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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程一朵头昏脑涨地醒来,想找杯水喝。
沿着黑暗走出房间,林潇衡站在门口,递来水杯低眉问,好些了吗。
头疼,脑袋疼,全身疼。
想了一会儿,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解释道,我真的就喝了一点点,下次不敢了。
手中的液体冻结成冰,林潇衡的身影渐渐消失,传来遥远的一声再见。
程一朵突然坐起身,惊觉一切都是梦。
跳下床四处转了一圈,没看到林潇衡。
林阿姨说他提前去学校了,“教授说项目进度要抓紧,他一早就出发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程一朵失魂落魄地吞下早餐,回想着梦里的那场告别。
“早啊。”林以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将手里的计划书放在她面前。“福利院的赞助今年我们Ora包了。”
程一朵打开文件,认真地扫了一遍。“才一个晚上你就定下来简直太厉害了!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林以安眨了眨眼,“实在要感谢的话,你考虑看看,做我的女朋友?”
惶惶低下头,喜悦夹杂着失落同时喷薄而出。
“好啦,你的答案我会慢慢等。”林以安微笑着身处阳光里,“我一会儿要出差,项目书你好好研究,回来了一起去福利院,看看怎么完成比较好。”
“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临行又给了她一个浅浅的拥抱。
回过神来,程一朵的心情沉重透了。
漂浮在万事万物的上空,找不到着力点,所以在林以安克制松散的怀里,产生了停脚歇一歇的念头。这个念头又瞬间让她清醒,没办法潇洒地说不,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行为已经不受思维控制,只是想躲起来而已。
从来没像现在这般不喜欢自己。
但面对的情形再糟糕,也总有结束的时候。
程一朵安静地等待结束。
直到开学,再次回到实验室。
见到林潇衡认真地记录着数据,侧脸被浓郁的灯光照得棱角分明,好不容易平和下来的心跳像炸开的烟花,一朵朵飞天遁地无处安放。
把书包放在桌上,托着脸看他。
门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铿锵的声音传来,“林学长,教授让你过去。”
抬起头,郝胜男已经站在门口,客气地向程一朵打了个招呼。“我也进项目组了,教授让我有空来帮林学长打打下手,他这边任务特别重。”
疑惑地望向林潇衡。
如果任务重到一个人完不成,他完全可以打电话给自己,毕竟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师妹。现在郝胜男的突然出现,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林潇衡微微一笑算作回答,转身走了。
熟悉而陌生的实验室,四下的冷空气将程一朵团团包围。
一天24小时抱着电话,也没有等来他的只言片语,最后只是被告知,在这场高手如云的战争里,他从来不缺乏追随者,而自己出局了。
想问为什么,但说不出口。
她再也不是他唯一的小尾巴,可以肆无忌惮地跟着他,就算海洋把陆地掀翻也不害怕。
程一朵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们……吵架了?”郝胜男讲话很直接,她比程一朵聪明,可以不费力地猜出他的情绪。
“没。”林潇衡低垂着眉头。
“和她搭档确实容易累,毕竟底子薄弱了些。”郝胜男故意叹了口气,观察着林潇衡的表情。
“有些事情,她总要适应。”沉默许久,模糊不清地自言自语道。
郝胜男隐约觉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是实验上的分歧还是感情的纠葛不得而知,但林潇衡此刻的深沉却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她太懂得逆风翻盘了。
“程一朵天生就不是做科研的料,这个项目在国内也确实没什么名堂。我上个学期综合排名年级第一,学院想推荐出国,正好跟着学长您的老路。”
“个人选择,你自己高兴就好。”林潇衡淡淡答道,“我自己过去,你不用跟着。还有以后不要随便来我实验室,我会跟教授说明。”
有些担心程一朵。
她刚刚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直挥之不去,他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逼她长大的方法并不是只有冷落和保持距离。
郝胜男说的越多,他的心就越沉。
沉得无边无际,沉得阴云万里。
老远就听到教授办公室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站在门口,见林以安正坐在沙发上讲某个项目,教授点头赞叹说,当初拒绝我的可就你一人,现在看也是正确的决定啊。
“没想到一朵进了您实验室,也算是命运吧。”林以安谦虚地笑。
“你们创业者不是都不相信命运吗?”教授笑起来,“一朵很勤奋,这姑娘不错的。”
林潇衡敲了敲门,把手中的数据放到教授桌上。
“正好啊潇衡,中午一起吃饭吧。咱们表兄弟师从一个教授,也算是缘分。我刚跟教授约好,再叫上一朵。”林以安热情地招呼。
“中午还有实验,我不去了。”林潇衡拒绝。
启大的创业学院正在筹办,他在校刊上看到林以安将作为优秀毕业生参加第一届创业集训,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在慢慢渗透程一朵的生活,她同样会被温柔以待。
在食堂点了碗叉烧饭,意识到这种形单影只的生活只是开始,他也需要花些时间习惯孤单。看着身旁空空的座位不由怅然,胡乱吃了两口回到实验室,不想程一朵还在。
没等林潇衡问,程一朵欢呼着跑过来,“你快来看,我有新发现!”
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林潇衡混乱的心终于安宁下来。
这个新假设一直推导到下午,气氛热烈却始终克制。他们默契地没有对视,没有课题之外的话题,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是想借着星星点点的关联,来证明时间的仁慈。
“不行了,好饿。”程一朵摇头晃脑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好像还没吃午饭。”
“你不是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为之前的失意感到好笑,故作冷漠,患得患失,竟然是自己身上真真切切的一部分。“走啦,去吃饭,我也饿了。”
“你也没吃?”程一朵愕然。
“算是吧。”林潇衡笑了。
没有一起吃饭,都不算吃饭。
程一朵的新发现成为这个项目的转机。
之前因为项目内容不算新,研究的方向又太广,争分夺秒也很难在短时间内看到新的成果。
教授对程一朵的“不按套路”连连赞赏。
连续开了几个小组会重新商定了研究方向,离开之前教授眯着眼睛一笑,林潇衡就知道他的八卦细胞冒着泡泡。
“所以,就这样放弃了?”
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马上要出国了,有什么放不放弃的。”心虚得连话都说不出完整。
“我以前告诉过你,两个人看向同一个地方,时间、距离都不是问题。”教授意味深长地说,“做学术研究的人都是死心眼,总觉得要把这件事情做完才能做下一件,怕最后两边都耽误了。有时候也要学学你表哥林以安,感情这种事情没有对错,觉得值得就去做。”
“嗯?”
“林以安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拒绝加入我实验室的人,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很会放弃,也很会争取。你看,程一朵还没表态,他已经来宣誓主权了。
先机这个东西,就是主导权。跟我们做实验一样,先立项,先努力,就有了纠错和容错的空间。”
林潇衡知道,从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或者更早一些,当他打定主意出国深造的时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先机。
程一朵不再是躲在他臂弯下的小姑娘了。
她有了自己的翅膀,会飞。
教授的惋惜从另一种程度上来说反而是一种慰藉,来印证他用整个青春守护着的姑娘,无限美好,无限值得。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承接住未来变化万端的人生,他都因为她永恒地感谢生命。
“我已经收到通知书,再过两个月就要启程了。
程一朵就拜托您照顾。
希望有一天,您可以为我感到骄傲。”
算不上临别赠言吧,林潇衡想。
他原本想好好抱一抱那个可爱的小老头,可是老头笑眯着眼睛,升到半空的感性又好笑地落了下来,整个人别别扭扭地鞠了个躬。
回到实验室,整层楼的同学已经挤在一起,欢呼着祝他拿到Offer。
“苟富贵勿相忘啊林潇衡!”
“来来来,干了这三杯奶茶,一杯敬林潇衡,一杯敬明天,一杯敬离我们而去的头发!”
程一朵站在角落里,怯生生地看满屋子的热闹飞驰而过,眼睛明亮而迷离。
这一天来了,也终于要和终日的惶惶不安告别。
那个过分认真的人,过分笨拙的人,过分倔强的人,过分保护着自己的人,之后人生所有的畅通无阻,只要她安静离席便无忧无惧。
泼泼溅溅的岁月之前怎么走也走不完,现在好像一下子到了终点站,她应该替那个担心他考第二名而落选的姑娘,认认真真地感恩。
林潇衡一点一点逆着人群挪过去,低着头听程一朵喃喃自语,缓缓伸出手握住她。
冰冷得几乎在颤抖的指间挣扎了一下,反握住他。
很用力很用力地十指紧扣,回头看到对方的眼睛里都是泪。
他不想要高高的月亮了。
不想要顺着江流看那些遥远的风景了。
不想要逃开这看似索然无味的城堡,扮演所谓飞翔的姿势了。
他不想要骗自己了。
没有她的人生,日子只是不断重复的钟摆,毫无意义,毫无价值。
欢呼声一次次穿过耳膜,他的记忆被苦涩包裹,无法回头地前行。
麻木而清醒,悲伤而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