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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四面墙壁钉满了木头架子,一幅幅惟妙惟肖的人像装裱在画轴之中,粗略估摸约有三四十幅,这使画室犹如站满了神色各异的穆衡,有他穿着锦袍负手站立在城墙之上,远眺万里江山的;也有他惬意侧卧在床榻,手里还抓着被沿的。
在这小小的一方画室,仿佛将他半生的喜怒哀乐都铭刻了下来,使时光牢牢地定格在那一刹那。
穆衡视线一寸一寸认真观察着画像,记忆也被拉扯到从前,他没想到赵戈还能记得这些微不足道的点点滴滴,甚至于某些记忆对赵戈来说并不那么美好。
赵戈是精通绘画的,技艺比那些所谓的宫廷画师还要精湛。
以前他们住在村庄时,赵戈有了兴致就会为他画像,有时观察起来就是一两个时辰。
穆衡临走时原本想将画带走,没想到赵戈失望之下竟直接把画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烧得穆衡宛如被人撕心裂肺般。
后来入了宫,赵戈能有兴致画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们总是有无数的争执,把彼此关系拉得岌岌可危。
穆衡心中百感交集,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他按捺住情绪,抬头认真看向高挂在正前方的一幅宽约一米的画像。
那是从没在现实中出现过的场景。
穆衡穿着五爪金龙的明黄色龙袍,精致的暗纹点缀着祥云,他头戴冠冕站在龙椅前,身后是象征唯我独尊的皇权,他站的那么高,给人盛气凌人、高不可攀的气势。
但画中的穆衡却是微微弯着腰的,他龙袍遮掩的手臂稍稍抬起,被半跪在面前,与他深情对视的赵戈紧握在手里。
赵戈就着那样的姿势,将唇贴着他的手背。
整个场景看起来极其华丽精美,无论是神态亦或是宫殿,都达到了入木三分的境界,真实得好像以前发生过一样。
最奇特的地方在于,赵戈画中的他是现代的装扮,而穆衡则穿着龙袍作古装打扮。
他们如同跨越了两个不同的时空,将彼此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看起来却并没有半点违和感。
似乎这才是他们原本的最自然的状态。
穆衡喉咙哽咽,眼眶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
那在现代被视为求婚的姿势,同样也可以理解为臣服,赵戈以前或许跪过他,却从没像画中这样甘之如饴、心悦臣服。
他没想要赵戈臣服,甚至更希望恢复以前跟赵戈在村庄时的相处状态。
但穆衡想要得到赵戈的认可,认可他是能做好皇帝的,他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是为了证明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别人能做的他能做,别人不能做的他也能做。
只是赵戈从没明确这样表示过,他之前总是一副看淡权势的样子,后来入了宫,又开始迫切地追求起权势。
穆衡没有回头看赵戈,声音带着些微的喑哑,“这些都是你画的?”
赵戈也看着画像,又仿佛透过画像看见更深更远的地方,听见穆衡的声音才收回视线,赶紧调整了一下情绪。
“是啊,画了快一个月,最后实在嫌烦了,有的地方也懒得上色。”
穆衡赶紧观察,“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裱在画轴里了。”
“……”
赵戈走近穆衡,从他身后将人抱在怀里,低笑道:“特别感动是吧?不会还哭了吧?”
穆衡将还没成型的眼泪逼了回去,“你为何画这样的场景?”
“因为这些一直藏在我心里,我现在把它们都掏出来给你看,你觉得腻歪也好,想嘲笑我也好——你在我心里,始终是最举世无双的好皇帝。”
“我做的好吗?”
“很好,你驱逐了外敌,施行了新政,解救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大瀛的子民必将永远牢记着你。”
“可你以前只会说这些新政的弊端。”
“新政的确有弊端,但时间证明你的决定没有错。”
“你以前为何不说?”
“我那时候没想过会分开,我以为来日方长,但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那样我一定会后悔终生的。”
穆衡放松身体,贴着赵戈滚烫的胸膛,他们站在满屋子的画像中,向彼此坦诚这一年来的深切思念。
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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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进修,但离学院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考虑到能随时回家,赵戈这才心甘情愿地放人。
临行前晚为加强深刻印象,特地带穆衡玩了一把小资情调,两人并排躺在楼顶看星星,研究星星所能组成的星座,可惜穆衡看着眼花缭乱,感觉跟催眠似的,没一会就睡着了。
还是赵戈把人抱到房间去的。
次日,在出发的车里看见沈萧潇是件算不上愉快的事。
沈萧潇穿着身黑色的衣服,将兜帽戴在头上,缩在副驾驶装鸵鸟,假装穆衡不可能发现他。
穆衡都坐进后座了,又下车拉开副驾驶车门,揪着沈萧潇后衣领把人拽下来。
沈萧潇死死扒着车门不松手,“大嫂,大嫂我错了,你轻点,我快被勒死了——”
“你来干嘛?”
“是大哥派我来的,兼职助理跟保镖,”沈萧潇飞快说完,手指向赵戈,“不信你问。”
穆衡视线转向赵戈,无声地问:他怎么回事?
赵戈轻轻摇头:让他跟着你,有事随便招呼,别客气。
沈萧潇看他们眼神交流觉得可乐,“不愧是老夫老妻,你们这交流简直绝了,number1。”
穆衡松开手,掀开眼皮瞥了沈萧潇一眼,不怒自威的气势使某人当场便怂了,听话坐回原位,再拉下兜帽继续扮演沉默者。
进修学院占地面积宽广,一栋栋建筑雄伟壮观,校门口拉起了欢迎新生的横幅,闻讯而来的学生、粉丝们将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若非校方派了大批保安维持秩序,这会穆衡别说下车,估计站着走进去都难。
巧的是穆衡车刚到,紧跟在他后面又有一辆银色轿车抵达,听粉丝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便知道那定然是某位明星的车,只是人气都这么高了,还用得着来进修?
穆衡好奇看了眼,脑海紧跟着闪现出冤家路窄四个大字。
这位引发粉丝轰动的赫然正是宋轻礼,前不久他的粉丝还跟穆衡的粉丝大战过三百回合,结局基本是两败俱伤。
某位演艺界大咖是这样讽刺的。
“水滴鱼跟星鼻鼹鼠一块比谁更丑,打得头破血流也争不出结果,事实显而易见,难道证明不是最丑的就能倒推成是美的?”
宋轻礼不愧是小鲜肉,精心做的发型跟搭配的服装,使他一出场就跟来走红毯似的,浑身自带发光体,朝前走的时候还不断跟粉丝挥手,引得粉丝恨不能直接扑到他身上。
很快两人便并肩朝前走了。
宋轻礼咬了咬牙,“拜你所赐,我也得来这学习了。”
穆衡不为所动,淡道:“彼此彼此。”
“不过之前我演技的确不好,但那是之前的事,我以后会让你心服口服。”
“越自负的人,往往越自卑,你既然觉得能胜过我,又何必再强调一遍,多此一举?”
穆衡这句反问轻描淡写地,硬是让宋轻礼变了脸色,瞪着穆衡不知下一句该接什么。
就在这时,跟在宋轻礼身后的女人突然笑起来,“我们轻礼只是开个玩笑,这么认真干嘛——对了,刚还跟穆先生在一起的人呢?”
穆衡闻言看向女人,这才发现女人似乎有些不同,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经纪人或助理。
女人身材纤细,穿舒适宽松的t恤、牛仔裤,垮着做工精致据说价值不菲的名牌包,这跟她浑身行头显得格格不入。
还有就是女人给穆衡的感觉,以及她的眼神,都透着一种让人疑惑不解的高深跟了如指掌。
再则,穆衡发现女人跟沈萧潇长得很像,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亦或是动作。
他奇道:“你认识他?”
“当然,我找这位弟弟很久了,麻烦穆先生见到萧潇,记得替我跟他问好,我会很快去见他的。”
她微微停顿了几秒,又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叫沈晴,是沈萧潇的双胞胎姐姐。”
穆衡暗衬一句果然如此,“这我可没法代劳,他有你们沈家的风骨。”
“风骨?我这弟弟从小就顽劣,他哪懂什么是风骨。”
穆衡认可地点头,“这倒是,沈小姐比他可沉稳聪明多了。”
“我弟弟没给穆先生添麻烦吧?”
“没有,我们是朋友。”
沈晴无奈摇头,“我弟弟从小就喜欢交些奇怪的朋友,他既然能结识穆先生,想必穆先生也并非等闲之人了。”
两人不动声色地应承着,反而将宋轻礼冷落在了一旁,奇怪的是宋轻礼竟也没任何不满,似乎极为敬重沈晴。
进入学院,穆衡在校方安排的单人宿舍找到了沈萧潇。
某位自称保镖的沈家少爷鸵鸟似的蹲在地上,用随手捡的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还神神叨叨的念念有词。
穆衡轻手轻脚走近,站在沈萧潇身后看地上的一片空白,由此坚信沈萧潇只是做了错事,怕被姐姐抓住才临阵脱逃。
他正要开口打破沉默,沈萧潇已经警觉地转过了头。
他微皱着眉头,神色严肃认真,在看清来人是穆衡的前一秒,眼底划过凌厉的冷光,紧接着迅速如潮水般褪去。
沈萧潇哭丧着脸,“大嫂,我可能有麻烦了。”
穆衡打量着单人宿舍,特别冷静,“哦,那就把你从家里偷的东西还回去。”
“还不了啊,会死人的,”沈萧潇嘟囔着,忽然想起什么,惊讶看向穆衡,“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
穆衡淡淡斜睨他一眼,意思表达得很明确——你猜呢。
沈萧潇捂着脸,“赵戈这个叛徒,他答应不外传的,枕头风吹起来果然厉害,我早该想到的。”
“还有,我刚才跟你姐聊了会天,她说我不是等闲之人是什么意思?”
沈萧潇恢复了点正经,“她不会知道是你。”
“什么?”
“她是在试探,所有我身边的人都有嫌疑,你只要演好别露馅就成,不过现在他们应该没空顾你,我没猜错的话,沈晴肯定找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沈萧潇再遮遮掩掩也没多大意思,便索性将能说的和盘托出了,也好让穆衡心里有个底。
此次沈晴在学院出现是沈萧潇意料之外的事,但从见到沈晴那一刻开始,他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以及他刚才推算过时辰,就在最近便是再一次开启法阵的最佳时机,沈家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启动法阵,找到他们所想要找的人。
穆衡:“他们究竟在找什么人?”
“我的高祖母。”
“她还活着?”
“活着?怎么可能,”沈萧潇声音略显嘲讽,“只是沈家还不肯相信这个事实。”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家推算出了高祖母所在的坐标,正是你来的地方,否则我跟赵戈也不能那么轻易把你带过来,他们现在还要继续找人,但要确保坐标不会错乱,必须找有你所在世界灵魂的人,再以他的身体为连通两个世界的桥梁,他们这次既然找到了人,那么你暂时就是安全的。”
穆衡听得有些乱,而且沈萧潇所说的每一句话听起来都特别匪夷所思,他不得不花费很长时间来做更细致入微的理解。
“你的意思是,他们这次如果没找到你高祖母,下次就会用我的身体来做连通两个世界的桥梁?”
沈萧潇认真点头,没有半点在开玩笑的意思。
“那么成为桥梁的人呢?”
“魂飞魄散。”
穆衡猛地想到了什么,紧蹙眉头死死盯着沈萧潇,“所以你怀疑他们这次找到的人是……”
沈萧潇不安地折着手指,“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