异之处的宽袍袍袖是如何藏下这般硕大的水晶球的。
霎时间,强光尽消,室中依复灯影闪烁,坎吉的声音继续响着:
“祭司长用简单好记的词汇作为变身的咒语,那是我们无上光明主神的名字,只要你运用自己的灵力喊出这个名字,你就可以在两种形貌间自由转换,并且再不必水晶球的帮助。”
这只是大光明术的冰山一角,然而只是这小小的变化之术就已经足以令众人叹为观止了,裂渊大力王满意的点头赞许,连他都丝毫无从查辨,那个千里生就更加看不出破绽了,如此看来,灵风倒是足以安全的隐伏。
“当然,刚才她的衣着会做一些合适程度的修改,虽说是埃兰沙赫尔的内宫女近卫的衣装,但放在华夏之地未免就有些骇世惊俗了,我们会让她显得自然而然,并且不那么引人注目。”
坎吉的进一步说明使裂渊大力王彻底的放心了。
“吾王未死,此去前往离神宫,小心窥察吾王踪迹。虻山虚实之探只是表面上的名义。”就在众人在对大光明术的变化齐声称叹喧嚷的时分,裂渊大力王不动声色的传音清晰的飘进了灵风的耳朵。
灵风心中一震,好在前番错愕于变化之术的神色未消,倒多少掩饰了她此刻心中的震悸。
“烨睛虽也是虻山出身,身手灵动利落,但他素来温良,就不让他置于险地了。”裂渊大力王看似随**待一句,却也是给了灵风从震悸中恢复过来的缓冲,灵风遽然一省,神色一如往常般淡漠冷媚的点头躬身:“小婢知道了。”
烨睛还想为自己分说几句,他是不放心灵风的孤身涉险。裂渊大力王却坚定的摆摆手:“又不是让她去做荆轲,却要什么秦舞阳?”也不知烨睛明不明白这个人间典故,但在裂渊大力王的威严下,烨睛只能讪讪的住了口。
同样对灵风安危牵记担心不已的还有池棠。他心下思忖了良久,此际脑中一热,大踏步走上前,向裂渊大力王拱手一躬,倒引得灵风妙目在他身上轻轻一点。 `
“既有如此神奇的变化伪装之术。未知用于生人肉身之上又当如何?池某有意一试,倘也能有这般效力,池某也愿……也愿同去虻山,既能相助完成大力王的嘱托,也可以为这支乔装改扮的使团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保护。”
※ ※ ※
静玄堂,位于冥晶神殿的底端楼层,连接着去往玄晶之山的通道,是裂渊鬼国的修玄者用于参炼思考的静室,现在则做了关押血泉孽魂俘虏的囚牢。
室中满是冥灵玄晶的炫紫光影笼罩,并不受任何外界的光线影响。因此也看不出究竟是白昼还是黑夜,而当静室西域风格十足的卷门关合的时候,便将这里变成了阒幽深寂的迷蒙之境。
鬼皇和鬼相被寒彻入骨,却挣扎难开的一层冰凌所封锢,这是莽族战神棘楚的杰作,令他们无法运用自身的法力,只能在寒气摧扰下陷入神志不清,昏昏欲睡的境地。
不过对于那鬼皇来说,用这种术法本就没有太大的必要,自从于玄晶之中归返之后。他就一直是浑浑噩噩,行止癫狂的情形,哪里还看得出昔时自命不凡,骄矜作态的半点模样?
那是因为他找回了真正的记忆。鬼相想着,自己用虚假的记忆对他蒙蔽灌注了这么久,甚至用汉武大帝的名号为他培育自信,可现在,这些构筑虚妄之上的假象都已土崩瓦解。尽管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鬼相也隐隐约约的猜到这恐怕和冥灵玄晶那种自己并不完全了解的效力不无干系。
好吧。就算是自己一知半解,利令智昏之下犯了大错,可归根结底若不是那幻煌灵术的影响,自己又何至于一错再错,终至无可收拾的局面?倘若他真是个豪杰英奇的雄主也就罢了,但为什么偏偏他本就是个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蠢天子呢?
鬼相懊恼颓丧,百多年血泉鬼族的家当在这一战之后血本无归,争衡天下,毁灭人间世界的野心也都成了泡影,并且还是以这种愚蠢得近乎荒诞的方式,就像一个自以为无比坚硬的鸡蛋,向巨大的顽石之上撞去,而后……浊污并流的支离破碎。
三万鬼军,算得上是声势浩大,可人家却有十万护国灵军,一万护国灵族严阵以待;残灵鬼将,个个身怀绝技,便是那鬼皇原本的脑子不好使,却也是一身震古烁今的魔功护体,可人家不仅有裂渊王和四大鬼卫撑着门面,竟然还有大力将军、莽族战神、锦屏公子甚至两大神兽化人为助,鬼相忽然大笑,笑自己的时乖命舛,笑自己的昏昧无知,就在这忿郁不甘,自怨自艾的笑声中,他渐渐的昏睡了过去……
室中还有乍看之下似生人情状的鬼国官吏监视着,绛衣阔袍,一如汉制。 虽说裂渊国并不需要血泉孽魂的战俘,但恐怕裂渊王也需要把他们一个明正典刑的仪式,所以在他们的鬼灵魂魄为冥灵玄晶吸纳之前,总是要小心翼翼的把他们看好的。
静玄堂的另一边,则是三位鬼将,风灵和火灵早就被朱玥弄得几乎功力尽丧,厉魂鬼身只是支撑着萎靡软弱的躯壳,束缚他们的气劲灵锁也使他们动弹不得。
只有地灵鬼将置身于一层霞彩斑斓的圆形气罩之中,气罩顶端则是一串念珠滴溜溜的放着光华,使他不敢稍动。他与定通的恶战足足进行了近一个时辰,直到战场再没有任何一个鬼卒魔兵存在的时候,他才在万念俱灰之下被定通觑机所趁,就擒于这道佛法镇禁的光环下。
在明知大势已去以后,他的思路倒慢慢的清晰起来,他冷眼旁观着自己曾经视若神明的鬼皇陛下像个失魂落魄的愚夫蠢汉在那里疯疯癫癫,那个总是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神情,并且一直惯于对上阿谀逢迎。对下威凌权诈的白鬼相,此时也变得浑浑噩噩,期期艾艾,甚至在那枯黯凄怆的大笑之后。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全完了,血泉的大业雄心,随着这一个接着一个的愚行成为了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痴心妄想,地灵鬼将心中轻叹,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愁苦悲哀,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一层淡淡的恶心腻味,慕容衍雄烈英奇,那时候却是犯的什么失心疯?倒真的对他们如此忠心耿耿了?
慕容衍并不知道由于鬼皇鬼相法力被抑制,曾经那种对臣属的控驭鬼术也一并消弭,所以他现在拥有的,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意志,并做出了结论:若鬼皇鬼相之辈,根本就不配做自己的主上。
或许,天灵将军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自行其是,僻隅一疆,拒不奉鬼皇鬼相的命令,却也免遭这举族尽覆的噩运,慕容衍倒羡慕起天灵鬼将来,心中隐隐约约的猜想,莫非那天灵其实也是拥有自己真正记忆的英魂?
思绪被眼前晃动的人影打断,慕容衍抬眼一看,定通微笑着站立于前,脸上倒没有什么恶意。另一人站在定通侧旁,身形若隐若现,体格高大,却是脸生。不过慕容衍的目光在他身后的巨大铁剑剑柄上一扫。便立刻知道他是谁了。
“很久不见了,绝剑,看来你已经脱离了厉魂之身,怎么?不当我的先行官,却做了他们的马前卒?”
“我叫张琰,巨锷士张琰。”张琰冷冷说道。目光直盯着慕容衍。
“嗯,那时节你懵懵浑浑中倒是说过来,不过这个名字对我全无意义,你的前世今生,又与我何干?我只知道你曾是我的鬼军先锋,比我过去的那个先锋破肠厉害多了,自你叛去后,我就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继任者。”
“多承谬赞,没能在战场上和你算一算昔日的旧账,一直是我最大的遗憾。”
“旧账?无论你怎么算,我和你都算不上深仇大恨吧?不过话说回来,你要真在战场上碰见我,事情倒反而简单了,不出三招,我会让你形神俱灭,也省得现在再听你在我耳边聒噪。对不对?和尚?”地灵鬼将忽然转向定通,“你虽然擒住了我,却也不算本事,不过是占了恃众欺寡的便宜罢了。”
张琰哼了一声:“败战之囚倒这般嘴硬?信不信……”定通轻轻摆手:“善哉善哉,我们来此不是做口舌之争的。慕容公子,小僧来此乃有一事相求。”
慕容公子四字听在耳里,慕容衍登时一怔,脸上的嚣戾青光渐渐消散,喟然一叹:“我是你们的战俘,生杀予夺,悉听尊便,可当不起这个求字。”
定通没有应声,而是缓步走到风灵、火灵二将身边,信手一招,指间挟着玄晶紫光便已探了他们头顶之上,二将本是泥胎木塑般的倒卧,紫光旋绕片刻,他们却都微微颤抖起来,口中哼哼不绝,倒像是犯了癫痫病症。
定通俯身良久,双目微闭,在他脑海中却呈现出交错相织的景象:
尸横枕藉、汇血如渠的战场上,一位体格魁伟的将领半跪于前,甲胄开裂,伤痕累累,已经被血渍浸染的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旌帜像是褴褛破碎的布条,在那将领的身后垂落飘洒,而在他的面前,却是黑压压望不到边的玄甲军士一步步的进逼了过来。
定通认得这些玄甲军士的制式,这是羯赵的大军,猝然风起,呼啸有声,那将领支撑着迎风抬起头,却再也无力举起手中已经砍得缺了口的大斧,就这样看着数十条铁槊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的头颅被砍下,提在玄甲军士的手里,颈腔的血水淅淅沥沥的洒落,四下里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高力贼伏诛了!高力贼伏诛了!”
……
天色如墨,一团熊熊大火却照亮了围坐着的每一个人的脸,透着惊怖、不忍、慌乱的情绪,一声声从火中传出来的惨嚎响彻天际,激荡着定通的耳鼓,他这才看清,火堆里支着烤架,烤架上却绑着一个人,就好像被宰剥好的胡羊猪彘,所不同的是……他还活着,尽管焦臭四溢,尽管面目已经被炙烤的模糊难辨,可他还在声嘶力竭的哀号着,挣扎着,以至于定通似乎都能感受到那种燎烈滚烫的剧痛,人间惨事,莫过于此……
定通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从两名鬼将的头顶上放开,手指间的紫光褪去,两名鬼将也停止了颤抖。
这就是他们真正的记忆,他们的前世,他们作为人时在死去前的一幕。
“魂灵的记忆总是渐渐消泯的,即便是血泉的孽魂也不例外,只有借助冥灵玄晶的效力才能重现前世的情景,而令我惊奇的是,你却分明拥有自己的记忆,在落霞山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万中无一的特例。”
“你对我说过,王孙公子,竟成了鬼族残灵之将,真正可慨可叹。”慕容衍想起了在落霞山前与定通大战的那一幕。
“小僧慨叹的是,既有旧忆,便当是矫然英魄,又怎么可能为一阉宦老奸所驱使,倒做着为虎作伥的勾当?”
定通此话勾起了慕容衍的心事:“我也觉得奇怪,其实我在刚成为厉魂鬼身的时候,拥有的是另外一个记忆,我后来才知道,这是鬼相给我强加的虚假记忆。而随着我自己修炼的加深,属于我的真正记忆却一点一滴的重新回到我的脑海里,我知道了我前世的过往,也知道了我的名字。鬼相对此也很吃惊,但他只能默认了这种事实,也许是觉得我的力量还有利用的价值罢。不过自此之后,我对鬼相一直便是敬而远之,身为大荒鹿神的血裔,我讨厌这种被控制的感觉!”
“善哉善哉,慕容公子能有此悟,不枉小僧百般回护了。”看到慕容衍青灰的脸庞上掠过一丝讶色,定通合什点头:“小僧持意与你拼斗,非为执念恩仇之心,乃以佛光相困,便是看公子英灵清奇,不忍加害。但稍加锤砺,便可脱孽魂之壳,而入裂渊砥柱之列。重拾有为身,再复胸襟志,未知公子意下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