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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八、苍茫北海 苏武持节啸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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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被冻饿了十几天的苏武仍然活着,且鞮侯单于害怕了。

    信奉萨满教的匈奴人认为,上天主宰着人间的一切。

    大单于是上天的孩子,上天派他来保护匈奴人,所以,大单于的一言一行,大单于的善与恶,上天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雪,从苏武被投进地穴开始下起,断断续续下了十几天,积雪足有二尺多厚。

    这场雪,又不知要冻死饿死多少牲畜,给匈奴带来多大的灾难。

    且鞮侯单于隐约觉得,这场大雪与残忍地处置苏武有关。

    难道是上天在保佑着苏武?

    难道自己对苏武处置不当,惹怒了上天,上天要用灾难对匈奴进行惩罚?

    且鞮侯单于害怕了,急忙让大巫师给苏武施救,将苏武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但是,苏武要求归国的意愿,仍然得不到且鞮侯单于准许。

    苏武一怒之下,抢过了身边一名兵士的短剑,割向自己的脖子,登时气绝。

    在地穴里,苏武满怀求生的欲望,只企望能回到长安,于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眼见得归国无望,苏武选择了死。

    且鞮侯单于看到苏武气绝,急忙让大巫师施治。

    大巫师有自己独特的救治方法,他让人挖了个坑,坑呈两层,将苏武放在上一层,然后在下一层用火加温。

    半天以后,苏武的伤口开始淌血水,接着口吐淤血,竟然奇迹般活了过来。

    无论苏武怎样折腾,且鞮侯单于也和他较起了劲,就是不放他回国。

    且鞮侯单于给苏武分配了一个匈奴女人,让他到寒冷而又人迹罕至的西伯利亚北海(今贝加尔湖)去当了牧民。

    苏武一直将那支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节杖,宝贝似地拎在手里。

    那是他的精神支柱,他深信,汉武帝一定会派人来解救他。

    苏武完全没有想到,大汉与匈奴烽烟又起,李陵成了这次战争的牺牲品,比他还要惨,已经有国难投无家可归了。

    苏武听到李陵的遭遇后,沉思不语。

    “你下一步打算咋办?”苏武担心地问。

    李陵已经失去了人生追求目标,万念俱灰,叹息一声,说道:

    “还能咋办?总不能替匈奴人卖命吧。李绪已经被我杀了,也算是报仇了。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像你一样作牧民来了却余生。”

    苏武也替李陵感到惋惜,劝道:

    “皇上对你的误解是暂时的,等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一定会派人来接你回去的。”

    李陵痛苦地摇了摇头,说:

    “即使皇上明白了真相,能还我一个完整的家吗?

    “在长安,我已经没有一位亲人了,我还回去干什么?”

    李陵越想越感到悲愤,感慨万千,猛地喝下一大碗酒,说:

    “想我李陵,从小就立志报效国家,到头来却身败名裂,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些日子,我仔细想了,都是因为我过分争强好胜的结果。

    “朝中无人,又争强好胜。打了胜仗,

    有人抢你的功劳,那些老打败仗的人更嫉妒你,恨的你要死。一旦打了败仗,给那些人抓到了把柄,还不得将你往死里整?

    “这样的大汉朝堂,我算是将他们看透了。

    “这样的日子,我是连一天都不想再过了,还是整日与牛羊为伍的好,岂不悠哉。”

    苏武坚决反对李陵这种愤世嫉俗的观点,说:

    “我们都还年轻呀,正是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为国尽忠的好年龄,岂能逃世遁野?

    “那样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与死去又有何区别!

    “人活着,就应该轰轰烈烈惊天地泣鬼神,用我们的力量来改变世界,报效国家。

    “你以为当牧民就安生呀,前几天,突然来了一帮丁零部落的人,将我的羊全部抢走了。

    “没了羊群,现在,我连基本的生活都没了保障。”

    李陵苦笑。

    这样的大道理,李陵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没想到苏武经此大难,竟然还是少年壮志热血沸腾。

    你连自家的牲畜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书呆子罢了。

    李陵哭笑不得。

    有了与苏武的这次谈话以后,李陵更加看破红尘,对人生的意义,有了新的认识。

    在返回单于庭的路上,李陵想,两国间的战争,不过好战之徒的相互争斗而已,他们用自己的臣民作赌注,胜也好输也罢,倒霉的全都是老百姓。

    纵观这场汉匈战争,大汉看似节节胜利,而国内人口却下降了一半,连战马都供应不上了。

    战争虽然成就了卫青、霍去病等武将的功名,而这功名的背后,却是无数兵士撒骨荒原的代价呀。

    李陵看清了,想通了,释然了,决心从今往后再不杀一人。

    回到单于庭后,李陵将且鞮侯单于分配给他的绵羊,派人给苏武送去一些,以解决苏武的吃饭问题。

    且鞮侯单于看到李陵回来了,怕母亲再生事端,让李陵离开单于庭去做右校王,即右翼大军的总教练。

    李陵摇头拒绝,说:“我已不想再打仗,只想做一名普通牧民,了却余生。”

    且鞮侯单于哈哈大笑起来,说:

    “你才多大呀,就想了却余生?你的余生还长着呢。

    再说,匈奴五十岁以下的牧民都要服兵役,你去当牧民照样得上前线去打仗。

    “在战争年代,你想逃避战争,那是不可能的。

    “你到我们匈奴也有些日子了,应该发现,我们匈奴人敬仰的是英雄,不像汉朝人那样疾贤妒能。

    “这些年来,汉朝的卢绾、中行说、赵信等人,都到我们匈奴谋生存,他们这些人,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我匈奴人的鲜血。

    “可是,我们匈奴人仍然非常善待他们,让他们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成就完美人生。

    “你现在汉朝是回不去了,你回去刘彻照样会杀了你。

    “还是安心留在我这里,发挥你的军事才华吧。

    “刘彻惨无人道地毁了你的家,我就帮你建立一个温暖的家;刘彻限制你带兵打仗,我就成全你

    ,你要多少兵,我就给你多少兵。

    “如果你想报刘彻灭你九族之仇,你现在就可以带兵去与刘彻的军队作战,若灭了大汉朝,我就让你作中原的皇帝。

    “我要让全匈奴的人都知道,我的女婿是何等的英雄豪杰。

    “考虑你还没有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完全解脱出来,所以,我才先让你做右校王。你如果愿意,我现在就任命你为匈奴的大将军。”

    听着且鞮侯单于的劝,李陵反而清醒了:

    自己尽管不能回长安,但心还是和大汉连在一起的,那里是生他养他的故土;

    如果自己带着匈奴大军去和汉朝打仗,自己还是人吗?

    故土就是母亲,母亲教训儿子是应该的,儿子打母亲却是天下最大的大逆不道,不可为也;

    既然不能摆脱战争,那就做右校王吧,混日子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李陵的心里坦然了许多,走马上任,去做自己的右校王了。

    李陵在右校王的位子上刚刚安静下来,他的老丈人且鞮侯单于突然死在了战场上,大舅哥狐鹿姑走马上任,当上了匈奴的大单于。

    狐鹿姑单于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位能征善战的妹夫,便以议事的名义,将李陵招回单于庭,给了李陵三万精兵,让他到浚稽山去追赶汉军疲兵。

    浚稽山,李陵太熟悉了,他曾经率领八百骑兵来浚稽山侦察过地形,带五千步兵与匈奴决战十几天的地方,也是这里,他太熟悉这里的地形了,更能猜到汉军疲兵会走那条路线。

    李陵率领着这支快如闪电的匈奴精锐骑兵,在浚稽山整整转悠了九日,连汉军的影子都没见到,无功而返。

    狐鹿姑单于心里清楚,他的妹夫还是不愿意与汉朝大军作战,知道自己用错了人。

    狐鹿姑单于知道,李陵做那个右校王,其实也是应付差事,便派李陵带着少量兵士,去龙城故地驻防,监视汉军的动静。

    狐鹿姑单于要求李陵,在单于有事找他商议的时候,李陵必须及时回单于庭议事。

    李陵非常喜欢这一差事。

    因为此时,汉匈战场基本上都在西线,东线反而异常安静。

    去龙城驻防,实际上就是远离了战场。

    那里安静,自己从此再不过问人间烦事。

    李陵后来才得知,其实,到龙城驻防是妻子乌力罕的有意安排,也是且鞮侯单于生前的有意安排。

    一天,得知汉朝大军再次侵入匈奴腹地后,且鞮侯单于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觉得自己老了,担心总有一天,自己会突然战死在战场上。

    于是,且鞮侯单于将儿子狐鹿姑和女儿乌力罕叫到身边,嘱咐他们,让李陵去驻守龙城,让女儿女婿看护祖先坟墓。

    结果仗还没有打完,且鞮侯单于便战死在了战场上。

    狐鹿姑当上单于以后,这次战役已接近尾声。

    狐鹿姑想利用妹夫的军事才能,为这次战役来一个漂亮的结尾,结果大失所望,知道李陵仍然不愿真心为匈奴做事,只好执行父亲生前意愿,派李陵去驻守龙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