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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集 十二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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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集 十二钗

    “怎么,还是找不到?”

    李根生坐在指挥车里,喝着浓茶,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宪兵连长。

    眼前的宪兵连长低着头,小心地说:

    “司令大人……这……只是第二遍,可能还不干净,属下再叫他们过第三遍,这次要过得再细点……”

    李根生喝着茶,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这些俘虏都没往俘虏营送,都还在原地,被人民卫队的士兵们看押着,宪兵连一百多人全部上阵,给那几千俘虏过筛子。目的就是找出八旗师师长哈丰阿,和他的直属部队主要军官。

    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已经过了两遍,只是找出了十几个师部参谋、师属警卫连长、宪兵连长等军官,师长哈丰阿还没找到,还有几个主要军官也没找到。

    按说大战过后,从成千上万的俘虏里甄别出军官来总得费点功夫。军官都不想被认出是军官,都千方百计的装小兵,越高级的军官越是如此。但也只是费点功夫而已,并不是很难的事情。毕竟还有那么多其他俘虏呢,自己的长官总会认得,一般总是能被那些小兵战俘指认出来。

    但是现在貌似奇了怪了,这都开始过第三遍了,师长和那核心的几个人就像蒸发了一样。李根生已经在那些俘虏中出了悬赏,第一个指认出哈丰阿的,赏明洋50块。这不少了,等于31.1克黄金了。就算折合北清的银元,也有一百多块了。但是就算把战俘们排成队、在那几个天天见哈丰阿的警卫员面前过,还是找不出来。

    现在有很多部队在这块作战区域反复搜索,已经搜出了不少藏在灌木丛里、小树林里的零散清兵,但没有哈丰阿的踪影。审问他们,都说是从人民卫队的坦克冲过反坦克防线后,就没人见过师长了。

    不光是俘虏,连这块区域里的尸体都被翻过来看了一遍,也没找到哈丰阿。就连那些被炸得残缺不全的、炸掉头脸的尸体,也没有穿着将官制服的。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哈丰阿翻山跑了。这块狭长的作战区域,北面是外秦淮河,南面是人民卫队的攻势,他不可能从这两个方向逃跑。东边是汤山山脉,西边是将军山和牛首山。这两处山脉都不高,大部队虽然很难过去,但零散的人空着手还是不难翻越的。统计后清军失踪近千人,估计不少人就是翻山逃跑的。毫无疑问,哈丰阿也是翻山,跑到外边去了。

    将军山牛首山西边是长江,是战场,现在还在打着仗呢,哈丰阿要是一直向西,会正撞到明军守军怀里。

    东边是汤山山脉,这条山脉更高、更宽大,更难翻越一些,过去后就到了句容市地界了,那就往大明的腹地走了。似乎也不是逃亡的好选择。

    但除此外没别的解释了。

    ……

    指挥车里,李根生正接着肚子疼的电话。

    “老弟啊,哈哈哈,”肚子疼嘻嘻哈哈的,打了胜仗,大家都很高兴,“怎么样,你那边找哈丰阿不太顺吧?咱都是自己兄弟,需要老哥帮忙就说话啊!老哥手底下的几个保安队可比你的宪兵专业多了,啊?哈哈哈!”

    李根生皱着眉头,很不爽,但仍然用微笑的口吻道:

    “呵呵,子腾兄,没关系,咱都是自己兄弟,如有需要,兄弟肯定不会跟你客气的……嗯,对,兄弟自己暂时还能搞得定……哈丰阿肯定是翻山逃跑了,我已经派出了几支搜索小队,翻过两座山,向东西方向纵深搜索了……已经挑出的这些军官嘛,就要有劳子腾兄啦,呵呵呵……”

    “那是自然,咱就是干这个的。不过要帮忙的话,老弟你要讲话啊!”

    “呵呵,那是一定的。”

    李根生挂上电话,闷坐在车门边,看着他们在远处甄选俘虏。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打完胜仗的喜悦,完全被哈丰阿逃脱这件事烦透了。这家伙在张家村屠杀了四十多个村民,现在倒跑得无影无踪,不知道还能不能抓到。这件事已经飞快的报上去,现在女皇陛下都知道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向大人就打来三次电话询问结果。向大人严厉指示,哈丰阿很可能是张家村大屠杀的元凶,现在我们已经全歼了他的师,如果让他本人从我们眼皮底下跑了,那真是无法向陛下交代,也无法向那四十几条冤魂交代。更麻烦的是,将无法向全大明人民交代。这事情已经传出去了,现在南京的几大报纸可能正在赶印号外呢。最迟今天晚上,全大明的晚报、广播公司都会报道这件事情。要是最后抓不住哈丰阿,人民卫队的这次辉煌胜利,将会被冲淡很多。

    李根生猜测,刚才肚子疼的电话倒不是来看笑话,肚子疼还没那么无聊,估计他也是受到了一些压力,比如向大人暗示他主动帮助甄别,他才打了个电话来,半真半假地试探自己要不要帮忙的。

    唉,要是能肯定哈丰阿还在这些战俘里面,就算自己去求他也没关系的。问题是几乎能肯定哈丰阿早跑出去了,这就要靠人海搜捕了,你保安队本事再大也没用啊!

    李根生烦躁地望着外面。那些战俘都快被审麻木了,排着队,机械地再一次从宪兵、和认识哈丰阿的俘虏面前过。

    悬赏已经被他从50明洋提到100明洋了。李根生招招手,叫来宪兵连长,吩咐道:

    “悬赏提高到200明洋。去吧!”

    宪兵连长跑出去,高喊着:

    “想发财的都听着,现在200明洋了……”

    但是李根生几乎知道这样根本没什么用。他怀疑就算提高到100000明洋,也没人有福气拿得到的。因为哈丰阿根本就不在里面。

    ……

    人民卫队在南京城下的大胜,为保卫南京赢得了时间。首都卫戍军在江宁的两个师,已经在夜里开赴江边战场,力图堵住口子。早上,栖霞四个师中的三个,也已抵达战场,投入战斗。

    在苏南、安徽的战略预备队来的比预计的要快,21日上午,已经有6个师开赴江边,投入战斗了。后续部队,正在源源不断的开过来。

    至此,明清两军在子母洲一带的兵力对比,已经升到了清15万对明11万,情势大为缓和。最重要的是,明军背靠己方土地作战,物资、弹药、食品、医疗等都有保障。清军部队过了江,基本上就要靠自己了。

    明军的增援部队,都是沿着公路、铁路顺顺当当开过来的,清军的每一个援军,都要在江上冒着枪林弹雨闯过来,他们的重装备:大炮、军马、车辆等,都要在浮桥上小心翼翼的过来。为了保证安全,每次浮桥上只能有一辆汽车或重炮,这一辆过完了下一辆才能开上浮桥,极为缓慢。

    加上现在已是白天,能见度大为改观。根据开战这些天的规律,每到夜间,清军攻势就会很猛,到了白天,则缓和下来。

    但是北清广武皇帝已经放出话来,除夕要到南京紫禁城里过。今天已经是21号了,23号就是年三十,三天内攻不下,清朝皇帝就要自打嘴巴了。对清军来说,期限已经迫在眉睫,明军这边更是绷紧了弦,全力死战,一点也不敢放松。现在最早在子母洲迎击清军的那两个师,其中一个师长已经殉国了。另一个也已身负重伤,要不是援军赶到,他也得殉国。

    向小强把指挥部从雨花台撤回孝陵卫了。就在向小强看着军官们拆除禅房里的电话线、收拾地图、沙盘的时候,法云大师笑呵呵地迎上来,合掌深深施礼,说道:

    “阿弥陀佛!向大人果然英勇神武,指挥有方,运筹帷幄谈笑间,数万清虏便灰飞烟灭了,连一颗炮弹也不曾落到这雨花台上来。大明有向大人这样的将领,真是国家有幸啊!”

    向小强笑道:

    “大师过奖了。向某曾企求佛祖保佑我大破清虏,守住雨花台,看来佛祖应允了。和子母洲战场苦战的那些将士们比,向某真是个幸运儿罢了。”

    法云大师微微一笑,向后一招手,后面小僧捧上一只托盘,上面用绸缎盖着。掀开绸缎,里面是一只只的乌木小盒子。

    向小强已经猜测到,这大概就是许诺要送给自己的雨花石了吧?

    果然,法云大师小心地打开这些小盒子。每一只小盒子里都衬着绸缎衬里,上面躺着一块色彩斑斓的雨花石。小盒子一共有十二只,法云大师逐一打开,但见十二只盒子里的雨花石花纹形态各异,更为难得的是,每块石头上的花纹都好像一个人形,或坐或立,栩栩如生。

    法云大师笑道:

    “这十二块雨花石,乃是一套,名为‘金陵十二钗’,乃本寺珍藏的极品。这种品相的石头,莫说这雨花台的山岗上,就是现今的拍卖会上也不多见的,呵呵。老衲现在把它送与向大人,望向大人能率领麾下将士,击退清虏,保护好我大明的江山和人民。”

    向小强虽然看出来这几块雨花石不错,但听带老和尚说的档次那么高,着实吓了一跳。不过转念一想,老和尚这么大手笔,不正是期盼着自己能心中有数,报以大笔的香油钱么?

    “啊,”他笑着道,“如此多谢大师了。”

    他挥挥手,叫贴身警卫接过包好,然后笑呵呵地和法云禅师东拉西扯起来。法云禅师也不急,笑眯眯地陪着向小强山南海北地聊。向小强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问道:

    “大师,这‘金陵十二钗’可是《红楼梦》里的金陵十二钗么?”

    法云大师微微一笑:

    “呵呵,正是从曹雪芹居士笔下借的典故。”

    向小强点点头,虽然江南这块地方已经不叫清朝了,但并未影响曹雪芹出世,也没影响他写出《红楼梦》。这也难怪,按理说,受历史变异影响最大的领域,首先是政治,然后是经济、军事等方面,文学艺术应该是受影响较弱的。《红楼梦》这种书不涉及“现实政治”,而且没有明确的年代,的确没什么理由因为换朝代就不出现。而且明朝的文字土壤比清朝那种文字狱环境不知好多少倍,更适合大家之作的形成。

    金陵十二钗,不错,十二钗,不正应了自己“十二打”的理想吗?很好,不能只给秋湫一个人,应该进门一个送一个,至少送满十二个人。先来先得,送完即止。

    回去先拿给秋湫玩。秋湫虽是南京人,家里不一定有这么好的雨花石。

    耳边的法云大师又在借着“金陵十二钗”的悲惨命运宣扬佛法了,句句都透着禅机,透着让人看破红尘的欲望。

    向小强猛一惊醒:“金陵十二钗”,对女孩子来说是最不吉利的东西!《红楼梦》中的十二位女子最后个个下场极惨,是上了“薄命司”的人。

    ……含恨病死、乞讨冻死、被休弃、被丈夫凌虐致死、远嫁边塞、出家为尼、自尽……真是当之无愧的“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

    向小强突然变得很迷信:如果真的把这“金陵十二钗”分送给了自己今后的红颜知己们,那她们的命运又会如何呢?也上《薄命司》?

    ……五年后,“回明五日游”到期,时空管理局的把自己接回去了,她们还要在这个时空里终老一生……她们大概会质问命运,为什么自己认为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会突然消失?为什么自己期盼的幸福快乐,只有短短五年?

    向小强想到这里,已经是一身汗了。他穿越来之后,还是第一次认真地向这个问题。

    难道今天的这几块雨花石,难道就是预示这个必然结局来的?

    法云大师看他面色有异,问道:

    “向大人?向大人可是通宵指挥作战,有些疲倦了?”

    向小强身子一颤,摸摸额头渗出的虚汗,笑道:

    “哦,哦,大师看出来了,正是,我的确有些疲倦了。哦,正好我们的人也快收拾完了,我们也要就此别过了。大师,这次给宝刹添麻烦了。”

    法云大师也笑道:

    “抗击清虏、保家卫国,我们佛门弟子也要尽一份力的。向大人今番在雨花台上抗击清虏,也是给敝寺留下了一段佳话啊。呵呵……”

    向小强看他只是“呵呵”,眼睛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嗯,这种神情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哦,对了,向小强恍然大悟,就像外国电影里,饭店客房服务做完后,服务生很尴尬地站在那里不肯走,眼巴巴地等待小费的样子。

    向小强连忙道:

    “对了,向某忘了件东西在禅房里,大师稍等,向某去去就来。”

    他走到禅房里,从怀里掏出支票本,想往上面填数字。

    香油钱给多少好呢?好歹自己的身份在这里,人家又送了那么贵重的雨花石……他想着,要是在后世,一个大军区司令员、或者某个中央军委委员到佛寺里给香油钱,一般给多少不算跌份。

    人民币……5万?太少了。10万?也拿不出手。50万差不多了。折合成明洋……还不到五千?听起来太少了。

    向小强嘿嘿一笑:管他呢,反正自己不差几千明洋。当初给秋湫买“琉球之星”,五万多明洋也是顺手花出去了。再说,那幅“矿产图”还在脑子里呢,将来那个才是大头。

    他刷刷在支票上填了10000明洋,签上大名,撕下来装在衣袋里,笑呵呵地踱出去。

    “呵呵,大师,”向小强笑呵呵地把支票双手奉上,“弟子与佛门有缘,些许香油钱,乃是弟子的一片心意,望大师千万不要推却。”

    法云大师笑眯眯地双手接过,目光往上老练地扫了一下,立刻眉开眼笑,直笑道:

    “阿弥陀佛!施主如此诚心,我佛一定会保佑施主……和施主阖府家人的……”

    嗯,“阖府家人”,那就是说俺的老婆们了。这老和尚,比法海可会说话多了。向小强也布施的很高兴,合掌向法云大师告辞,带人下了雨花台。

    ……

    现在南京城里,已经到处都是伤兵了。本来明军在江边打仗的伤兵就把城里的所有医院占满了,现在南郊又打了一仗,又送进来那么多的人民卫队伤兵。至于那些八旗师伤兵,自然没这个待遇,他们是在东郊的临时战俘营里,由各处抽调医生和军医去给医治。

    不光陆军医院、海军医院,就连普通医院里,都躺满了明军伤兵。他们在战场上经过军医紧急包扎后,就被送来了。身上裹着带血的纱布,包着头、包着脸、包着断掉的残肢,躺在走廊里哀嚎着、呻吟着,或者沉默着,等待着轮到自己。

    城南秦淮区,金陵海军医院里也是塞满了伤兵。这些海军的女军医、护士们从没经过这样大的场面,但军人的素质让她们还不至于崩溃,都在指挥下飞快、有条不紊地救治着伤员。

    秀秀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的院了。现在断骨已基本长合,可以下地活动了,只是还不能做剧烈运动。饶是她性格沉静,这一个月仍把她憋坏了。

    向小强来看过她几回,每一次都在病床前握着她的手,说着偶偶情话,还给她说笑话。但人民卫队组建期间,他毕竟太忙,来的次数有限,还有两次都是电话打到医院来,把他叫走的。倒是秋湫,来的陪她次数多一些。

    还有就是原蚱蜢号上的成员们,她们来的很勤,而且大家也都知道了她和司令大人确定了关系,都对她变得很殷勤,每次都买了好些东西来,还对她说着恭维话,从前那种亲密战友的感觉已经没了。

    这几天她一直想出院,大夫不让,认为她虽然愈合了,但最好还是再静养一段时间。但是今天大夫主动找到她,批准她出院。秀秀知道,现在每一张病床都是宝贵的。就算她还没愈合,她也会要求出院,回去静养的。

    ……

    “呵呵,秀秀啊,”负责她的那个军医mm笑眯眯地扶着她,在走廊上走着,“你都快要做向夫人了,向司令怎么也不来接你出院啊?真是的……”

    秀秀羞赧地低下头,往往旁边的一排伤兵,低声说:

    “哪有……向大人是做大事的人……他刚指挥了一夜战斗,全歼了清虏八旗师,现在正需要休息呢……秋湫说来接我,不碍事的……”

    ……

    旁边的伤兵堆里,一个浑身血污的上尉半躺着,头脸包满了纱布,只露出两个鼻孔。

    他竖着耳朵听到这里,身子微微震了一下,满是血的手狠狠地抓着水磨石地面。

    他身子碰到了旁边一个少尉。那个少尉转过头来,看到他的领章,喉咙滚了滚,问道:

    “长官,您是人民卫队的吧?……听说今天早上你们在那儿全歼了清虏一个师,是吧?”

    那个上尉点点头,手指着包着纱布的脸,表示不能说话。

    那个少尉还想再问,这个满脸纱布得上尉突然站起来,用手把眼部的纱布扯开一条缝,在脚下少尉的惊奇目光中开步离开了。

    这个上尉望望四周,确定了前边的两个边走边说笑的女子,就是刚才听到的讲话人。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慢慢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