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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入石门之内,池棠就感觉到一股威凌之意,这是片空旷的石屋,和悬灵室一样,光线昏暗,只靠着屋角几盏青灯亮取光,占地也是极大,抬头看时,面前几座巨大的雕像映入眼帘。? § ◎
几座雕像按方位摆在石屋四角,可最先吸引池棠注意的,却是居中显眼位置安放的那个。
这是一只龙龟甲的神兽,作昂头远眺状,四爪按在地上的方托之上,身姿雄伟,龟甲之末还露出一条高高扬起的尾巴,雕刻的极为精美。池棠站在它面前,却也只不过到它的肚腹处的高度,雕像出青莹色的暗芒,池棠伸手摸了摸,这才现,这雕像竟也是玉石所制。
玉能通灵驱邪,池棠想到刚才和乾冲的交谈,很快就从惊异变成释然。
龙龟甲神兽雕像之下的方托,和雕像连为一体,好像是一整块巨大的玉石通体雕刻而成。方托前刻着几列文字,池棠借着昏暗的光线去看,字体繁复苍遒,仍是古楚篆文。
池棠不认得楚篆,正没奈何,却忽然现方托之上置放着一本书册,伸手便取过来看,书册薄薄几页,封面上的字却都是写的规规整整的汉隶字体,这个池棠却是认得的,这几字写的是《五方乾君之志中天御水玄龟志》。
池棠抬头再看了看那龙龟甲的神兽,心中暗道:“原来这就是五方神兽之一的御水玄龟之像。”他本以为御水玄龟就长得如普通乌龟一样,现在看来,除了有一个龟甲与乌龟相似,其他部位分明就是一条蛟龙的模样。
池棠又随手翻了翻书册,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字,粗略看一下,竟都是某某年什么人,生平事迹如何,不禁有些奇怪,翻到最后,便看到一个名字,这名字可算是如雷贯耳,此人是汉末乱世纷争时的一位名将,威震华夏,论声望还在前代火鸦乾君化人的那位名将之上,时至今日,许多武艺高强之人还常以此人之名自称,以彰显勇武。
池棠忽然明白过来,这书册上的许多人名就是几千年来,乾君转世化人的名单,而这位名将竟然也是五方乾君化人,难怪斩将搴旗,手到擒来,如此威名赫赫。
池棠看这名将之名之后,再无笔迹,显然,这一世的玄龟乾君还没有找到。
池棠合上书册,环顾四方,最先找的,便是自己本身之灵的火鸦神像,屋中的南部方位,便是一只振翅飞翔的鸦鸟雕像,说它是鸦,只是因为那长长的宽喙能看出乌鸦模样,在它眼下却突出了两片横生的怪羽,看起来又雄健非凡,而翅膀舒展开来,遮住了短尾的末端,身边用玉石雕成火焰之形,以示此鸦神力。
这就是火鸦,池棠看着雕像,心中涌起一股亲切之意。
转过头去,就看到西部方位一只巨大神鹰的雕像,束翅挺立,脖项微昂,鹰侧目,透出一股傲然之意,鹰喙弯曲如钩。
顺着看过去,在北部方位却是一只强壮的巨狼,毛蓬丰厚,张口待噬,作势欲扑,雕刻的栩栩如生,好一副凶狠之相。
最后是在东部方位的一只神兽,池棠记得,东方神兽应该是一只狮子,可眼前的神兽又让他觉得和印象中的狮子大不一样,这只神兽面如獬豸,却在头边长着一圈厚厚的鬃毛,体格魁伟,还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远远看去,已觉得不怒自威,只是印象中的卷绒毛皮和阔口獠牙却并没有。
(按:池棠所见,在今天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雄狮形象,但在他的年代,对于狮子的概念,就是“狻猊,如猫,食虎豹”的神异玄奇之兽。其实汉章帝时,月氏国就向汉室进贡了一头金毛雄狮,只不过池棠又不是修史的士大夫,不知道也就不足为奇了。)
池棠直接就走到了火鸦神像之下,和御水玄龟的神像一样,火鸦神像也是由青莹剔透的美玉造就,也不知是何时的巧手匠人,竟雕出如此精美之物。
神像方托上也放着一本书册,上面写的分明:《五方乾君之志南天掌火神鸦志》。
池棠用心翻看,倒想看看除了那前代火鸦乾君是汉末名将之外,这历朝历年的乾君化人还有没有什么在历史上出名的人物。
“……夏少康五年,岁癸巳,有莘氏部有丙栎者,盖为神鸦传世之人也,丙栎可力负千钧,可徒步擒虎……”
“……周宣王静二十二年,岁乙未,郑国力士桷祈,乃神鸦传世之人也,桷祈勇力绝人,东投鲁国……”
“……周考王嵬九年,岁巳酉,燕人涂没拘,神鸦传世之人也,燕湣侯宫中有桃鬼作祟,没拘入燕侯宫室,力斩桃鬼,得燕侯赐……”
“……汉武帝元朔六年,岁戊午,陇右壮士戎骏,是为神鸦传世之人,有勇力,好任侠,投武帝伐匈奴之军,因战功得为建章宫羽林,天汉二年,骏乃为李少卿部左军司马,于浚稽山以五千之众击匈奴数万铁骑,鏖战三日,力尽阵亡……”
……
池棠看着这些陌生的名字,心中却在想,同为火鸦乾君转世化人,这些人算不算是自己的先人?
最后则是那位后汉名将的名字,详细记述了他的生平,尤其是和孤山先生的那几次争衡,倒让池棠有了新的认识。?
“……鹤羽门岳独峰,尝与宁交斗,岳独峰不忿昔年长安之败,迁怒天下勇力之人,宁独当之。初在江夏,独峰未得寸进,后在夷陵城内,正值宁率军被困之际,独峰又至,未料宁于困境之中,更具神勇,反使独峰落败;其后数次比拼,以致伏魔道两宗纷争愈烈,及至昭烈帝章武元年猇亭之役,宁年岁已高,精力衰竭,却被独峰所伤,以带伤之躯出征沙场,乃殁于富池口,群鸦绕其尸,三日不散,后人多有以其为神者……”
池棠慨叹,那前人虽非孤山先生所杀,却也终因他而死,孤山先生争强好胜之心,虽历这许多年,仍未消减,最终也因此误中鬼族之计,以致气化魂逝,人深省。
池棠又看看后面空白的纸张,心道:“这后面,将要写上的,就是我的名姓了,看这乾君志上所书,有的简略,有的详尽,以后后人再看我的生平经历,不知又当是何心境。”
感慨了一会,池棠想起乾冲在进门前说的,只要自己运用起火鸦神力,那神像就会有呼应。
池棠立刻凝神提气,火鸦神力透身而出。
与此同时,那火鸦神像猛然间大亮,神像自身开始震动,出“嗡嗡”的低鸣之声,池棠吃了一惊,一度以为这火鸦神像活了过来,待定神细看,才现神像身上斑斓流离,现出光华,火鸦之眼仿佛蓄满烈火,气息奔流之下,又好像在直视着池棠。
“云龙剑和那小小一片云龙骨之间,在运起灵力时都有震动感应,何况我和这本命神像之间呢?”池棠很快为这异象找到了缘由,或许是受悬灵本命灯的启,池棠将这火鸦神像唤作了本命神像,细思之下倒也颇为贴切。
很快,池棠便现了这次运用火鸦神力的异样,身上气流热浪源源不断,仿佛江河奔腾入海,遏制不住,火鸦神像的低鸣之声越来越响,震动的也越厉害,似乎是在召唤池棠一般。
池棠看着烈火映耀的火鸦之眼,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手自然而然的向火鸦神像的头部伸去。
神像太高,池棠便伸直了手臂也够不着火鸦的头部,忽然,从火鸦之眼中喷出两道火焰,直射向池棠。
就是这一刹那,池棠就觉得面前烈焰纷腾,大火包围住了自己,紧接着脑中一阵滚烫的热意膨胀开来,然后,就没有知觉了。
乾冲一直站在门口,自池棠进去之后,他就替池棠将石门又关上了。此刻听着里进传出来的神像低鸣和脚下微微的震动,透过石门缝隙,又有火光射出,乾冲欣慰的一笑,盘腿坐下,隔着石门,对里进深深一拜:“南部尊君灵命将开,伏魔之胜指日可待。”
※※※
莫羽媚大惊,立刻往窗格边闪身一躲,这个眼神她记得很清楚,莫非这女子就是那明月娘娘?她怎么直接就看向了自己这里?难道已经现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嘻嘻,你们不是想见我的吗?怎么到了门前却不进来?”那女子的声音幽幽的传了出来。
“已经被现了?”莫羽媚还有些不敢相信,看看底下的赫连厥等人,他们也吃惊的看着莫羽媚,莫羽媚微一沉吟,对他们摇了摇头,不论对方有没有现他们,他们都不能率先难,莫羽媚打定了后制人的主意。
莫羽媚小心翼翼的凑到窗格边上,再看里面情形。
那女子已经施施然靠着宫中的软榻坐了下来,看她腰肢曼妙,身形修长,斜倚在软榻侧边,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原本是要等着月中寻你来的,怎么你这么等不及?才给你留了明月之痕,你就自己过来了?”那女子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在闲话家常。
莫羽媚心里咯噔一下,不消说,这女子必然是在说自己,显然,自己一行人的行踪她都了若指掌。
“进来嘛,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嘻嘻。”那女子在吃字上显然加重了口气,莫羽媚和底下几个剑客都是心头狂震。
“哦,想必是我这里太暗,你们看不清楚周遭情形,就不敢贸然进来,是不是?嗯,你们是学武的,倒也讲究。”那女子还像是在自言自语,可莫羽媚很清楚,她是在对自己说话。
那女子忽然白袖一展,宫阙内猛的光线一亮,只不过还是绿幽幽的光芒,看起来分外诡异。
莫羽媚快的扫视宫内情形,没有看到一个人,一片空旷,也不像有什么机关陷阱的样子,再这样藏头露尾的,可就惹人耻笑了,当下对赫连厥等人做了个眼神暗示,飞身跃下,四个人一齐站起身来,昂然走进了宫中。
宫里却是一股异样的香气,似乎是有脂粉香,还有些奇怪的花粉香味。
四位剑客的轻履踏在黑石板铺就的地上,出“踏踏”的声响。
那女子还是斜倚软榻,以手支颐,似乎颇为欣赏几个人的胆气,眼神依旧晶光烁然,异常明亮。
“妖妇!我不来招你,你倒来惹我!你私兴邪教,残害百姓,你可知罪么!”毕竟是大司马府出来的人物,莫羽媚怒叱的话语间总有些官腔味道。
那女子拍拍胸口,笑嘻嘻的道:“哎哟哟,吓杀人了,你们是什么人呀,皇帝老子?还是王公大臣?这刚一进来就要问罪那。”
莫羽媚的长剑直指那女子:“装神弄鬼!可笑愚民还将你奉为神明,你就是那个明月娘娘吧!”
那女子很轻松的回道:“嗯,不错,就是我,有何指教?”
“你私兴邪教,蛊惑人心,此为罪一;你拥立城关,暗怀悖逆,此为罪二;你荼害性命,以人为食,此为罪三!”
“哟,你们真是官府的?还给我编排上罪名了?”明月娘娘毫不在意,语气轻描淡写。
赫连厥上前一步:“奉桓大司马令,诛杀妖人,以正国法!”他知道不能再多耽搁下去,这明月娘娘好整以暇,似有所恃,决不可掉以轻心,因此在一说完这些话,就立刻要揉身杀上。
明月娘娘却忽然问了句令赫连厥很意外的话:“俊俏后生,我且问你,你看我美是不美?”
赫连厥一怔,然后长剑一闪,跃身而上。
赫连厥绰号涉云迅鵟,一是称赞他身法迅疾,二是称赞他剑法奇巧,故而在大司马府剑客中排名第四,只在那三人之下,莫羽媚见他率先出手,倒是很有信心,也不跟着杀上,而是谨慎的持剑在一边掠阵,这明月娘娘单一个人并不可怕,要提防的是她宫中的信徒人众,奇怪,怎么真的没人?
锐蹼邪鹜也冷冷注视着四周,松纹铜剑横在当胸,谨防有什么变故,在几个剑客中,他应该算是最镇定的,江慈就不行了,满脸煞白,即便是站在一边旁观,拿剑的手却也不住颤抖。
赫连厥的长剑已经迅的插入了明月娘娘的肚腹,对方竟然没有闪躲实是出乎他意料。他出手也着实狠辣,剑一入腹就快拔出,在腹血喷涌出来之前,又左手抓住明月娘娘的头,就势一转,长剑已经贴在她的咽喉,这一番动作干净利落,却正好将明月娘娘对准了榻边铜镜。
赫连厥显得很轻松,或许身为大司马府的顶尖剑客早习惯了这样所向披靡,他现在才开始答话:“想知道你美不美,就在死前最后照一次镜子吧。”
这是揶揄,赫连厥算的很清楚,先刺穿其肚腹要害之处,然后在她颈子上横划一剑,割断她脖子。现在,赫连厥悠悠的道:“不过人在临死前,都不会太美的。”
铜镜倒映,赫连厥满意的看着,就在镜子前杀死这个女人吧,让她的颈血溅满这铜镜。贴在她咽喉的长剑已经准备开始力,忽然,赫连厥愣住了,铜镜中的景象,自己摆着奇怪的手势,长剑横架在一片虚无之上,可……那个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