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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份完整的案件调查报告,但绝非原件,这一点从报告的纸张和印刷上就能分辨出来,而原件应该就是被自己落在家里的那一份。
我心情忐忑地翻阅起这些文件,看得出当年警方对于这桩案子可谓倾尽心力,以至于和案件相关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调查报告里完整呈现,哪怕只是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小事,也无一遗漏。
这份报告带给我的信息与震撼是爆炸性的,单单是那个醒目的标题,就差一点让我从病床上摔下来。
XX市10.18特大入室盗窃杀警案
盗窃?杀警?!
没想到那桩旧案的受害者居然是警察!
或许这才是造成巨大轰动的真正原因,而这里所说的盗窃跟聂倩一口咬定的报复杀人又有出入,不过时隔多年,她会记错也是人之常情。
可仔细看下去我才发现,聂倩的话并没有说错,只是不够完整罢了。
案发时间是三年前10月18日的晚上9点左右,案发地点:铭升路901弄12号303室,这两条都与我记忆中救起那个受伤女人的时间地点大致吻合,看来聂倩对于我选择性失忆的推断并没错,而自己也得抽空去趟医院了。
案件的受害人是一家四口,男主人名叫薛子龙,五十五岁,时任刑侦大队队长,若是没有猜错,他应该就是卢勇的前一任,想到这里,我忽然明白徐龙之所以会调查卢勇的原因,说不定也与此有关。
突然,我感觉自己又变换了身份,仿佛又从一个罪犯变成了警察,卢勇硬要把自己拉进来的目的虽然还不清楚,但可以肯定这是他的无奈之举,让我这个失忆的人远离他才会天下太平,留在身边无疑是为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至于破案,那不过是他为了方便监视我的一个借口罢了,我可不相信堂堂刑警大队已经沦落到要靠一个犯人替他们破案的地步了。
不过在我看来,卢勇最大的败笔就在严叔,要不是后者的疏忽,我现在肯定还被蒙在鼓里头。
对了,还有徐龙,卢勇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他所信任的副队长居然一直都在暗中调查他。
不过说到徐龙这个人,他带给我的困惑其实是最大的,其他不论,只说他在调查卢勇的这件事上,做法多少有些不合逻辑。
而这一点也是我前一秒刚刚想到的,既然自己是三年前杀警案的亲历者,徐龙完全可以带我去医院治疗,只要能恢复记忆,我也就能当场指正卢勇,要是他真的和那个案子有关的话,破案的过程岂非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可转念一想,这样做的风险也非常大,在我们万事俱备之前一旦打草惊蛇,将会召来卢勇凶残的反击,那是我们现阶段无力抗衡的,起码对我而言是这样。
这大概就是徐龙会选择暗中调查的原因。
医院的挂钟轻轻地敲响了晚上十一点的钟声,我还在看着手里的报告,这已经是第三遍了,我突然想到回复记忆的办法并非只有去医院,还能通过眼前的这份案件调查报告,没准其中的哪一段话就能让我豁然开朗,而事实上就在读第一遍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似乎已经隐约浮现出些许模糊的影像,只是它们没有轮廓也互不相关。
这桩案件的受害者还有三个,薛子龙的妻子赵蓉,五十岁,市立医院的护士长;薛子龙的父亲薛江,七十八岁;以及薛子龙的女儿薛仁青,二十四岁,就读于市内的某一所大学。
而被我救下的那个人就是薛仁青。
我迫不及待地在文件里翻找她的照片,以及康复后的去向,可奇怪的是,如此详尽的报告里竟没有她的照片,而对于薛仁青的记录也仅止于被救送院,至于她之后的去向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看来再见徐龙的时候,自己有必要让他说明这一点。
凶案发生的时间大约是下午六点左右,暴徒(这是警方对于凶手的书面定义)并没有太多精巧的设计,他们就像晚饭后去逛了一趟超级市场,毫无征兆地闯入还在吃晚饭的薛子龙的家,残忍地朝着四个人砍杀,最终造成了三死一伤的后果。
报案人是薛子龙的邻居,当他听到隔壁的动静出来查看时,一眼就看见了倒在房门口的薛子龙,索性当时凶手已经离开,否则他也难以幸免。
十多分钟后,由卢勇带领的刑警队就封锁了现场,薛子龙全身有十处或劈砍或穿刺所造成的刀伤,而致其死亡的就是心脏处的那两刀,经分析,他应该是在开门时突遭袭击,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的,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为什么堂堂刑警队长会在遇袭时如此不堪一击了。
客厅饭桌旁的地上躺着薛子龙的父亲,咽喉处中刀而亡,桌上的饭菜在警察到来后还是热的,证明薛家人受害时刚刚开始吃晚饭。
而在薛子龙的卧室,他的妻子扑倒在床头柜上,一只手还握着电话听筒,应该是在听到门口的动静后准备报警时,被赶来的凶手从背后刺死的。
报告到此告一段落,准确地说,关于薛仁青的记录被分开写在了后面几页里,这多少让感到诧异,可细看之下我才知道原因,原来当警察赶来的时候薛仁青并不在现场,直到他们沿着血迹追踪,加之沿途监控的帮助,最后才在医院里找到了她。
也正因如此,送她入院的我很快就被锁定、逮捕了。
看到这里,我扭了扭有些酸硬的脖子,放下文件,微微闭目,心里却揣摩着自己当年的古怪想法。
按理说会跟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一起行动,自己也不会是什么好人,既然选择对薛子龙这样身份的人痛下杀手,就必须斩草除根,那么我又为什么要救薛仁青?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我又是如何在另外三个同伙的眼皮底下将她救走的呢?
我搜肠刮肚地回忆着三年前的10月18日,想着哪怕只能记起几个零星片段也好,可遗憾的是,即使看过了所有的案件资料,除了自己曾经救过薛仁青这一点外,我还是无法回想起任何事情,所以,与其说自己失了忆,还不如说着了魔更为贴切。
我缓慢地睁开眼睛,身体感到了一丝疲倦,白灼灯光仿佛在房间里跃动,愰得我头晕。
我本该关掉电灯,然后心无旁骛地睡上一觉,这样才不枉自己在医院住上一宿,可手中的案件资料就像一本充满悬念的小说,让人难以割舍。
当然,我之所以还能在夜晚十一点的病房里想这个问题,全因自己住的乃是单人病房,没有其他病人。
我重新将案件资料拿了起来,目光似乎从纸上的字里行间穿梭回三年前,当我被警方逮捕之后,他们便提出了要我转做污点证人的要求,并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和最少的刑法。
而我,也答应了。
做出这个选择并没让现在的我感到惊讶,毕竟会救薛仁青就说明我良心未泯,所以,一种猜测呼之欲出,去杀薛子龙一家并非自己本意,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年的我受到了极大的胁迫,才不得不助纣为虐。
想通这一点,着实让我懊恼苦涩的情绪减轻不少,但也让我平添了更多的疑惑,而这些疑惑都来源于那些不合常理的逻辑,就像一粒黏牙的糖,扯不断理还乱。
持刀杀人的凶犯共有三人,罗平,男,三十八岁,无业,非本市人员;他的弟弟罗勇,三十五岁,无业;张广,男,四十二岁,无业,常住本市。
“罗平……罗勇……张广……”
我在嘴里反复念叨这三个名字,都无法将它们跟任何一张脸对应起来,这也更加证明自己之所以会参与到这桩惊天大案中,完全是身不由己。
当年案发后短短几个星期,在我的指正下三名到案的罪犯很快就被送上了法庭,当时甚至没有一个律师愿意替他们辩护,终审判决几乎是在一边倒的情况下完成的,没有任何上诉的机会。
死刑!
这些本都无可厚非,只是当警察询问他们作案动机的时候,罗平和张广都说是携冤报复,只有罗勇说出了一个和另外两人不同的理由,钱。但是在薛子龙家里并没有任何被人翻找的痕迹,所以警方一致认为这是罗勇在混淆视听,拖延时间。
加上案件重大,影响过于恶劣,为免本市市民人心惶惶,三名凶手在法院定案之后没几天就被送赴刑场,执行枪决了。
而我作为整个案子里把门放风的协犯,在戴罪立功之后,又在刑警大队关押了三个月,才被释放。
案件报告至此便全部结束了。
而整个案件也终告完结。
我仰面躺倒在病床上,手一松,握着的文件如雪花般飘落在地,这个结果让我尚存的那一丝侥幸灰飞烟灭,不管当年自己有何苦衷,终究是毁了一个家庭,如果有机会,我真的很想找到薛仁青,亲口说一声对不起。
我关掉了房间里的灯,此刻,黑暗让我感觉更加亲切和轻松,就好像自己看不见的别人也就同样看不见了一样,我咧开嘴角,为自己这种掩耳盗铃的想法感到好笑。
挂钟秒针有规律的细若蚊蝇的走动声,让我的大脑渐渐平静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当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迎接自己的又是一个陌生场景。
一条走道,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