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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放置在医馆的床榻上时,英台已是全身汗浸,嘴唇发泛白,脸色难看的模样了。冬灵细细观察了她臀部的那个大蒲团,已经被血浸湿了一大部分。她轻轻碰了碰,英台疼的又一声呻吟,她发现蒲团里镶嵌着类似于钉子的尖锐物体硬生生的扎进了肉里。她摇了摇头,俯下身子面对着那个蒲团,久久不语。
山伯在一边焦急的望着冬灵,听见英台痛苦的呻吟忙来到她面前俯身安慰,并伸手握住她的手。“先生可想出法子来了?”他问。
“我先把这个大东西给拿掉。”冬灵拿来了一把大剪刀,小心的将蒲团一块一块的拆剪下来,好一会儿才完成它。英台的臀部上浸满了红色的血,定睛一看冬灵认出了牢牢扎在上面的是一根木钉。“我得将钉子拔出来,有点疼……而且得把衣裳给撕开……”她瞟了英台一眼,道。
“不……不行……”英台虚弱的拒绝了她。
山伯紧紧的握着对方的手,道:“英台,得把钉子取出来,你别怕,忍着点,一会儿就好。”
“滢心……滢……滢……叫她……她来……”英台干白的嘴唇艰难的一张一合着。对,她是个女子,她不能被他们看见自己的隐私之处,绝不可以。她挣扎着摇晃山伯的双手,像是在乞求他快帮帮自己。
这时,滢心哭着喊着冲了进来,扑到主子面前,再看了看那血淋淋的裙裾,哭得更厉害,“这又是怎么了啊?少爷,少爷,这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啊?”哭着哭着想到受伤的部位,猛的站起来朝众人嚷道:“你们都出去,出去!”屋内几个人不明就里的望着她。她急了做出很大的动作使劲的将这几位公子往外推。
“滢心你疯了啊?”立诚道。
“你们这么多人挤在我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出去等着吧。”冬灵开口说道,又看向依然握紧英台双手的山伯,“你也出去等,在这里碍事。”
“我要在这陪着他。”山伯没有动弹,目不转睛的盯着英台的脸颊。
“你们把他拉出去,别再耽搁时间了。”冬灵一点情面也不给,命令其他人。嘉暮情急之下只好上去拉住山伯。
“阿……阿兄……出去……吧……”英台放开他的手,山伯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没事的,就一小会儿,我等你,就在外面等。”说完就跟大家出了门。
冬灵将门紧闭,开始准备工具与药品。滢心看着她的每个动作,问清楚了做法之手,道:“请您也出去吧,我帮少爷弄。”
冬灵吃了一惊,很快就明白过来,道:“这很危险,必须得我亲自动手。”
“不行,那部位不能让你看到……”滢心挡在她面前,一步也不准她靠近。
“祝英台,你都伤成这样了,还顾及这么多有意思吗?”冬灵望向满头大汗的英台,见她比刚才还要痛苦,忙来到她枕边,俯身在她耳边小声喃语:“我和你,是一样的。”英台睁大眼睛盯了她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好了,你家少爷同意了,你让开。”冬灵冷冷的将滢心推开。
“少爷,这可使不得呀!”滢心望向英台。
这时英台突然抽搐起来,冬灵忙上去一看究竟,只见英台渐渐的昏睡过去。冬灵二话不说使劲将她裙裾撕了开,见伤口已呈黑红。她不顾滢心一旁的阻拦,将工具放在火中烧了一会,再浸入水中冷却后轻轻的挟在钉子头上,用力一拔,英台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又痛的晕死过去。
杨晋鹏跑在林子里,速度慢慢的减慢下来,他还是不停的朝前狂奔。终于瘫倒在树下,大口大口的喘气,低头发现长衫已经被树枝划了条长口子,他咒骂着准备再找个可藏身的地方。这时尔岚追了上来一把将他揪住,随之来的是立诚。杨晋鹏这下彻底绝望了,忙跪在他们脚下求饶。这二人哪肯听他的鬼话,拳打脚踢的将他爆揍一顿。
“两位大侠,饶了我吧,下次我真的不敢啦,我只是跟祝英台闹着玩的呀!”他捂着乌青眼睛哭叫道。
立诚又踹了他一脚,道:“有你这样闹着玩的吗?弄什么木钉,还在上面涂茱萸油,这是人干的事啊?今儿老子打死你你也是活该!”
淳于尔岚将其拎起来,一手掐在他的咽喉处,掐得他额爆青筋,双眼凸起,双脚下在半空中乱蹬。“我现在就可以掐死你,或是将你扔到悬崖下,让你死无全尸,反正也是死无对证。”他又加了一点力度,只听‘咯吱咯吱’作响。
“放开……放……”杨晋鹏沙哑的声音像是被撕裂一样的音调,双手不断的向对方挠着。直到对方松手,他掉了下来后好半天才能正常喘着粗气。拼命的跪在两人面前磕头,“不敢了,我不敢了,饶了我这次吧,当牛作马我心甘情愿!”
“这么便宜他你们不觉得窝囊啊?”远处传来马文才的声音。他向他们款款走来,手上还拿着一小瓦罐,靠近了他们之后又道:“玩玩新招,拿着。”将瓦罐递给立诚。
“这里是……茱萸油!”立诚朝里瞅了瞅,再望向马文才。
尔岚冷眼注视着他,问:“你想怎么玩?”
马文才并未作回答,弯腰低下身凑近杨晋鹏,对方现在活像只待宰的羔羊一样。再看了看他一脸的伤痕,他满意的笑了笑,道:“既然杨公子如此喜欢茱萸油的味道,那这一罐的茱油就请他喝了吧。”
杨晋鹏傻了眼,跪在原地对着马文才磕头哭喊:“马爷,我错了,真知道错了,放过我吧,我该死我该死,我不该用涂有茱萸油的钉子去扎祝英台,下次我不敢了,真不敢了……”脑袋不停的磕在地上,都见血了。
“好吧,你把这罐茱油给喝下去,这事就了啦,你知不知错得看你自己的态度,给,”马文才将茱萸油朝他递去,轻声道:“一滴都不准剩,不然,后厨那儿还有一缸。”说完将瓦罐塞在对方怀里。
杨晋鹏颤颤巍巍的望着罐中油,“这,这真的会死人的啊!马爷……”他看着马文才,见他神情带着少许不满,又转向孙立诚与淳于尔岚,本想求助,只见他二人神情愤怒与冷漠,更不敢再说什么,闭着眼睛抱着油罐喝了起来,呛了好几次终于喝光了里面的油,觉得体内五脏六腑都在燃烧,脸上的伤也痛了起来,痛苦不堪。
淳于尔岚再次将他拎了起来,警告的道:“以后离祝英台远点,否则,我就用我那柄青铜剑在你膝盖上凿个小洞,再把茱油罐进去。”
待这三人走远以后,杨晋鹏才敢动了动身子,一通恶心,吐了出来。全身火辣辣的剧痛难忍,他艰难的站了起来,三晃两晃的挪开步子向书院走去。挂在腰间的那支金笔掉在了地上他都没有发现,他想自己快要死了,得去找水,痛苦的挣扎着终于回到了书院门外。正想进去,身后闯来叶平川,他今天拿到为钱员外抄书的报酬,正兴高采烈的往书院里跑。两人撞在一起,叶平川见对方一脸是伤,头发撒乱的狼狈模样,想上去扶他,却被他呵斥住,自行走了进去。
英台现在扒在自己的床榻上,也不能翻身舒服的躺着,她虚弱的俯卧在枕头上。被木钉扎的地方成了个很深的小洞,那乌大夫已经替她止住了血敷上了草药,但还是疼得要命。她只觉得全身上下只有那伤口才有知觉,把所有的感知全都聚集在同一个地方,感受着这世上最苦痛的疼痛。自己只不过想读点书,只不过是想像那些男子那样能够得到一点关注,能够实现自己多年的心愿,可为什么上天要让她遭受这么大的磨难?冷汗浸湿了衣衫,浸湿了她的每根青丝,眼泪在眼眶中游走,但她竭力克制。在此刻,在此在,她是个男人,男人不可以轻易落泪,不可以因为忍受不了疼痛而哭喊出来。
滢心忙了一下午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山伯建议她赶快回去休息。可怜的丫头担心小姐无人照顾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最后还是英台坚持命令她去歇息。山伯坐在床榻上挨着她,拿着湿巾将她额上的汗珠擦去,再摸了摸她的前额,没有再发烧,他笑了笑,放心的替她压了压被褥。
屋外早已夜幕,书院也早已安静。为了需要时刻观测英台的体温,山伯也不能睡下,只能守在她的身边。英台疼痛难忍,双手快将枕头给撕破了。山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便找来些有趣读物为她读了起来。读了半天见不起什么动用,他也无心再继续下去,俯身在她身边躺下,面朝着那张苍白的脸,发现她已经失去往日的神采,心中不禁难过起来。要是自己能够代替她就好了,她那么的单薄,那么的孱弱,竟要忍受着茱萸这样辛辣的东西如此的折磨。能够想象的出那是一种怎样程度的剧痛,他再也不敢去想,他只是向上天祈求能减轻一点她的痛。
他翻身下床来到英台的箱子前,打开来将那两只‘影人’拿了出来,把油灯放在床边,将床榻中央的纱帘放了下来,灯光照在藕粉色的纱幔上,出现一只小人儿,它在纱幔上悠闲的漫步而行,不小心摔了一跤。山伯咧着嗓子‘唉哟’一声,小人四肢朝天抖动起来。“这是哪个死鬼在这里拉了泡屎啊?真是缺德缺大喽,是不是杨晋鹏那个狗东西拉的呀?”他的声音听起来滑稽又生动,英台一听‘杨晋鹏’三个字就笑出声来。山伯见她这么一笑,信心大增,接着演:“那个属狗的杨晋鹏可真是个宝,揣着金笔到处跑,最后一想,才想起自己是个大活宝!”英台‘哈哈哈’的笑个不停,眼眶中的泪花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不过她现在觉得很开心,渐渐有了睡意。
半夜,有人来敲门,山伯开门一看则是尔岚,他正穿着大氅披着斗蓬进了来,探头看向床榻上的英台,小声问:“还发烧吗?”
“退了,现在好多了。”山伯正在关门,那孙立诚又闯了进来。“这么晚上都不睡觉,来我这里喝茶啊?”山伯问。
立诚正想回嘴,抬眼看到正在盯着自己的尔岚,笑道:“你也来了,看来咱俩果真是心有灵犀,想什么都能想到一块去。”
“别臭美了!”尔岚不屑的白了他一眼,又朝山伯道:“你去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你也是大半夜没有阖眼了,明儿还要上课。”
见山伯有所犹豫,立诚将他往外推,“这里有我和他两个人你还不放心吗?去睡啦,去我那里或者去尔岚那和小暮子将就一晚,去吧去吧。”将山伯推了出去后轻轻的关上了门。
尔岚坐在桌边挑了一挑油灯,再向床榻瞅了一眼,看见立诚正在英台身前站立,便不再去管他。立诚弯腰凑近英台,见她正在熟睡,无意打扰。凝视着这张清秀的脸颊,他又陷入了迷茫,想起那天在窗前的阳光下,而现在在这灯光下的她苍白无力的沉睡,均匀的呼吸声让他隐约的心疼起来。
尔岚看此时正是与立诚独的机会,便伸入广袖中摸索那支步摇,这只灵巧精致的步摇已经被他揣在袖子里多日,总是找不到机会交给立诚。
“敢情儿,你还与马家姑娘有这等渊源!真小瞧了你……”立诚把玩着手中的步摇,轻易间发出微弱的铃声,怕吵醒英台便放回盒中。“还是你亲自交给她吧,那丫头难缠得很,若是问我你怎么不出面,我又怎么说?”他将小木盒朝对方那边推了推。
尔岚一副不服气的表情乜着立诚,道:“她可不会想见到我,这步摇我就交给你了,你若嫌麻烦就转交给马文才,让他带回去,别提到我就行了。”
“这就奇怪了,我平白无故送他家妹妹如此暧昧的物件儿,他那种谨小慎微的人能不会起疑?到时误会我对马铃儿有所企图,我可说不清了!”立诚摊了摊双手,小声的笑道。
“那好,”尔岚再将那小盒拿起,“不帮就不帮,明天我再亲自去一趟太守府,亲手交还给马姑娘,马太守要是一怒之下扣我在府,我只好捎信去叫我叔父了。”
“拿来,”立诚抢了过来,道:“跟英台学会威胁啦!待我有机会去她府中替你给她,上辈子我欠你的好像!”
尔岚微微一笑,又回头看了一眼里间床榻熟睡的英台。
已经有二天没有上堂听课了,卧床休息的英台也是极为烦躁不安,伤口处还是疼痛,虽比先前好了些许,但总么也不是很舒服。周山长与师娘也来看望了她,特别是周师娘,每天都会煲些汤来说为她补身子。她对师娘也是感激不尽的,不过今天伤口疼痛明显的减轻许多,人舒服了脑子里想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她第一想到的就是那乌灵说的那句话‘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从这话她断定她也是个女儿身,一个女子扮成男人的模样在这书院中以医为生,以前听说这乌灵已在这里住了十几年,难道她扮了十几年的男子吗?
想到这里,英台对她十分钦佩起来,自己在这书院短短半年时光就已然觉得力不从心,更不用说乌灵这十几年来一如既往的坚持下去。她此时好想去找那个女郎中好好的聊一聊,与她交交心,互通一下女扮男装的心德。对了,她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想到这个问题,英台联想到去年山伯受伤的那次,可能就在她晕厥过去后替她把脉时发现的吧!
她正在想着那个山中女郎中的事情,听见门外扣门声,艰难的向门的方向望却,那闾丘野正站在那里笑眯眯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