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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这四色礼物无一不是伏魔道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公孙复鞅的这份求亲恳切之意已是不言而喻,况且此四宝或隐于诡幻深海之中,或藏于北地极寒之处,亦有陷在妖魔之手者,想夺取其中任何一样,都是人所难能之事,可公孙复鞅竟在一月之内尽数得取,这身玄功修为就更为骇世惊俗了。№
场上众人不由都看向紫菡夫人,瞧她如何作答,这四色礼物带来的诱惑太大,只怕紫菡夫人极难拒绝。
紫菡夫人有紫纱罩面,自然看不出神情,举手投足间则一如既往的沉稳优雅,说话也仍是不疾不徐:“公子厚赐,菡君心领。此为纳彩文定之礼,事关小徒终身,请恕菡君不敢从命。”
这下全场又是一阵喧嚷声,紫菡夫人当真了不起,面对这四份伏魔至宝,犹能从容拒绝锦屏公子的求亲之请,单是这份气度,已无愧伏魔道宗师的身份。
公孙复鞅似是早有心理准备,在紫菡夫人开口婉拒之后,他只是长叹一声,幽幽道:“愿与心爱之人共携鸳盟便这般难么?”
紫菡夫人轻声以应:“公子抬爱之情,菡君代小徒谢过。”
公孙复鞅向左右望了望,满面期待之色:“嬣卿何在?嬣卿何在?”
池棠初时不知他喊的什么,到后来才反应过来,他喊的就是紫菡夫人的大弟子傅嬣,那个卿字却是爱称。
“小徒偶感风寒,不便再会公子,公子见谅。”紫菡夫人淡淡说道,头有意无意偏向孤山先生一侧,似是在看他反应。孤山先生仍然端坐不动,恍若未闻。
场上传来那欢快的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公孙复鞅默然不语,过了半晌,以手一招,那四色衣裙女子手上的托宝之盘凭空而起,仿佛有人牵引一般,缓缓移到紫菡夫人的桌案上,然后又轻轻落下,一时间,紫菡夫人桌案上光彩斑斓,璀璨夺目。
“公子这是何意?”紫菡夫人不解。
公孙复鞅盘腿坐下,向紫菡夫人微微欠身:“复鞅得与傅姑娘相识,以乐相谐,以曲相知,数日盘桓,复鞅千年之身,始知相思缱绻之情,唉,不见嬣卿,凄凄余心,夜不能寐,乐不知音。呜呼,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求如此,不复长生。”
池棠在一边,越听越对这公孙复鞅大有好感,此子纵然非人,可这真情真性,便是世间君子,也是少见,更何况以他这般高明的玄功本领,犹自执礼极恭,低语求告,实可见真情流露之切。 § ? 、
紫菡夫人并没有说话,纤指在桌案上轻轻弹动,似有所感,指尖敲击桌案处现出几抹淡紫色光晕来,与满桌宝物光华相间,奇美异常。
孤山先生终于冷冷的话了:“主家已拒公子之请,公子犹然纠缠不休,是何道理?”
公孙复鞅抬眼看向孤山先生,孤山先生只觉得对方眼神深邃透澈,仿佛能看穿自己心底一般,不由一凛。
“足下是鹤羽门岳先生吧?”公孙复鞅清越的声音此时显得极为刚硬。
俞师桓上前一步,气昂昂的回道:“这是家师孤山先生。”孤山先生在座中直视公孙复鞅,眼中精光一闪。
公孙复鞅先对紫菡夫人躬身致歉:“请恕复鞅失礼。”而后站起身来,朗声说道:“不休孤山,独峰傲客,嗯,素知你名。听我那门下所说,她前来送信之时,便是你领门人多加诘难?”
一边的嘤鸣挺直身子,对着孤山先生气呼呼的哼了一声,说道:“公子,就是他!”
孤山先生神色不变,冷笑一声:“浅拙小妖,何堪我难?却是我的弟子收伏的她,伏魔正道,辟除妖邪,理所应当。”其实那日若非孤山先生念力一起,嘤鸣凭借奇幻灵动的身法脱身并不难,只是这一节孤山先生就隐而不说了。
“妖邪?”公孙复鞅负手而立,池棠在一边只觉得他像换了个人似的,神采熠熠,气度非凡。“她是害人性命还是食人无厌?是蛊惑人心还是败坏人事?她不过奉我之命,先来通报求好,却怎么就成了妖邪?”
俞师桓出声替师父辩解:“彼桀骜无礼,故而我等出手惩戒,不是也没要她的性命么?”
公孙复鞅扫了俞师桓一眼,俞师桓胸脯一挺,丝毫不让。
公孙复鞅点了点头:“鹤羽门俞师桓,嗯,果然年少英俊,气宇非凡。”
俞师桓一愣,怎么这公孙复鞅倒夸上自己了?
公孙复鞅看着孤山先生道:“岳先生,今日之事我知就里,要不要我当着这么多人面,一并都说出来?”
孤山先生双眉一轩:“知什么就里?岳某所为一向不怕人知,何由得你巧言令色,搬弄是非?”
池棠观察到孤山先生说这番话的时候,紫菡夫人一语不,手指却停止了在桌案上的敲击,紫色光晕瞬间即逝,似是心事重重,看来她和孤山先生也未必尽是一心。
公孙复鞅转过身,对在座众人都是一揖,众人没想到公孙复鞅这般彬彬有礼,本是有不少人满含敌意,只待紫菡夫人一声令下,便群起而上的,现在这般动作,倒不好意思起来,许多人或拱手,或欠身,纷纷还礼。
“我知诸位今日此来,本就是要来对付公孙复鞅的。”公孙复鞅的第一句话就让众人一怔,公孙复鞅苦笑一声:“你们以为我是孔雀修成人身,便是妖邪之属,唯恐我求亲不下,便用强犯事,是也不是?”
底下一片安静,众人都不知该如何接口。
公孙复鞅又对着身后四色衣裙的女子一指:“复鞅锦屏苑五百女仙,今日求亲挚意,仅领四位,以示通好,岂有为敌之想?况且复鞅与贵道五老观天风子观主多年交好,素慕贵道几位宗师高洁之风,又怎会恃力用强,却做那上门恶客?”
池棠暗暗点头,这话说的是,这里百余名来援的伏魔同道,还有紫菡院本院的数十名女弟子,可对方连公孙复鞅在内,只不过五人,单以人数相论,两下便是众寡悬殊。池棠身边的薛漾侧着头,双目直看向那四色衣裙的锦屏苑女子,眼神好一阵迷离。
“复鞅虽非人身,然修习千年,亦颇重人世礼法,既来此处求亲,便是将紫菡夫人视为……视为……”公孙复鞅皱了皱眉,这称呼可有些不好说。
童四海在底下插了一句:“丈母娘。”
这一下,满座哄笑,公孙复鞅也笑了起来:“对!丈母娘。便是泰水大人是也”紫菡夫人以袖掩口,料想也是忍俊不禁了。
“诸位想想,泰水大人不愿嫁女,哪有女婿闹事的道理?”
孤山先生冷冷插话:“别忘了,你可不是女婿。”
公孙复鞅不理孤山先生,继续道:“情之一字,最是累人,复鞅不怕诸位笑话,每日里牵肠挂肚,便想求此间傅姑娘为妻,厮守终生。”
童四海刚才一句话引得众人大笑,心内甚是得意,现在又插话道:“不笑不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公孙复鞅对童四海长揖为礼:“这位壮士说的极是,这诗下面是怎么说的?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诸位,复鞅这番真情实意,可苦不苦?”
这下不只是童四海了,一群少年人都哄然喊道:“苦!”
池棠暗暗好笑,同时愈加佩服这公孙复鞅,几句话下来,就将一开始剑拔弩张的气氛尽数冲淡,众人的敌意也大大减弱。池棠本来寻思公孙复鞅或许是附庸风雅的名士做派,没想到竟这般通达,还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
公孙复鞅做了个受用的表情,对大家行了个大礼:“复鞅自然也知道,我喜欢的那位傅姑娘本是说要有婚约的,诸位请注意,是要有婚约而不是已有婚约。”说着,眼神看向孤山先生。
孤山先生面如沉水,并没有说话。
“就是这位孤山先生!”公孙复鞅忽然换了语调,“仗着自己是伏魔道中的前辈,强要与紫菡夫人结亲,将自己的大弟子和紫菡夫人大弟子订上婚约。”
俞师桓脸色一变,手已不自禁按在剑柄之上。
池棠和嵇蕤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先前的推断果然无差。
“孤山先生,你要结这门亲事,真正目的何在?就不用复鞅说了罢?”公孙复鞅语带揶揄。
孤山先生怒极反笑:“你想说什么?”
“你不过是觊觎紫菡院伏魔秘法,傅姑娘尽得紫菡夫人真传,你是想让大弟子从傅姑娘处套取紫菡院伏魔除妖之术!”
公孙复鞅此话一出,满场哗然,伏魔道各门各派皆有独到之秘,决不轻示他人,如果孤山先生真有此想,实是极为卑劣之事。尤其场上好几个人对鹤羽门独占本院,意示清高的做法很不满意,此刻自然是宁信其有了,如童四海这样性子直的,已经开口骂了起来。
池棠和嵇蕤也都是一惊,他们先前可没想到这一层,若公孙复鞅所言是实,那这孤山先生就是心机叵测,所谋甚远了。
俞师桓脸气得煞白,仓啷一声,拔出宝剑:“妖邪!一派胡言!”另外几名鹤羽门弟子也都群情激愤,都待跃身而出。
孤山先生挥手一止:“清者自清,让他说完。”
公孙复鞅目光炯炯:“你以为紫菡夫人看不出你心中所想?只是你是前辈,鹤羽门和紫菡院昔年又大有渊源,所以紫菡夫人不好拒绝,只能一再拖延。此次我与傅姑娘之事,一下子就打乱了你全盘部署,你就急了,带了门人子弟来到此地,又恐我锦屏苑仙术功法太强,你没有必胜把握,所以以紫菡院的名义出求援之信,遍洒同道,你以为我不知道?”
池棠一拍大腿,和嵇蕤对视一眼,各自点头,他们的推断已经得到了公孙复鞅的证实。
紫菡夫人还是不一语,任由公孙复鞅慷慨陈词,看来也是默认了。
孤山先生忽然站起身来,冷冷道:“你说完了?”
公孙复鞅一笑:“我只有一点还在奇怪。”
孤山先生一捋清须:“奇怪什么?”
公孙复鞅红袍一展:“那傅姑娘也是冰雪聪明之人,就算嫁了你弟子,你又能用什么法子套得紫菡院的伏魔秘法?”
孤山先生冷冷一笑:“妖邪伶牙俐齿,蛊惑人心!你是妖,她是人,人妖不得通婚相配,这是天地至理,任你说破大天,也难允你求亲之请。”
这话一说,公孙复鞅忽然喟然长叹,口中喃喃道:“嬣卿嬣卿,思卿之苦,卿可知否?”
孤山先生将手一背,眼神有意无意看了下紫菡夫人,傲然一笑。公孙复鞅所说并无真凭实据,场上众人最多是半信半疑,而自己却抓住了公孙复鞅的软肋,只要那傅嬣还在自己手中,就不怕这公孙复鞅大放厥词,大不了手上见个真章。哼!锦屏公子好大名头,自己却也不惧。
池棠对公孙复鞅大有好感,见公孙复鞅一片惆怅之色,又动了古道热肠的性子,突然声对紫菡夫人说道:“夫人,求亲这事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不如就请那位傅姑娘出来,我们问问她的意思,再决断不迟。”
公孙复鞅面带喜色,看向池棠,口中道:“正是正是。”忽而一怔:“你是……如何有故人气息?”
池棠不知公孙复鞅此话何意,还没回答,就听紫菡夫人缓缓道:“也好,就请我那徒儿出来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