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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走停停,居然平安无事地到了格拉姆渡口。看守渡口的老卒早就接到了魔法信通知,在渡口外围的荒地上圈出了一大块地方。
米拉皱起眉头看着被简单的篱笆围住的荒地:“这里坑坑洼洼的,又有这么多荆棘藤条,真的适合住人吗?”
老卒跟上前一步,小声道:“凯宾斯基大人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能让这些吉普斯人太安乐了,这里正好培育他们的忧患意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附近到处都是容易引火的杂草枯木,如果他们有什么不对的话,一把火就可以全部解决了。”
米拉接着问道:“粮食呢?粮食怎么办?我带来的粮车差不多都空了。”
老卒笑道:“这个也不必担心,旁边就是姆渡河,河里有的是鱼,另外草丛里的兔子也是不少,这个季节是兔肉正肥的时候,天上还有飞过的大雁……。”
米拉点了点头,忽然色变,粮食可是他控制吉普斯人的唯一手段,要是被这些人发觉勒在脖子上的绳索已经不存在,自己随时都可能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
米拉的担心没有成为现实,长期的饥饿已经消磨掉了绝大部分人的血性,更何况他们对于所谓当权派的仇恨要远远大于对米拉几个人的。当权派敏锐地察觉到了冰山底下隐藏着的怒火,虽然粮食已经不再实行配给制,但是他们很知机地向米拉要来了一些武器,名目是为了防止附近的野兽袭击。
当权派迅速组织起了保安团,在闪着寒光的枪尖面前,沉默的人更加沉默了,他们砍伐树木,平地清淤,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搭建出了一个庄园的雏形。
米拉对于建筑布局基本是门外汉,内心深处对于大家这么积极的劳动还有几分沾沾自喜,可是随同的老卒马上指出来了问题:“凯宾斯基大人要的是集中营而不是庄园,这些吉普斯人分明是要钻空子,而且庄园带有外墙,墙上有射击孔,墙角还有箭楼,难道是准备负隅顽抗?马上把外墙全部拆掉,营地周围拉上铁丝网,箭楼调整位置,警戒方向对着营里。另外,那些别墅一样的房子也全部推掉,全部改成厢式营房,营里全部设大通铺,实行军事化管理,等大人凯旋之时再来决定怎么处置他们。”
当铁丝网架设起来后,营内营外立刻成了两个世界,健壮的男人可以出去渔猎工作,但是他们的妻儿老少全部要留在营里做为人质。每到清晨出工的时候,男男女女都是哭哭啼啼,生怕从此天人永隔,到了晚上归营,又是一番呼儿唤女抱头痛哭的场景,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戚戚。
米拉对这些事情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事实上他现在的注意力大都投在了格拉姆渡口的防御上面,毕竟他的任务除了看管吉普斯人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块就是保证渡口的安全。
从地图上看,南北走向的姆渡河到这里突然收窄,虽然水流变得湍急,却也让搭建浮桥成为可能,所以格拉姆就成了来往商旅军民的最佳选择,另一处渡口还要到下游二百里远处了。如今大军出征在外,格拉姆渡口是粮道也是唯一的退路,如果被沙盗截断的话,前方大军随时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所以米拉实在不能不谨慎从事。
在独眼建议下,米拉在渡口前沿用沙袋布置了一个弧形阵地,只留中间一个小口供行人通过。阵地两边设置望楼,再让夜羽在僻静处设置陷阱和窝弓,这样虽然挡不住沙盗的大军,可是对于潜伏过来破坏浮桥的小队应该是没问题了。
望楼刚一搭好,米拉就迫不及待地登上去,寂寥的白云飘过辽远的天空,凛冽的秋风吹过萧瑟的荒野,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一片苍凉。米拉不由得诗兴大起,大张着双臂开始吟诵:“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跟着身后的快腿老实不客气地道:“团长,别悠悠了,你看远处好象有人过来了。”
米拉极目远眺,果然,从荒漠的深处走出来几条人影,跌跌撞撞的脚步蹒跚,看起来不大象是沙盗的探子。米拉大声向下面喊话,示意夜羽先去看个究竟。
夜羽过去没多久,就接回来一对带着两个双胞胎男孩的夫妇,看起来又累又饿,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夜羽张罗着给他们找来食物和水,米拉却很是不以为然,略为询问几句后便道:“把他们送去吉普斯人的集中营就好了,夜羽你快点回来,我发现这个箭楼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我们再商量一下。”
过了很久,米拉才看见夜羽的身影,神情委顿,眼中饱含着热泪。那对夫妇来自荒漠深处的一个小村子,在全部粮食被帝国骑兵征集走后,村中的长老还带着众人剥树皮,挖野菜,试图挨过这一个冬天。可随着能找到的食物越来越少,村民们也不得不背井离乡,踏上了逃难的道路。
沙漠是神秘而又可怕的,他们只能一路往姆渡河的方向走,希望一路上能找到食物。可是他们能找到的只有尸体,和他们一样的逃难者的尸体,他们见过干枯到蜷缩成一团的老者,也见到过全身枯瘦肚腹却肿胀如蛙的幼童。一开始,这些村民还洒着泪水埋葬遇到的每一具尸体,可是当他们自己也开始出现大面积死亡后,村民们开始恐慌了,强壮的男人开始抢夺弱小者的口粮,甚至,杀死并吃掉他们。
这对夫妇是幸运地,他们成功地避开了所有的袭击,活到了最后,但同时他们也是不幸的,他们见证了人世间最黑暗的丑恶,背叛、欺骗、残暴、恶毒,他们躲过了变得象禽兽一样的同村人,却躲不过变得象禽兽一样的自己。
在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这对夫妇流着泪吃掉了自己的老父亲,接着又悲伤地吃掉自己的大儿子,当吃掉唯一的女儿时,夫妇俩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如果不是遇到了夜羽的话,那两个不到七岁的小男孩也将成为他们父母的口粮,最后,必然发生的就是夫妇两个自相残杀。
小麻雀哭得象个泪人一样,夜羽也捶地痛哭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已经不是人间,是地狱,那些能够拯救世人的诸神和天使到底在哪里?请你们开开眼,救救他们吧。”
这对夫妇的到来,在集中营里激起了轩然大波。营里的吉普斯人都来自克米尔小镇附近,虽然饱受饥饿的折磨,但是实际上每天总还有些口粮下发,勒一勒裤带还能撑过去。可是来自于逃难者的消息让他们物伤其类,在一些有心人的特意安排下,几乎每个人都看到了痛苦自责的男人,疯疯癫癜的女人,还有紧紧拥抱在一起,一见到人就大喊不要吃我的双胞胎男孩。
沉郁的怒火如同铄石流金的岩浆在看不见的地底缓缓流淌,除了一些早已被打上帝国标签的当权派以外,所有人都开始默默地准备着什么。当权派察觉到了这些动态,可是他们的人数太少了,而且越来越少,只能惊慌失措地向米拉报告。
米拉却不大爱听这样的报告了,确切的说,他已经不敢再去集中营了。不知道为什么,米拉总怀疑这对夫妇就是出自被自己抢过的那个村子,这让他听到这个故事时有了很深的负罪感,甚至都不敢去看望一下这几个可怜人。
而且,米拉现在也有足够的借口不去集中营,就在望楼的视线范围内,居然发现了沙漠游骑兵的踪影。这些骑着矮马、包着头巾的骑兵在箭程外挥舞起弯刀,口中不断发出嗬嗬声,似乎在向渡口的守军挑衅。
米拉没有理会这些挑衅,他现在手头除了自己团里的几个歪瓜裂枣,就只有看守渡口的一队老卒了,实在没有什么出击的能力。不过让他担心的是,既然沙盗的斥候都已经深入到了这个地方,前方大军是不是会遇到什么危险?
也许是看出了米拉的顾虑,老卒笑呵呵地道:“大军周围虽然有轻骑兵进行战场遮蔽,可是到底不能覆盖到所有区域,有漏过来的也很正常,不过应该没多少就是了。而且凯宾斯基大人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把吉普斯人的集中营布置在了渡口防线的前方,就是说这些游骑兵如果发起冲锋的话,要把这些该死的吉普斯人全部杀光才能威胁到我们。而如果冲锋不起来的话,他们就是我们望楼上弓箭手的活靶子,所以,一点也不用担心。”
听了老卒的话,米拉突然想起来,上次在给吉普斯人发放武器的时候,自己昧下了一副弓箭,还一直没交给夜羽。他大声问道:“夜羽呢?夜羽到哪去了?”
吃货正在收拾一条大鱼,刮得鱼鳞满地,闻言没好气地道:“还能到哪去?当然是私会小情人去了。”
夜羽正陪着沙兰波娃在河边散步,微凉的风拂过她的鬓角,几缕金发在阳光下映出绚丽的色彩,夜羽感觉自己的心弦被轻轻拨动,整个人也渐渐沉浸到一个美丽的梦里。看见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伸出手去想要牵住她的手,却被她灵巧地躲开。
沙兰波娃抬头看看夜羽,又低下头轻声道:“那个女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