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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船行了一日一夜,次日早上才到达辰州。邵元节同杜娟携带陶仲文弃舟登陆,往辰州大街上走去。
杜娟是第一次离开泸溪,辰州比泸溪要繁华许多,她样样看着新鲜,但因自伤毁容,也没好心情闲逛,三人在西门大街一家小店中简单吃了一碗馄饨。
邵元节见大街斜对面有一家白氏药房,本想提议带杜娟去看医生,但一来怕再次让杜娟失望,二来恐怕杜娟多心,仿佛自已在嫌她玉面毁伤,害怕见了公婆不好看似的,因此不便启齿。
杜娟也瞥见了那家药房,待陶仲文吃完了馄饨,便对邵元节说道:“我想去这家药房看看……”
邵元节听她主动说起这话,松了一口气,因道:“成不成也不用太在意,多看一家医生总有些好处。”
今天是赶集日,好生热闹,看诊的人很多,三人站在药房外等候许久才轮到杜娟看诊。
然而结果仍然令人失望,这家医生虽然没有提到刮骨开刀的话,但也同样认为伤及了左颊颧骨,已不可能恢复旧貌了。最后只开了两副化解瘀滞的汤药。
杜娟黯然神伤,邵元节少不得又安慰了她一阵。杜娟无可奈何,提议给邵元节家买些礼物,也算是头一回见男方长辈的一点心意。二人于是在大街上购了些东西,杜娟才愁眉苦脸同邵元节往他家乡乌杨村行去。
行了一个时辰,便到了乌杨村外那条小溪涧,远远便听见几个女子在合唱山歌,杜娟听见几句歌词,不由心中感触良多,听那歌是——
吴幺姑,好妹娃,
千里飘香一朵花,
盖过世上的牡丹花。
吴幺姑,好脸巴,
脸巴不用水红打,
盖过南海女菩萨。
……
杜娟不由忆起当日与元节初识之时,自已为了引诱元节,也曾经唱过一支“吴幺姑”的山歌,只是泸溪唱这支叙事歌与辰州唱这支叙事歌的歌词不尽相同,那时杜娟走在元节前面,唱的是——
辰州下来是苏州,苏州有个梁婆婆,生下一个吴幺姑。
吴幺姑生得美,鹞子眼睛鸭子嘴,赛过天上娥眉月。
吴幺姑生得美,团团脸巴桃红色,好像黄瓜一包水。
吴幺姑好头发,梳子梳来篦子刮,梳起盘龙插金花。
吴幺姑生得妙,眉毛弯弯一脸笑,说话恰像鹦哥叫。
吴幺姑十六七,九村十寨媒人挤,走路犹如风吹摇。
……
邵元节听见几个女子和歌嬉闹的声音,而且有个女子几次召呼“小六”,邵元节听见徐小六的名字,心中一动。
转过山石,见到徐小六、晏容、晏平儿同四位陌生的美貌少女正在溪边浣洗衣服。
徐小六陡见到邵元节,又惊又喜,放下手中的捣衣棒槌,站起身来,说声:“邵……大哥,你回来了!”
那次在白水村坟山上,徐小六已知邵元节比自已小一岁,只是习惯性的称他一声邵大哥,其时邵元节心中爱慕着徐小六,也不肯称徐小六一声“姐”。
男女之间心事彼此心知肚明,徐小六自然知道邵元节对自已有那种意思。
徐小六看了几眼邵元节,又带着惊奇的表情打量着杜娟。
杜娟没有毁容前,比徐小六也略有逊色,现在她见到六七位明艳动人的少女,不禁自惭形秽,手足无措。
邵元节见杜娟局促不安,无言地靠近杜娟身畔,伸出左手去握住了杜娟的右手,杜娟如中电流,想要挣脱,邵元节反而握得更紧。
杜娟脸红过耳,知邵元节有意回护自已,心中不由一暖。
邵元节朝晏平儿笑道:“晏平儿,好久不见了,你过得还习惯吧?”
徐小六截口道:“她现在不叫晏平儿了——她原来名字叫做诸葛灵辰,这四位姐妹是青城山的道姑,她们是专程来寻找灵辰妹子的!”
原来这四位道姑分别是樊晓蕾、靳雪鹄、董曼、姚爽爽。只有大师姐隋燕因左肩胛骨被柳灵郎简明远用气功打伤,行动不方便,所以没出来,师父诸葛小倩这会正在晏家给她治伤。
邵元节惊愕地打量了一下四位少年道姑,一个个好生标致!
邵元节展颜笑道:“晏平儿,恭喜你啊!”
徐小六纠正他道:“才告诉你叫做诸葛灵辰了!”
晏容不服气道:“还不是可以叫晏平儿!我和晏平儿永远是姐妹!”边说边转首亲昵地摸诸葛灵辰的头发。诸葛灵辰抿唇浅笑。
徐小六见杜娟脸色不自然,便对邵元节道:“听小七回来说你失踪了,我们都好生替你担心,以为你遇到了李仙姑……没想到你回来了,不知这一位是……?”
邵元节瞥了杜娟一眼,说道:“她是我的未过门的媳妇。她姓杜,名叫杜娟,她是泸溪人,我们是这次在泸溪认识的,所以我才同小七他们失散了。对了,小七他们全都回来了么!那我少时就去看望他们!”
徐小六和晏容听了这话,都很惊讶地瞅着杜娟,又瞅着陶仲文,见杜娟打扮似是少妇,暗揣她与这孩子是何关系?杜娟低眸含羞地垂首无语。
邵元节恐杜娟难堪,忙补了一句:“这个男孩子是我未婚妻的一个亲戚,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想在家乡成亲的。请你们都一定要来喝一杯喜酒啊。”
徐小六、晏容互视一眼,含糊答应。
邵元节瞥见靳雪鹄,含笑道:“你好,你就是当日在泸溪月亮潭边同我未婚妻杜娟斗金蚕蛊的那位道姑吧,我还记得你的!”
靳雪鹄闻言一惊,她当日并没有与邵元节朝相,并不认识邵元节。听见这话,于是转首细细打量了一下杜娟,终于认出杜娟便是当日那个打败自已的观花巫女!
靳雪鹄雪腮泛红,诧讶道:“原来你就是驱使金蚕蛊的女巫哇!我差点没认出你……”
杜娟抬眼勉强一笑:“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邵元节见众人都用好奇的目光看着杜娟,忙笑着说道:“我就是你们在月亮潭边斗法的那天认识她的,她是为了我而受伤的……”
他说到“她是为了我而受伤的……”这句话时,眼圈微微一红,声音也有些发涩。内疚之情溢于言表。
樊晓蕾、董曼、姚爽爽几位师姐妹听了这些话,都是一头雾水,姚爽爽按捺不住好奇,立即追问道:“原来我三师姐同这位女巫还较量过了!当时情况怎么样啊?——”
靳雪鹄原是骄傲的女孩子,但此时见杜娟毁了容,再无当日睥睨对手的得意神情,心中不服之气登时平息了,看了杜娟一眼,大度地说道:“是我输了,你们不知道这位女巫手段很厉害的!”
杜娟抿唇一笑,说道:“我不过是仗金蚕蛊侥幸取胜了,但我的金蚕蛊也已被令师诸葛仙姑重伤了,大家算是扯平了吧……”
靳雪鹄虽小小年纪,却悟性极高,技艺委实非同凡响,本领与大师姐隋燕相比也是各有所长,比余人要强出一截,平日不免有些自鸣得意。众人也都很佩服她的,听说她输给了杜娟,无不惊讶。
邵元节忙插话道:“你们的师父也在这儿吗?!”
靳雪鹄还未回答,晏容插话道:“诸葛道长正在舍下做客呢,她们五位师姐妹都住在我家里。”
姚爽爽笑嘻嘻道:“不对,现在是六位师姐妹了,嘻嘻,我现在不再是小师妹了,我终于也有了一位六师妹了!——”
姚爽爽说着用手指着徐小六,神情娇憨地说:“徐小六就是我师父新收的六弟子!”
本来徐小六年方十七岁,姚爽爽年方十五岁,但姚爽爽向师父撒娇说师父将来说不定还会收新弟子,如果仍按年纪排序,未免日后要改来改去,甚是麻烦,所以坚持要以入门排序,诸葛小倩想想也就同意了,于是徐小六成了诸葛小倩的第六个女弟子,也就是小师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