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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炎华帝国这颗定心丸,所以楚歌虽然慌张,但他不怕。
身体的颤抖,被他自己解释为体力透支。
他认为,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重伤退场,位次还能保持在中年龄段次的十五名。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难让人接受。反过来说,他竟还有些庆幸。
眼前这个名叫萧云的少年,早在第二轮就已经展示出了他对慕容青橙的回护之心。如今自己既然承认给慕容青橙施了不可解的毒,那就意味着萧云与自己之间没了回还的余地。这一点,楚歌虽然年轻,但是他看得比谁都透彻。
他庆幸这是在秩序有度的武道会上,因为这起码能保住他一条命。
同样,他毫不怀疑,萧云有能力取他的命。
接受挑战之前,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就只是打了一个照面,在自己的心中这场比试就已经变成了毫无悬念的败局。
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会赢。
于是,他的命便只能靠武道会主办方保全。
这样想着,呼呼风声又已经刮到耳边。
抬起眼皮,楚歌一个鹞子翻身,朝后面滚去,躲开了扇来的铁盒。
乘着翻滚的势头,他鲤鱼打挺般地翻身而起。手中匕首缩回他的衣袖,嘴巴张开,丹田里内力喷涌而出。
虽知必败,犹要一拼!
四面楚歌!
楚歌毫不犹豫地祭出自己的杀手锏,也容不得他有半分的犹豫。因为萧云一击落空之后,也迅速突进跟了上来。
萧云之举,步步紧逼。他甚至连再逼问一声都懒得去做,因为他知道,在未拿出实力之前,一切的逼问都将徒劳无功。
呜呜的丧音再一次在武试台上响起,蕴含着可见能量的音波一浪接着一浪地卷向萧云。而悲丧忧伤的音调,也趁机拼了命地挤向萧云的耳朵,刺激他的心绪。
不知这一次是楚歌感受到了危险,还是先前楚歌有所保留,总之这一次四面楚歌的威力更加巨大。
那连绵不断的颓丧之音,饶是相隔甚远的观众席台上的观众们,也被调动了心底的悲伤,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许许多多深藏心底的痛苦回忆。后武境之下的那些修者,全都是哭哭啼啼的,情难自禁,悲伤不已。
甚至连一些初晋通脉境的修者,都有着短时间的失神与悲切,显然也是中了招。但他们反醒过来之后,立马御动脉力封了双耳,哀音不能入耳,冲击波也被脉力阻绝在外,四面楚歌自然就被破了。
可萧云依然没有动用任何力量,任由丧音飘入双耳。而不住冲击他的那些音波能量,也是犹如江涛,汹涌不止。即便他肉体强横,也被那能量波击打得后退了几步。
唔~
轻哼一声,萧云只觉得喉咙里略有些甘甜的腥味涌上口来,他竟被震出了内伤!
随着萧云一口鲜血洒在台上,观众席上顿时传来一阵嘘声。
“切,还以为有多厉害,原来也只是装装样子。”
“毕竟是第一轮就弃权的小子,未战先怯,能有什么可观的实力?”
“哈哈,这下子炎华帝国那李煜可要郁闷死了,平白无故掉了位次不说,战前就认输更是让他的名声也会有所损伤。”
“别说了,那家伙就是个软蛋。”
说得最凶的就是一些实力低微的小辈,他们本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看官心理,看见自己不敢上去挑战却有人上台去了,如今这人吃了亏,他们自然乐得谈论。
但也有一些修者是真正看出了门道的,比如神州榜上的一众选手。
“面对四面楚歌这样的杀手锏,那小子竟还能不动内力,这该说他是自大还是自信好呢?”言杰身后的一个少年咧开嘴笑着。
“自大还是自信,得看他是不是能够破了四面楚歌。”另一边的少年搭腔道,他也是位列中年龄段次排前几位的佼佼者。
“如此威势而不惧,临杀手锏而不乱,此等气魄已绝非一般年轻修者可比。”说这话的,正是早便与萧云相识的赵家少主赵天恒,“他既已放话夺首冠首名,自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听得出来,赵天恒对萧云的评价甚高。
要知道,此时的赵天恒已位列神州榜前十六,他说的每句话都有每句话的分量。身为赤县神州前两阶段的领军人物,他的评价自然能够让人信服。
而现在,他很看好萧云。
不仅看好,他更是提醒着全场所有人一个逐渐忽视的东西:萧云的目的乃是首冠,这早在会前就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可自从萧云第一轮主动弃权,他要夺首冠的目标在某些人眼里自然也就成了笑谈,随着萧云在武道会上的淡去,他的目标也渐渐被人遗忘。
如今,赵天恒提醒了众人。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会场里的那些普通观众们,似乎觉得这八个字并非虚言。
这样的想法在观众席间发酵之后,他们看向场中那手持长铁盒的单薄少年的眼神也就不一样了。
萧云吐血了,但没有倒下。
也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
俊逸的眉毛拧在一起,丧音似乎也让他陷入了悲苦的回忆。
永夜。
这是萧云回忆的第一个镜头。
永恒的黑夜,没有星光,没有月光,什么光都没有。
回忆在黑暗中穿梭着,黑暗大概没有尽头。
悲哀的乐音迷乱着他的心智,他仿佛觉得这些乐音就是黑暗中的精灵在歌唱。他没有反感丧音,甚至反而觉得自己对颓丧的乐音很是亲近。
他从这绝不褪色的黑暗之中,似乎听出了两个深藏在他心底的字。那两个字模模糊糊,飘摇不定,就像是被一层薄纱笼罩着,罩在他的心底。
他想去揭开薄纱,却又不愿,不忍。
似乎他早已知道那两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永夜过去了。
呵,笑话,连“永夜”都过去了。
永远的黑夜,都有被炫目的阳光穿透的时候!
更何况旁的什么呢?
初秋,艳阳天。
渝城。
他的记忆来到了渝城。
周遭是那么的熟悉,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就在这城市,就在这街道,就在这艳阳高照的午时,他和慕容青橙第一次遇见。不,准确地说,是他第一次看见了慕容青橙。
刚想到这里,慕容青橙的倩影就从前面的街道走了过来。萧云不会看错,那确是慕容青橙,心心念念的慕容青橙。他不会看错,这条渝城的街道,正是三年多前他初到渝城碰见慕容青橙的街道。
三年以前的那一天,慕容青橙身后跟着数十余随从。
可现在,在萧云的记忆中,跟着慕容青橙的全是些黑乎乎的影子。唯有慕容青橙,是那么的清晰,而且还是那么的清纯可爱。
一如当初,慕容青橙看也没看路边的萧云一眼。
她在渝城人民的拥戴之下,缓缓消失在路的尽头。
一如当初,萧云默默地看着她走远,却没有挪动一步。
慕容青橙拐过街角,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萧云的视线里。
于是,萧云的回忆,又变成了永夜——没有一丝光芒的永夜!
黑暗中,他能感觉到自己在移动,甚至连身边有人他也能感觉到,连走上坡路、走水路、走陆路他都能感觉到,可唯独不能看到,只能感觉到。
哗啦啦的流水声,他听到了,于是他知道,自己的记忆来到了后山的渊潭。
呲啦,利器插入身体的声音,他听到了;鲜血喷洒而出,他感觉到了;柳三风逐渐弱下去的呼吸声,他听到了……
可他就是看不到。
没有光线的黑暗之中,有声音,有气味,甚至有感觉。
可没有画面。
所有的画面只有靠他自己脑补,好在他经历过,脑补的画面与永夜中感知到的情景竟能完全相合。
此刻的萧云,就像是一个小孩儿,躲在无灯、密闭的房子里,蹲在房子一角的角落里。他所经历的一切,就像是幻灯片一样在他身前的房间里上演,只可惜,他只能听,只能感受,而看不到。
偏偏他的脑海里又有画面。
回忆与他自己,似乎是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真实与回忆,确确实实是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如此说来,他自己与真实似乎就在同一个世界。
然而,真是这样吗?
萧云自己先有了疑惑。
真是这样吗?
人,只有在不确定时才有疑惑。可真实和他自己,偏偏就在同一个世界。对这样三岁孩童就能肯定回答的问题,他却有了不确定。
有了不确定,就确是不确定。
他能感觉到,他似乎身在这个世界,却又超脱这个世界。
也就是说,他始终不能融入这个世界。
就像是,整个世界就是黑色的一样!
他躲在黑暗中,心里却有光明。
正如慕容青橙出现时那样,他的整个记忆也就出现了光彩。
慕容青橙一消失,他的世界又变成了黑色。不,不能说是他的世界,只能说他身处的世界。
他与世界,并不能相融。
原来,这就是孤独!
萧云忽然明白了,被罩在心底的那两个模糊难辨的字也清晰了。
那也是——“孤独”!
三年以前,他的记忆就是永夜,而他就是那个缩在墙角的孤独小孩儿。三年以来,他没有朋友,只有一个他看做是朋友、可对方却并不认识他的女孩儿——慕容青橙。
他的孤独,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就连他的父亲,也并不是寻常人家的父亲。
只有在教他修炼之时,父亲才有话说。修炼之外,父子两从没有过什么多余的对话。
可悲。
可悲的孤独。
就像是那被他藏在心底的“孤独”二字一样,萧云其实很早就明白自己的孤独,可他从不把孤独挂在嘴边。如同他没有融入这个世界,他也并没想要去融入世界。
孤独者,不惧孤独。
四面楚歌的丧音,便是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极致痛苦。
而萧云的心底,没有痛苦,只有孤独。
孤独的小孩儿,总是能够忍受孤独。
孤独的小孩儿,也总是向往着阳光。
唯有无声的阳光,朝升夕落,从不更改,这样的事物才可以陪伴孤独,陪伴孤独的小孩儿。
而萧云,也有着一束阳光。
回忆的黑夜渐渐被光芒穿透,慕容青橙俏丽的脸颊自那光芒中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