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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放鹤点点头,示意高师爷坐下。
匆匆几口将饭吃完,待仆役撤下,用茶漱了口,这才转过脸,面对坐于椅上的高放,问道:“师爷前来,有何见教?”
高放一笑,神色略显不安:“不敢。”
林放鹤令仆役倒了两盅茶,每人一盅,微笑道:“有话尽管说,何必吞吞吐吐?须知本堂是个最为爽快之人。”
高师爷听了,迟疑再三,问:“听说,我的亲家翁被大人捉入狱中……”
“喔,你说的是叶芳?”
“不错。”
“难道师爷没有听说鸿源米铺的船涉嫌走私这一事吗?”林放鹤有些奇怪。
高师爷小心地说:“卑职略有耳闻。”
“那你不是要为他们求情吧?”
“在下不敢。”
“师爷有什么话,不必拘束,只管说出来就是。只要不涉及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我不怪你。”
“唉,怎么说呢。这件事,以卑职的身份,理应回避才是。”高师爷叹道,“但是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但愿大人能恕我之罪过……”
林放鹤笑道:“谈不上。师爷只管说下去。”
高放深深吐了口气,又说:“在下鲁莽,只盼能大人用心查访、明析擅断,还叶老板一个公道。”
林放鹤饮了口茶,徐徐道:“师爷觉得叶芳冤枉?”
“依老朽看,十之八九。他只是过于信任了姻亲沈万山,而被他所蒙蔽。”高师爷极力开脱。
“你的意思是说,米船暗舱夹带违禁货物,这件事叶芳并不知情吗?”
“据我所知,近一年来,他的主要精力用于在周边市县发展分店。对于向下运米这档子事、几乎全部交给了沈万山打理。”
“但是师爷身在衙门,熟悉法律程序,你应该知道,官府对于这些事,首先必须经过详细的调查、甄别,才能撇清。也就是说,不管怎样,现在叶芳总是理论上的犯罪嫌疑人,对吗?”
“这个倒不假。”
“所以我希望你能积极配合,尽量提供有力的证据,早日搞清此事。”林放鹤笑一笑,而后说,“至于避嫌一事,我看就不必了。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这么浅显的道理,连古人都懂得,何况我们这些拿着朝廷俸禄,披着执法者外衣的公务人员?”
高师爷点头不迭:“那是自然。”
又起身弯腰道:“卑职不知分寸,多有打扰。大人若没有别的事,容在下告退了?”
林放鹤一摆手:“且慢,你请坐。我这里刚好有些事,要咨询一二,尚请师爷知无不言,不吝赐教……”
高师爷举手致礼:“岂敢岂敢。”
又坐回到椅子上。道:“不知大人想了解一些什么?”
“用不着那么严肃,只是随便聊聊。”林放鹤轻松笑道,“高师爷久在县衙,善理刑狱、大笔如椽,堪称罗应龙知县的左膀右臂。”
高师爷赔笑:“老爷抬举。在下只不过是个在朱门抄抄写写、混口饭吃的刀笔小吏而已。”
“你太客气了。”
林放鹤含笑点头,转口问道,“不知道你对县衙里的两位巡官怎样看,印象如何?”
“方正和孟守义。”高师爷抬起头,溜了一眼。
“对。”
“他们两个勤于公事,恪尽职守,应该没有什么非议之处。”
“哦,咱们这个不是做年终考评。用不着一板一眼。”
林放鹤摇摇头,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们的个人情况。比如家庭成员、经济收入、脾气秉性、社会交游,诸如此类。”
高师爷笑道:“这个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既然大人问起,自当倾其所有,毫不保留……”
略作沉吟,又道:“方巡官这人性格直爽,急公好义,待人诚恳,在衙门里一向口碑不错。至于这孟巡官——”
林放鹤淡然一笑:“他怎么了?”
“他来到当涂县当差只有半年,平日性格孤僻,不爱言语,不喜交友。所以大家对他也不怎么知晓。”高师爷言语含糊。
“孟守义原来在哪儿当差?”
“听说在芜湖。”
“那他为何放着通衢大路不走,偏偏又来到偏僻小县呢?”
“这个……”高师爷嘻嘻笑了。
林放鹤跟问一句:“你但讲无妨?”
高师爷面现难色,道:“这个嘛,确实有点不好说。尤其在人背后乱道,有失君子风度。”
林放鹤微微一笑:“本官这是跟你了解案情,并非信口开河、论人是非,只管说便是。”
“这孟巡官在芜湖,身为缉捕,却不知收敛……”高师爷不知不觉地提高了语声,说,“他竟然结交一些江湖上的鸡鸣狗盗之徒,纵容包庇,让这些人去偷窃百姓财物。进而坐地分赃。”
林放鹤稍稍吃惊:“还有这些事?”
高师爷颔首:“后来这伙贼越偷胆越大,竟然跑到了和县原户部侍郎、退隐乡绅张大人府上作案,因为被人发现,反抗中失手杀了张府仆役,这才把事情搞大……”
“和县官府捉住了这伙贼人,严刑拷打,他们挨不过,定然咬出了孟守义是不是?”林放鹤闻听,明了其中关节。
“大人说的一点不错。事发之后,孟巡官知法犯法、情节恶劣,本该革职,永不录用。”
高师爷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但是他这人也很有本事,不晓得怎地,却和京城内阁大学士黄子澄攀上了关系。居然保住了官职。只是调动了一下位置,由芜湖而来当涂,继续做他的巡官。”
“原来还有这一层玄机。”
“所以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朝中有人好做官呐。”
“师爷说笑了,做官还得凭真本事。有头脑。否则就算你上得去,也不一定能站住。”
“大人言之有理。”高师爷点头称是。
林放鹤转而又问:“那他们的家都住在哪儿?”
高师爷介绍说:“就在县衙东边,不远,有一个白玉胡同。直接进去,能看到一所精致的小院,就是孟巡官家。”
“方正呢?”林放鹤开口问。
高师爷回道:“他的住处要远一些,再往东走,要穿过两条大街。”
林放鹤不觉感到奇怪了,说:“他为什么不住的近一些,方便来往,反而要舍近求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