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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又陷入了异样的沉寂之中,矮小身形直视了殷虞半晌,目光渐渐变得幽冷,却一直没有说话,迷蒙光影里依稀可见矮小身形那张木然肃漠的脸,这是一张属于中年男子的平平无奇的脸,枯黄的皮肤,杂乱的髭须,还有那双斜吊眯缝小小的眼睛。?
“做什么?怎么这般神情?”殷虞忽然用玩笑般的口吻笑道。
矮小身形似乎是皱了皱眉头:“是怎样的法术?我记得我施展的法术可不止一种。”
殷虞轻吁了一口气,却用看起来颇为轻松的微笑迎上了那矮小身形的幽冷目光:“就是那种可以让人动弹不得的法术,为了证实这一点,我还亲自上去验证了一下。”
“你也被定住了?”
殷虞仰起头,回想着当时的情形:“是的,我也被定住了。现在想来,还真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呢,明明自己心里什么都清楚,但就是身体里好像被什么古怪的力道牢牢锁住了一般,想要摆脱,却又无从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成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更好玩的是,我竟然是在飞身跃起的姿势下被定住的,一个人,就这样被悬在半空,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如果不是邓大师现身救了我,我可不知道最终会怎样收场呢。”
“那个你身边的邓大师?他救了你?他会解开这法术?”
殷虞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只是在我身上拍了拍,我只觉得身上一热,奇经八脉之息顿时流转畅通,我也就能动了。不过我并不认为他也会法术,或许是武技之道中有什么法门可以克制这种法术吧,大师一身武学修为凡入圣,天下无敌,想来世间也没什么事能够难住他。”
殷虞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向往崇仰之意,这似乎让那矮小身形略有些不满,轻哼了一声:“法术是法术,武道是武道,武道再强的人,如果不是身体中隐含特殊的力量,那么他就绝无可能破解法术。”
“嗯,这个我倒是知道,就是你们说过的,那个什么破御之体吧?”
矮小身形的神态微有松弛:“不错,而即便是破御之体,在不谙熟窍门的情况下,也同样对法术的效能全无破解之道的。 除非……”
“除非破御之体完全焕醒,则即便是凡人之身,也一样可以拥有对抗鬼神的力量,对不对?”殷虞立刻接口。
矮小身形的语调冰冷:“道理说的没错,然而当真完全焕醒破御之体的人,全天下也没有一个,或者说,基于凡人体魄的局限,这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如果你身边那位邓大师真有这样的能为,我也不可能这么轻轻松松的避过他和他那些弟子的耳目,而潜入到了这里。”
“泽慈先生……”这是殷虞自交谈以来第一次唤出那矮小身形的名号,“……我觉你对邓大师他们一直怀有戒心,难道即便高明如泽慈先生这样的人物,也觉得他有可能给你带来威胁?”
被称作泽慈先生的矮小身形愣了一愣,很快便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容看起来只是脸部肌肉生硬的扭成了一团,便是笑声中也听不出任何欢畅之意。
“很有意思的论点,我知道他们跟从了韶岭殷氏很久,是一批专注于剑道格杀的死士剑客,也对殷氏忠心耿耿,无论是你还是你父亲,都对他们深为信任。可我从不认为他们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我们现在毕竟都同样效忠于你父亲,效忠于这整个殷氏一族,一殿之臣没必要反目成仇吧?”
泽慈先生的说法有些牵强,漫说一殿之臣,便是同胞兄弟之间,争斗交伐若不共戴天之仇的事例也是不胜枚举,或者只是泽慈先生掩饰心中真实想法的托词罢了,他不说破,自己又何必去捅穿这层窗纸?所以殷虞只是抿起嘴,微笑着并没有做声。
“我们好像离题太远了,还是言归正传为好。”泽慈先生好像也不愿意在先前的话题上多牵扯下去,“你是说,一个小女孩会用定身术,此事原委究竟如何?”
殷虞没有隐瞒,将晚间纠葛的事情尽数道出,只是王纮与甘斐的结怨始末他也不甚了了,只着重描述了那一场看似是恶奴欺人,却又古怪重重的打斗,更是详细说了洽儿的面容体态,甘斐虽是此事的主角,可除了那个据说是大司马手下的身份外,却也没见出其他什么过人之处,殷虞倒不是很在意,叙述间只是一言带过。
“你说过,凡是那些蹊跷古怪的事情都要多加留意,若见异常,务必要告之你的。本以为这一路没什么机会遇到,结果,在今晚,居然就这样不欺然的撞上了,可真是意外的惊喜,我就喜欢这些光怪6离的事情……所以我现在唤你前来,不知你将如何处断?”
“一个样貌丑陋的小小女童,却会运用定身之术,然而似乎也不算高明,那位邓大师举手之间不就帮你解了么?”泽慈先生有些不以为然,“你想我去怎么做?”
“查她的底细,确保她不会对我此行有碍,必要的话,让她和她身边的人就此消失,我不想因为一点小小的疏忽就坏了大计。”
泽慈先生显然很清楚殷虞口中所谓的大计是什么,木然的点了点头。却又有点疑惑的一抬眉头:“只是一个会定身术的小女童,会有那么大的影响?”
殷虞泛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今晚之事看起来是那王公常挟怨寻衅而起,然而事情的一开始,却是源于在我饮酒的酒肆之前那女童主动挑起的事端,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事端,接下来的那场闹剧似的打斗根本就不会出现,所以,我怀疑这个女童的动机。”
在洽儿替甘斐出气,狠揍柳八的时分,澄芳酒肆的二楼雅阁上,殷虞挑开竹帘,早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初时只是微感诧异,却出于礼节未对那王纮明言,及至后事纷沓而来,这个小小女童竟放翻了王氏如狼似虎的北海十八郎,前后联系起来,不由得殷虞不做蹊跷推想,隐隐觉得这不像是单纯的巧合际遇,倒似是暗藏着什么图谋一般。
“对了,好像那谢家少公子识得对方。你说巧不巧?对方正是大司马的人。”殷虞续道,谁不知当朝与大司马势不两立的就是韶岭殷氏?怎么会这么巧,在这个偏远的广良小镇,倒和大司马属下撞了个正着?可笑那胖汉还矢口否认,怎知不是被瞧破行藏后的推诿掩饰?
待听说竟和桓大司马拉上了瓜葛,那泽慈先生才微微动容,点了点头:“好,交给我去查。”
“那就有劳泽慈先生了……”这句话一说,代表着静室中的交谈到了该结束的时候,殷虞轻松的伸了个懒腰,似乎又来了精神,向床榻上一倚。
泽慈先生刚要离去的矮小身形却顿了一顿,目光扫过沉睡不醒的安婼熙。
“怎么?泽慈先生对她有兴趣?”殷虞半开玩笑的道。
“这个女人……”泽慈先生的语气有些犹豫,见安婼熙睡得沉实,对生在她身边的对话全无所觉,一顿之后便即改口:“你等我的消息就是,我这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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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推开敝旧的木门,望着繁星密布的夏夜暮空,洽儿抱着腿坐在了屋角。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显然要比深山重锁的村庄要炎热得多,没有渗过山脊树影那微凉的风,便连夏虫鸣唱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而甘斐震天怒雷般的鼾声倒是一如既往的响亮,从门缝内隆隆的传出。
这一场与贵胄子弟的纠葛风波看似平息,但谁也说不准之后还会有什么麻烦,所以原本是打算带着从市集购买的诸多货品,连夜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可当大家携伤扶患的回到车马店里时,却现实在是走不动了,挨了重拳的身体一阵阵作痛酸软,谁也不比谁好多少,且不论这么晚城门是否还开着,即便是挣扎着伤体,背负着重重的货品连夜赶路,只怕走不上几里地便都瘫倒了,最终还是甘斐拿了主意,刀砍斧劈的事哥担着,今晚好好睡他娘的一觉,也算是将养调息,蓄足了气力明儿一早再上路,料想那王家的肥公子的伤势也要折腾,当没这么快再找上门来。
车马店简陋,床榻连成了一条长长的通铺,甘斐委实已经困倦不堪,此时和众后生横七竖八躺满了通铺,早入了酣实的梦乡。
洽儿睡不着,准确的说,她也根本不想睡,在一开始替甘斐出气,并且大闹一场的兴奋之后,她现在却渐渐觉出些不妙来。
“我今晚,好像用法术用的有些过火……”轻柔的女声明显带着忧心忡忡的情绪。
“我觉得挺好啊,教训了那个讨厌的胖子,也救了爹爹,姐姐今天可是大逞威风了呢,还担心什么?”稚嫩的女声不解的问道。
“我本该警觉的,你忘了吃饭时候那个青衣男人?他是伏魔道上的,他用束音传声的方式和父亲对话的内容,我也都听到了,他是被我定身术吸引过来的,幸好他认得父亲,才没有追查下去。然而我后来却那么张扬的运用了法术,如果被他看见,恐怕就更有怀疑了。”
“那又如何?布奴莎姐姐过去怎样我不知道,可我却知道姐姐现在和我一起,都是爹爹的女儿,又没有害人的心思,怕什么伏魔道的呢?况且我看那个青衣男人也不像是恶人,对爹爹也敬重得很呢。”
“倘若只是那个青衣男人,或许还不是大问题,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一些伏魔道中人和他在一起,那种不问青红皂白,只求杀戮妖灵的人,就像那个炼气士一样。”尽管没有提起俞师桓的名字,但是布奴莎在说起炼气士三字时,依然带着极深的恨意。
“应该不会吧,不然在当时就会现身,又怎么会任由我们回到这里并且直到现在也没有事?”
“希望如此……”布奴莎沉吟了片刻,思绪却又转到了跣足剑客身上,“那些戴着斗笠的人,至少出面的那个人就很不简单,我不知道他倒底会不会法术,但他身上的玄气即便是我的定身术也奈何不得,虽然我现在的定身术由于这个身体并不能挥完全的效力,可也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抵挡的,出现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这个人本身蕴含的力量要远远过我现在的灵力。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对付我们,在救下了那公子之后就退走了。从这点来说,他应该不是伏魔道的人。”
“不管怎么说,人多的地方还是太危险了,明天一大早就和爹爹回村……”稚嫩的女声说到一半,却也迟疑起来,“……布奴莎姐姐,你说……经过晚上这事,爹爹会不会对我们疑心?”
“这也是我担心的一点,今天爹爹确实有过察觉的神色,只是当时的情形没由得他多想,现在又早早睡实了,可等他冷静清醒下来,一定会对我们的力量有所怀疑的。”
“那怎么办?爹爹要是现,其实我这个女儿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曾是仙灵的你,他会把我们怎么样?”
“……你不会有任何问题,你便是他的小洽儿,他疼你爱你还来不及呢,不会有任何伤害你的举动,至于我嘛……”布奴莎顿了一顿,“……那就看他究竟是把我视作仙灵还是妖魔而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