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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研

    起初,是温暖的海水,隐隐约约有潮汐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变得一片吵杂。

    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陌生而狭窄的空间,仅有的一束光是从唯一的出口外穿透进来的。

    这是在做梦吗?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思绪像是无根浮萍随处飘荡,记忆模糊错乱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一声婴儿的啼哭仿若辰时的啼鸣。

    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木制的小床上。

    有双眼睛注视着他,明亮而温煦,属于一位年轻姣好的女人。

    那是他的妈妈吧?

    叮铃。

    一位俊秀的男人走了过来,提着风铃把它们挂在了床的上方。

    “研……”

    飘落的轻唤被一阵微风湮灭。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死去了。

    他是*屏蔽的关键字*的呢?回忆不起来。唯一能确定的事实是,他这一次的名字叫金木研。

    明明是一个新名字不是吗?为何却感觉那么熟悉。

    获得名字的小男孩在呵护中慢慢长大。

    内向、不合群、乖巧、听话。

    纷纷扰扰的称赞评价组成了新的生活,新的记忆将那些老相片渐渐模糊。

    有时候他也觉得自己或许是将梦境当成了现实,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什么前世今生。

    虽然比起同龄人来讲,或许是孤僻了点、冷静了点、情感匮乏了点。

    “医生!研的情况……”

    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他知道这里是医院,是治疗疾病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的性格并没有问题,但父母却似乎有着不同的意见。

    如果能有另一个自己帮助他表达感情就好了。

    入睡时,他这样想着。

    「如果你是如此地希望,那么我就应该是为此而苏醒的吧。很高兴能帮到你,戴眼镜的我。」

    「…………诶?哈?!等一下!」

    ………………

    ……

    霹雳乓啷。

    猝不及防的推推嚷嚷在黑暗中落下回音,他睁大了双眼,外面是一望无际的碧蓝晴空。

    似乎……做了一个好梦?

    时光就这样滴答滴答地流逝,四岁时,父亲走了。

    身着一席小巧西装伫立在葬礼前,母亲跪坐在身边以泪洗面。

    面容沉静的黑发男孩是那样得格格不入。

    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让他明白了这样的状态是不正常的。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天晚上,他听见自己在哭。

    好吵。

    金木研醒了过来。

    记忆回流的落差感使得他有刹那间的迷惘。

    须臾,一汪蓝色海洋闯入了视野,熟悉又陌生。

    这里还没有诞生血腥的红,也不存在象征幸福的白。

    延展至地平线上的蓝是那样的清净寂寥空无一物,正映照出他此刻苍白的内心。

    身边,有低泣声在绵延不绝。

    黑发挡住了面容让人看不清神色。

    那人微微抬头。

    那是一张,与现在的年龄截然不同,却与将来十八岁时的他,一模一样的脸。

    轮廓圆润、目光稚嫩。

    泪珠挂在睫毛上,闪闪发光。

    “你很吵啊,戴眼罩的我。”嘴上这么说着,金木研走到面前伸手拂了拂他柔顺的发丝。

    “因为你一直想哭却没办法哭,所以我才代替你哭啊。”一张小嘴微微瘪起,瞧起来竟委屈极了。

    少顷,他眼神灰暗:“爸爸……是离开了吗。”

    “恩。”

    空气沉默了好一会儿。

    “……恨我吗?剥夺了你的人生。”

    男孩摇了摇头。

    “但你也是我啊。”他擦着眼泪:“一直都是你陪在爸爸妈妈身边,你才是最难受的不是吗?我能感觉得到。”

    “这么说可能有点自不量力,但是我很开心能替你分担这份痛苦。”

    眼角微微泛红里面还残留着水光,眼神温柔清亮丝毫没有因身体被单方面占据而充斥怨怼痛恨。

    “我一直都希望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但又没什么本事,即使努力了也什么都做不好。”

    “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

    连同我的份,也一起奋斗着。

    圆圆的眼睛弯成一汪月亮,完全没有身为囚犯的自觉,这让眼镜后方的眼睛微微眯起。

    “谢我?别忘了是我把你禁锢在这里不允许你出去的。”

    黑发男孩,也就是稍微矮了一截戴眼罩的金木研,一时间有些迷惘。

    这不是一直都存在的事实吗?为什么要刻意强调?

    “我、我有乖乖地待在这里,请不要自责。”

    “……那我换一种说法。”鼻架被食指微微抬高,戴眼镜的金木研突然站起身来俯视着坐在地上戴眼罩的另一个自己:“外面的世界吸引不了你?不希望亲自去看看?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不会孤独吗?”

    “有时候会觉得有点寂寞……但是陪着他们一起睡着的话就感到非常幸福了。”

    “而且我也有上一世的记忆可以缅怀啊。虽然永远停留在被抓走的那一刻有点不甘心,但后面一定是不怎么好的事情吧。”他们分予他的全都是最美好的经历,坐在地上的金木研笑得天真又满足:“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没问题的。”

    就算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失去自由?

    你只是在满足别人而已金木研。

    「与其做一个伤害别人的人,不如做一个被伤害的人。」

    上一世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重来一遍又有什么意义。

    这样,无趣的人生。

    “一……一定要我出去?”

    “那……到时候你叫我哦,我就可以回来了。”

    世界再次坠入永夜。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这是第几次了?

    金木研愣愣地看着眼前被撕成碎片的纸屑,从它们现在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几分钟前这些还都是一本本精美完整的美文书籍。

    “为什么……”

    与他长得几分相似的男孩出现在这里,早就看惯的黑发此刻竟是那般的突兀。

    不是……朋友吗……

    是亲人啊……

    我明明……

    一直……

    一直都相信着你……

    “为什么做出这种过分的事情?!”

    几乎是超脱理智地大吼出声,怒火中烧地仿佛是另一个人。

    始作俑者一时恍惚,随即以更强势的姿态压了过来。

    “还不是要怪你!”

    “为什么要这么优秀!”

    “你知道每次考试之后我父母是怎么责备我的吗?!”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父母厌弃怎么会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

    …………

    不懂。

    真的不懂。

    只是这样就能算是错误吗?

    我又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为什么……

    “我又不是书呆子怎么可能跑去你卧室看书嘛!”表弟神色委屈地说着与事实完全相反的话语,不时瞥向他的目光满怀得意。

    一旁的姨母则优哉游哉地打了哈欠,“小孩子控制不住力道也是常事,想来研也是学习过于辛苦才一时疏忽,妹妹可不要太责怪他呀……”

    而他的母亲,则笑容温柔,和平时别无二致。

    “真的不是我!那些书……!”

    “我知道的,研。不是你做的。”

    男孩愣住了,泪水挂在睫毛上摇摇欲坠。

    妈妈……你明明知道为什么……

    “研,只是些书本而已。表弟很久才会过来一趟你做哥哥的理应懂得谦让……”

    才不仅仅是本书……

    那是父亲留下来的,是他唯一的东西!

    想要愤怒,想要发泄。

    但那份比棉花糖还要甜蜜的温柔此时却化为了一道同样软绵的透明胶水死死地黏住喉咙,无论他怎么张开嘴,终究是发不出一点音响。

    今天的夜晚,格外寒冷。

    男孩在床上翻了个身,将身体蜷缩起来。

    他闭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不是妈妈的错。

    我喜欢妈妈的温柔,所以我也想成为温柔的人。

    温柔的人,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他是幸福的……所以……

    泪水控制不住地浸湿了枕边。

    可是,可是……

    好想有人站在他这一边啊……

    另一份希冀就这样消失在细不可闻的呜咽中。

    *屏蔽的关键字*自己睡了多久。

    直到阵阵抽泣声在周围循环往复。

    很吵。

    金木研第二次醒了过来。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只是没有了那支标志性的白色眼罩。

    长时间的肉体融合使其脱离了上一世的刻印束缚,开始向着今生全新的人生旅途进发。

    “很吵啊,戴眼罩的我。”但他没有改口。

    “……是你。”

    腰部被大力抱紧,完全一致的气息融合在一起,金木研透过刘海可以看到稍低一头的黑色发梢。

    颤抖的哭腔透过相连的骨骼传来。

    “为什么不叫我回来……明明你比我更适合生存下去……”

    “过去终归是过去,我们应该拥有崭新的生活。但我做不到,只有你可以。”

    有什么液体润湿了肩头,透过薄薄的布料接触到皮肤,冰凉的温度让他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

    是吗,这个世界的妈妈终归也辜负了他的期望。

    金木研绕过背部的手轻柔地抚摸着怀里轻颤的脊梁,一如多年以前。

    所有痛苦都会加于我身,所有幸福都会回馈于你。

    这大概就是名为金木研的个体之所以分离的理由吧?

    想要最喜欢的人保护我、爱护我,却总是事与愿违被喜欢的人伤害刺痛。

    他们没有错的,只是金木研过于天真罢了。

    世界上能保护自己的,当然只有自己。

    这样想着,他看向面前的梳妆镜。

    映照出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正是他曾经的稚嫩容颜,现在的时间大约是在八岁的时候。

    手指头微微抽动,这具身体脱离他的控制很久了,此刻使用起来竟有些笨拙。

    那么,继续下去的话自己就会变成永远被压制的次人格了吗。

    也没什么不好吧。

    “金木君……我呀……”

    “比起看书,还有更喜欢的事情哦……”

    好吵。

    金木研第三次醒了过来。

    意识还未清醒身体已经自觉做出了反应,一个过肩摔直接将危险来源甩了出去。

    熟悉的紫色就在此时落入他的眼帘。

    与此同时,后腰传来的炽热浪潮一波又一波,那种感觉,好像是身体在酝酿着什么新的细胞似的。

    它们,在他的体内生长发育。

    那是……

    怎么可能?

    镜头,定格了。

    屏幕上甚至还给了导演·佐佐木一个大镜头的特写。

    坐席上的唯一观看者·琲世*屏蔽的关键字*地鼓起掌来,非常得给面子。

    “然后就看到我醒过来还占用了身体,研也在精神世界里陷入沉睡一直到现在?”

    “就是这样。”

    “所以我们其实算重生?”

    “不知道。”

    “为什么我们会从人类变成喰种?”

    “不知道。”

    “将来研会不会无法*屏蔽的关键字*类食物了?”

    “不知道。”

    “有没有哪一件是你知道的!”

    “外面有喰种经过,金木没叫。”

    两人一起向半空中望去。

    “请问,方便我坐在这里吗?”

    伴随着华丽腔调的落幕,那里的空间扭曲成像出现了一位高雅的紫发绅士。

    ——月山习。

    无论是哪个金木研,都相当熟悉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