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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温杨脸色不虞,因为舒蕴的卧室里一股药膏味,在寂静的夜色里十分明显,轻轻一嗅,便能清晰的闻到,舒蕴有心阻拦,也丝毫没办法。
温杨忍不住一把拉过他的手,走进去把门一关,皱紧了眉上下打量他,“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了伤吗?”
舒蕴眉眼低垂,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
温杨可不相信他这句话,拉着舒蕴在床上坐下,自顾自的撩开他的睡衣,脊背白皙光洁,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又弯腰去撩舒蕴的裤脚。
舒蕴连忙阻止他的动作,温杨沉着脸抬头看他,舒蕴顿了顿,抿了抿嘴唇,“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是不是小伤,都得我亲眼看一看。”
温杨坚定地拨开他的手,把裤腿往上一滑,神情顿时极为难看。舒蕴的小腿肚上,数条血痕斑驳交错,伤口很深,干涸的血渍堆积,从形状看得出这是被鞭子抽的,能抽出这样的伤,可见打他的人下手多么的重。
温杨阖了阖双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温杨?”
舒蕴忐忑地叫了一声,手指不安地动了动,眉目里透出一点沮丧。
温杨重新睁开眼睛,小心地碰了碰他的伤,“疼吗?”
舒蕴摇了摇头:“还好,不疼的。”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痛,只是腿上受了伤,对生活终究还是有点影响的。
温杨心头一痛,想到之前舒老爷子让他去书房,他还以为那时候不过是想太多,现在看来,是舒蕴伪装得太好了,连范词兮都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低声问到:“是你爷爷打的?”
舒蕴怔了怔,睫毛微颤,好久之后才点了点头:“嗯。”
其实在邀请温杨来舒家的时候,他已经大抵猜到了会是什么后果。爷爷对他一向严苛,对客人虽然不怎么客气,但至少表面不会怎样,最多不过是罚他一顿而已。而且今天还没有跪祠堂,在舒蕴以往的记忆里,这次惩罚已经算轻的了。何况新年之中,一个人多寂寞啊,他自己可以忍受,却不愿意让温杨孤孤单单地度过新年。受一次责罚,能将温杨留在舒家过年,在他心里已经十分划算了。
只是他没想到温杨明明睡了又会突然跑来,还因为这件事情这么大的反应。舒蕴抿了抿嘴唇,心里七上八下的,悄悄地看了看温杨,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温杨自认对他还算了解,前后一联系,也明白了舒蕴的想法,忍不住苦笑一声:“你怎么这么傻啊。”
他以为舒蕴和舒老爷子关系冷淡,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没想到问题比他想的严重太多,看来还是他低估的两人感情的淡漠程度,轻轻地摸了摸舒蕴的发丝,“药箱有吗?我给你上药。”
“在里面。”
舒蕴点点头,指了指一边的柜子。温杨打开柜子,从里面提出一个医药箱,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塞满了各种药品,仅是用于外伤的生肌膏都有好几个品种。
他心头一滞,光看这个药箱都能看出舒蕴曾经受过的伤绝对不在少数。他的生活环境虽然比不过舒蕴,可却从来没挨过父母的打,更别说这么重的伤,难怪他们第一次见面,舒蕴对自己的伤就完全不在乎,原来是已经习惯了。
这个舒家的继承人……可真没有外界想象中那么好当。
温杨坐在床沿上,把舒蕴的小腿放到自己腿上,先小心地给他消毒。他的伤口处能摸到一层薄薄的药膏,温杨猜测这是舒蕴刚刚自己草草涂上的,干脆重新给他消毒上药。
“痛的话就抓住我。”
给他上药前,温杨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就感觉舒蕴抓住了自己的手臂。他狠了狠心,直接给舒蕴的伤口抹上伤药,下一瞬,舒蕴的腿紧绷起来。
这并不是痛的,而是身体自然的生理反应。疼痛这种知觉,暂时还不在舒蕴所能感知的范围,只是他不想温杨担心,抓着温杨的手下意识地用了几分力。
等到双腿都上了药,温杨又用医用棉纱给舒蕴包扎起来,白色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上去,在最后打上结,伤口总算处理完了,他把舒蕴的裤腿放下来:“伤口痊愈之前注意不要沾水。”
舒蕴点了点头,神色间有几分忐忑。
温杨把药箱收起来,又去洗了一个手,再定睛一看,已经凌晨一点多钟了,便开口道:“都这么晚了,快睡觉吧,要小心自己的伤。”
说着他就要转身出门。
“温杨!”
在拧开门把的刹那,舒蕴及时叫住了他。
“怎么了?”
温杨定了定神,转身疑惑地问。
舒蕴眼神飘了一下,低声道:“……你,跟我一起睡吧。”
温杨顿了顿,又重新走了回去,在他身边坐下,手一抬,揽上他的肩,微微一笑,“你想我跟你一起睡,那为什么刚刚还要带我去客房啊。”
舒蕴抿了抿唇,又不肯说话了。
温杨叹了口气,没有再逼他:“好了,我不问了,睡觉吧。”
房间的灯光很快熄灭,黑暗之中,温杨却怎么都睡不着,心里像是被什么塞住了一样,堵得慌,他背对着舒蕴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翻了个身,低声道:“舒蕴,你也睡不着吧?咱们聊聊吧。”
舒蕴紧闭的双眼下,眼珠子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
温杨好像确信他能听到一般,自言自语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特别不信任我?”
不,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舒蕴悄悄抿紧了唇,无声的想。
温杨的心情十分低落,摸了摸舒蕴的脸颊:“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推心置腹无话不谈,那你呢,为什么不对我坦诚?而且我总觉得你特别害怕我,舒蕴,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我跟你不一样,你不把事情说出来,有很多我可能都不知道的,你懂吗?”
他和舒蕴之间的关系,其实一直有些畸形,只是之前温杨觉得随着他们的长大,总会越来越了解对方,所以没怎么重视。直到今天晚上,连舒蕴被舒老爷子责罚,还受了伤这种事情,若非他及时发现,极有可能舒蕴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才逼得温杨不得不正视起来。
他一直感觉到,舒蕴在面对他的时候情绪总是有些不对劲,不,应该是很不对劲。舒蕴对待他的时候,总会小心翼翼地,好像害怕他生气,做任何事情都会想着顾着他,对自己的提议也从不拒绝,若说小的时候舒蕴太过孤僻,温杨还能想出理由安慰自己,可是如今的舒蕴,明明已经成为舒氏的掌舵人,却在面对他的时候,更加的忐忑不安,好像在担心害怕什么,连希望他们住在一起,都采取迂回的方式。他们两人的身份不对等的,按理说应该是他面对舒蕴时应该有这种心情,可事实上偏偏相反,反倒是舒蕴对他多有不安与紧张,但这明明是不应该的。
舒蕴本该是一个坚强而一往无前的人,他为什么要害怕?又在害怕些什么?害怕他生气,害怕他的疏离?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的。
舒蕴还这么年轻,心里却隐藏了这么多事情,温杨不希望这些事情成为他的负担。
舒蕴浑身颤了一下,温杨一下子搂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害怕,把那些事情都告诉我吧,我不会走,就在你身边。你的一切,我都会接受的。”
舒蕴睁开了迷茫的双眼,疑惑地看了看温杨。
温杨说得不错,舒蕴的确是害怕他的,在面对他时,总是忐忑而又拘谨,生怕惹得温杨不高兴或者是怎样,更害怕温杨看到自己的本性。他知道温杨对他十分的好,可正式这样的好,更让舒蕴恐惧。
他总是担心温杨有一天会离开他,自己是不是会惹温杨生气,而让温杨抛弃自己,温杨看到了自己的本性,会不会因恐惧而疏离自己……这些念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发的强烈,那种疯狂的占有欲也逐年增长,令他在面对温杨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去听从,不敢告诉他自己真实的想法,只能卑微且懦弱的渴望着、固执地紧紧抓住他。
谢宁说得不错,他本就是一个善于伪装的人,在温杨面前总是用乖顺的外表伪装自己,从来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内心真实而可怕的想法。
可是温杨明明已经看穿了他,为什么还不肯远离他?
舒蕴茫然了。
温杨捏了捏他的下巴:“舒蕴,看着我的眼睛,把你的想法都告诉我吧,我不会离开的,嗯?相信我。”
温杨的眼睛里满目柔情,像是盛满了一汪水,叮咚一声,灌满了舒蕴的心,甚至慢慢地从心底溢出来,一点一点推开了紧闭的心扉。舒蕴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口又酸又涨,不禁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抱住了温杨,在他脖颈间蹭了蹭。
温杨也张手环抱住他,语气温和而又坚定,湿热的气息铺洒在舒蕴的耳廓,“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所以,把你埋在心里的事情,全都告诉我吧。”
他的嗓音那么温和,却让舒蕴鼻尖一酸,双眼盈满了泪水,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了温杨的肩头。
这是舒蕴记事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