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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扮男装的主仆二人坐上去尼山的渡船,这是英台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兴奋不已。那湖光山色如一副秀丽的山水画卷,幽娆眼前。只见英台一手扶拦一手握着摺扇,眺望山间,好一个俊美少年!一旁的滢心环顾八方,怀中的大包小包快要被她挤破了,紧张兮兮,生怕会丢了哪一样。“小姐……”她胆怯的叫一声主子,却被对方用摺扇轻轻的打了一下,只听主子说:“出来已一天一夜了,怎还是改不了口?这样吧,少爷公子你选一个!”滢心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叫错了,想想又说:“小……不是……小少爷,您饿了吗?”英台摸摸腹部,这半天来只顾着那湖光十色,连自己生理反应都没发觉,忙让滢心给自己拿来包子。这一看原是最喜欢吃的牛肉包,还热乎着呢!她掰了开,肉香肆意,一甲板的人都能闻到。这个年头能用牛肉包子的可是少见,所以乘客们纷纷把目光投向这里。英台不好意思的面向湖面,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暗自埋怨母亲为何要这般露富!
当客船停泊在岸边稍以休息时,英台兴冲冲的也下了船上了崖,这里是一个渡口,不远处就是一个集镇。她想进镇子看一看,都说这江南是文人才子盛地,到处都能看见书肆,而她最大的爱好就是逛‘书海’。好不容易只身出趟远门,当然要先寻家好书肆进去搜罗搜罗。她撇下滢心独自在镇中找了半天才寻到了一家,迫切的踏了进去。
这书肆并不怎样大,拢共就置了三四架子的书籍,若是顾客一多显然这里是挤不下的。英台这一进去才知道,好在室里光线充足,不影响阅读。她不顾滢心一人一脚扎进那书架之间,一格又一格的寻看着,不过她却发现此处的书大多都是她读过的,索性再拐过一个书架细细游揽。此时又从外面进来三四个男子,她抬眼经易一瞥,其中两个着的是儒衣的年轻男子。英台也只瞅着书架上的书,心想今天算是白进来这儿了,一本得心意的都没有。
正当她要放弃继续埋头查看的当口,一眼瞧见架上的那本新出炉的《春秋三传》,英台见此喜不甚收,忙要去拾。可是这时却莫名的从书架的另一侧伸出来只大手,将此书先得了去。英台顿时一愣,抬眼去瞧对面的那人,怎奈被一摞摞的书册挡住。她悻悻的道:“这位兄台,这本书先是我看见的。”只见对方那身蓝色儒衫在书架那边晃了晃,英台以为对方不予理睬,便转向书架尽头去看对方。
这人似乎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面向着她,她看清了那张面容:浓峨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青目,更显笔直挺拔高鼻梁,高条挺立的身量正如青松一般立在原地,风姿绰约。要说英台算得上俊美少年郎的话,眼前这位公子真真是当仁不让。英台从没有见过如此俊朗阳光的男子,顿时双眸直勾勾的望着他,倒是忘记自己的来意。对方也是一愣,与她四目相对时不禁多看了一眼,半晌他方才回过神来,落落大放的轻声问道:“兄台有何事?”
“我?呃……啊,对了,我在说这本《春秋三传》,原本是我先瞧见的。”英台此时正发囧,意识到自己刚刚短暂的失神,更觉难堪,想着就此算了,便又道:“看仁兄也是喜好这一书,算了,便让给你去罢。”
少年郎看看手中的书,又瞧瞧这面前的英台,好似有些为难。英台见他举棋不定,也不想再与他纠缠,离了他自向靠门口的那一面书架走去。少年郎也没有追上去,自己确实是太想读这书了,不舍相让,也就作罢。他拿着书走去柜台付钱,人家说要付十五钱,这让他略感意外,道:“怎么这样贵?郡城里的书也没有这个价!”
那书肆掌柜挑眉瞟了他一眼,不高兴的说:“嫌贵就别买呀,这可是最新的,我前天来的货就那么几本,才两天光景只剩这一本了。您若不买就放回去,要不了半个时辰,它也就没了。”他说着就一把将书接了过去,很是宝贝的用袖子擦擦封面,又道:“这可是杜预杜老先生的杰作,别处都往一吊铜子儿去的喱!咦,你们这些书虫子不是最爱读他老人家的文吗!十五钱算得了什么呀!”
少年郎苦笑着摇摇头,抬眼见英台还徘徊在靠近店门那里的书架前,忙直了直身子,道:“嗨,那位兄台。”
英台下意识的往他那边一看,有些疑惑他竟然是在叫自己,问:“怎么?”
少年郎朝她展颜笑道:“这本书是你的了,我的钱不够。”说这话时让英台明显看见他的一点无奈。
英台来到柜台前从掌柜手中接过书,翻了几页大统一阅,朝掌柜的道:“这书我要了,哎,你这里的书也太少了些,我找了半天就这一本能入我眼的。”她有意的想打打这掌柜的气焰,又看向旁边的少年郎,笑道:“多谢仁兄有心相让。”
对方轻轻摆手道:“也不是有心相让,实在是出不了这闲钱。”
这时滢心便大包小包的走进来,一看到自家主子就埋怨道:“一出门就钻书肆,害我好找,走吧,那船就要开了。”英台一听就慌了,拿着书向少年郎拱手一礼后便跟着滢心出了书肆。
刚迈出书肆店外,这时一个黑影跑出来,恨恨的撞了滢心一下,“滢心当心!”
英台把她拉起来,滢心叫道:“包,我的包被他抢去了啦!”哭了起来。
英台立马追了过去,那小偷跑的挺麻溜,眼看就要消失在视线中。不知哪儿冒出来一个人,跑到了英台前面,向小偷那头紧追不舍。那小偷体力不支,慢了下来,后跟的那人一脚踢到路边的沙包上,沙包朝小偷飞了去,砸在他身上。那人一箭步飞去把小偷手上的包裹夺了回来。
英台好不容易追了上来,累得说不出话,半晌才定了神,认出原来是让书的那位公子,她礼貌的施了个礼说道:“这位仁兄,多谢仗义相助。”他这时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与她相视,然后轻快的笑了笑。英台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他。他把手中的包裹递到她跟前,见她没有接的意思,疑惑的叫道:“兄台?”英台回过神来,满脸红霞,用一口地道的雅言(古代官方语言,晋代为洛阳方言)吱吱唔唔道:“是,在下失礼了。”忙把东西接了过来。
“兄台下次可要多加防备才是。”那人彬彬有礼道。
这时滢心跑了过来,一把抢过包裹带着哭腔,嚷道:“菩萨保佑,不然小姐会骂死我的……”她又把小姐两字脱口而出,英台咳了一声,她便戛然而止,改口道:“这是小姐给少爷的,要是少爷把它弄丢了,小姐可不依啊!”英台暗自夸滢心机灵反应够快。
一个貌似书童的少年也凑了上来,忙着打量着那个少年郎,问:“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只是个小贼。”
“出门时夫人再三叮嘱不要惹事……”
“这是打抱不平……”他反驳道。
“在夫人眼里都是一样的!”书童白他一眼道。
“仁兄这是去哪里?”英台问。
“去功书,兄台呢?”
“我也是,去尼山万松书院功书。”
少年笑了,拍了拍身上的书箱,说道:“我也是那的学生,兄台哪里人?”
“上虞祝家村,仁兄贵姓”
少年把书箱放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英台行了礼,自我介绍道:“免贵姓梁,名山伯,自会稽梁家庄而来。”
英台回了个礼,说:“我姓祝,名英台,这下好了,一路上有了个伴儿。”
这时的英台暗自庆幸自己自小就跟着私塾先生学习说雅言,两人话语倒是十分投机,可怜旁边两书童正在大眼瞪小眼。滢心得知这个书童叫四九,冒冒失失,一点都不懂得怎样取悦女孩子,她转念又想这里哪有女孩子?他把自己看作男子,那她就是男子。
四人回到船上,梁祝二人并肩而坐,四九把身上的担子放下,从包裹中拿出一个白面馒头递到他家公子手里。山伯看一眼英台,正想请她一同享用,这时滢心却拿出牛肉包给她家主子。馒头和包子比了比,山伯便把馒头塞进嘴里。牛肉的香味不知趣似的飘进四九的鼻中,使得他吃在口中的馒头嚼不知所味。他望着身边的滢心,她也津津有味的吃着包子,四九吞了吐沫,眼巴巴的看着那硬邦邦的白面东西。
渡船在平静的水面上行驶了两天,终于到了尼山脚下,祝和梁结伴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时儿诗时儿歌,不亦乐乎。这时突然天降大雨,四人手忙脚乱跑到一个亭子躲避,英台看着珠帘般的雨水,问道:“梁兄爱读左思先生的诗词吗?”
“极爱的,还想过有朝一日能只身拜访先生一次也就足已啦!”
英台叹声,道:“先生平生极好清静,闭门不出,不知今生有无缘份见到呢。”
“有缘就能见到,祝兄与我也是有缘的,求学路上竟可相遇,可见这缘份匪浅。”他说完对她微微一笑,想了一想,问:“祝兄可读过《易·系辞》?”
“读是读过的,怎的?”
“上面写道:二人同心,其力断金。同心之言,其嗅如兰。你我竟有如此之缘,不如义结金兰。”梁公子突发奇想道。
英台吓了一跳,他竟然要与她结拜!她可是女儿身,怎能和一个男子结成金兰?要是父母得知岂不是惹火上身?滢心一旁急得很,生怕自己的小姐答应这档子的事,不断朝主子挤眉弄眼。她哪晓得主子将有打算,英台想道:出门在外只身一人有个帮衬倒是好事,再说看眼前的这位梁公子言语得体,行为正派,像是个可以依托之人。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日后在院中的那种男子世界里也有防身之用。
“依梁兄之意,是可行的。”英台高兴的说。
滢心快要晕过去了,凑近主子贴耳言:“小姐使不得啊!”英台朝她使了使眼色,她便不敢再出声。
梁山伯令四九折来了柳枝来代替香火,他接过四枝,递给英台两枝,自己手握两枝,说:“就让这凉亭为凭大地为证吧。”两人跪下,台头看天,“我,梁山伯。”他说,“我,祝英台。”山伯稍停片刻,问向英台:“不知祝兄实龄多少?”“一十有六。”英台如实回答。“呵呵,这么说我痴长你一岁,我一十七。”山伯自喜道。
英台向他拱手行了个礼,便道:“我敬你为兄,我便为弟了。”他们又开始拜着天,同声起誓朗道:“我们愿在此结成金兰,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天为凭地为证。”
八拜礼成,二人结成兄弟,拿起水袋子代替酒水,一饮而干,满怀欢喜。
这时后面有人喊住他们,原来是祝家的马车。祝员外原本是要英台走陆路,但英台嫌家丁烦,还是坐上了渡船。赶马车的车夫只好自行跟上,马车要比船只快得多,走了一天就到了杭州,便早早来到尼山脚下等待主子,等到了第二天在半山路上遇上了小姐。忙下车,跑到英台面前说道:“总算等着了,九姑……”“少爷!”滢心小声提醒道。那车夫改口道:“少爷,请上车,天色渐暗了。”
英台看了看天色,日头眼看就要落下了,决定上车,想起山伯,说:“山伯也一起吧。”
此车两匹枣红骏马供着,车身丝绸锦绣,车门两侧各坠墨绿色流苏,踏板上铺有红色地毯,车身顶上的四个犄角微微向上翘起,上面还雕琢着鱼形木雕,车壁楼空,弯弯绕绕曲曲折折的纹路像是藤条一般缠绕在丝绸上。山伯看这马车华丽无比,他此生还没见过这样的马车,不料退身室外,推辞道:“贤弟先走,为兄自行就是。”英台看他的神情,便知他的心思,不便强求,上了车。
英台的马车渐渐远离山伯,她透过小窗往后看去,少年郎还在一步一步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