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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全匆匆赶到长秋殿,见宁妃独自一人在空旷的院内望月,神情极尽落寞,他赶紧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宫里最不该做的事就是管闲事。
“宁妃娘娘。”万全恭恭敬敬的福礼。
月蓉一回头便看见万全立在跟前,她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娘娘,陛下喝醉了,在喊娘娘的名字,您快去瞧瞧吧。”
“陛下不是在与钱大人商议国事吗,怎么会喝醉呢?”
“陛下为国事忧心,一时心烦便借酒消愁,哪知娘娘的酒劲道极足,只一壶便醉了。”
“知道了,本宫这就随你去。”
月蓉赶到福心宫,见门口站着一个眼生的小侍卫,不知为何她格外多留意了‘他’一眼。
到了内殿,见轩辕启仰靠在软塌上,眯着眼,神情如坠入迷雾之中恍惚。
她找了个由头支开万全,“你让御医煎一些醒酒汤来,这里有我就够了。”
“是。”
万全规规矩矩地退下,带上殿门。
“陛下。”月蓉侧身坐在软塌旁,轻声的叫他。
“嗯?”轩辕启迷迷糊糊地答应道。
“陛下,怎么喝的这么多,这酒虽然好,但喝多了也会伤身。”
“国事乱如麻,早知如此,当初还真不如做个闲散富贵王爷来的自在。”
“陛下说醉话了,这帝王位向来只归于有德之人。陛下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先帝一世圣明,可见陛下也是天命所归的有德之人。”
轩辕启满脸苦笑,“你别宽慰我了,寡人知道这个帝位是怎么来的。从来没有人问过寡人想不想坐这个位子,这只是母妃的心愿,可她也没想到这个位子需要用性命来换吧。不知母妃在地下是否后悔过。”
月蓉沉默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
“陛下今日感触颇多。”
“都说酒后吐真言,寡人也只是说了平日不会说的。”
“臣妾斗胆,不知陛下今日为何时烦忧?”
“还不是士族那群老匹夫!若是汝王...唉!只怕这事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可见寡人德行不如汝王。“
“汝王出自中宫崔太后,是嫡长子,士族们自然要高看一眼。”
“寡人近日重阅古籍,看到古时尧帝禅让于舜帝,舜帝又让位于禹,这说明天意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九五至尊之位本就该由贤能者居上。”
月蓉暗自一惊,怯生生地试探着问:“陛下这是...有效仿典故之心?”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寡人的天下,若是汝王当真贤能,寡人也愿遵循天意。”
月蓉不敢接话,轩辕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知道了崔氏的计谋,在故意试探她的话,她有些心虚地说:“陛下醉了,臣妾还是扶陛下先休息。”
“寡人没醉。万全。”轩辕启大声的朝门外呼唤。
“老奴在。”万全半躬着身子,匆匆进来。
“去,取笔墨来。”
“是。”
“陛下...”月蓉满脸惊疑。
“寡人今晚就要效仿旧典。”
万全奉上笔墨便退下了。
轩辕启挽起宽大的袖口,伸手去拿笔,但他的手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原本要沾墨的笔却伸进了一旁的茶水里,他一脸疑惑地看着笔迹问:“这墨怎么这样浅?”
月蓉掩嘴浅笑,“陛下,这是茶水,墨汁在这。”她顺手将砚台推到他眼前。
轩辕启‘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又将笔伸进墨台里吸饱墨汁,颤抖着写起禅让诏书。
月蓉不动声色的斜眼打量轩辕启,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醉了。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简直和崔太后期盼的结果一摸一样。
直到轩辕启怒而撕掉第三张纸,他将笔重重的搁置在桌上,说:“你来替笔。”
月蓉满脸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问:“臣妾?!”
“对!寡人念你来写。”
月蓉只得提起笔,“是。”
轩辕启神志以有些不清,他含含糊糊地说道:“寡人即位以来,时感心力不济。然而,大魏是天下人的大魏,不是寡人一人的大魏。这帝王之位应当由贤能者居上。汝王品行才德堪比尧舜!寡人平庸,不敢违背上天的授意,让贤德之人就此埋没。寡人决定遵循旧典,将帝位禅让于汝王。汝王不得推脱,继承帝位,不辜负天下人的期待。”
说完这些,轩辕启便沉陷在身后的软枕里,仅有眼皮还在下意识的转动。他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在呢喃着些什么,不一会便沉睡。
月蓉写完这些一转头,便看到轩辕启早已不省人事,她试着推推他,轻声唤道:“陛下,陛下。”
轩辕启一动不动,甚至还响起阵阵鼾声。
直到确定他是真的睡着,才悄悄起身,轻步走到书桌处加盖上玉玺,这才心满意足的将诏书收起。
云孤在门外偷偷打开一条窗缝,她死死盯着月蓉的一举一动,她伸手招来万全,“可以把醒酒汤端进去了。”
“是。”
万全轻声叩门,“陛下,醒酒汤好了。”
月蓉一惊,连忙回到轩辕启身边坐下,“进来吧。”
“是。”
万全端着醒酒汤递给月蓉,月蓉一口一口的喂下去。
“陛下只怕明日才会醒,本宫便先回去。”
“是。”
月蓉揣着圣旨,心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被春香搀扶着患得患失的回到长秋殿。
轩辕启缓缓睁开眼,沉默良久。
云孤推门而入。
轩辕启见她又易容成另一个男子的模样,一声轻浅嗤笑,说:“大胆,未经传召私闯福心宫你可知罪。”
“你说过我可以自由出入。”
轩辕启轻笑一声,“你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倒是像那位的徒弟了。”
“你打算怎么办,她们有诏书便会逼宫。”
“寡人就在等她们逼宫。”
“你有对策?”
轩辕启并不回答,他将门外的莽子喊进殿内,嘱咐道:“你拿着我的令牌悄悄去谢、王两位将军府,传我口谕,就说蛇即将出洞。”
“是。”
“悄悄的去,别让人发现。”
“是,属下知道。”莽子领旨后迅速融入夜色里。
轩辕启见云孤眉目不展,关心道:“有心事?”
“你准备什么时候放我师父出来?”
“崔氏伏诛后你师父便可离开。”
云孤不语。
轩辕启不知为何突然很想逗逗她,便问:“你觉得皇宫如何?”
云孤反问:“想听实话?”
轩辕启说:“欺君是要诛九族的。”
“实在不怎么样。”
“哈哈,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想进来。”
“天地宽广,山河俊美,何必将自己囚困在一隅天地中。”
“囚困?!你还真敢说,当真一点也不怕寡人?”
“你不是说要做明君吗。”
“哈哈哈。”
一阵玩笑过后,轩辕启望着云孤的眼逐渐深沉起来,他一脸严肃地说:“寡人需你帮忙做件事。”
“什么事?”
“太后和汝王拿到圣旨一定会策划逼位,到时你伺机易容成崔太后身边的彩文姑姑。寡人需要知道他们的所有计划,以便能一举将他们铲除。”
云孤虽然不懂皇家的事,但她知道轩辕启和轩辕宇是亲兄弟,为了权利,当真值得手足相残吗?“你真的要杀他?”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想我死。这帝位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那你会怎么处置宁妃?”
“寡人和她是先帝赐婚,又代表了两国情谊。寡人自会给她留份尊荣。”轩辕启打量着她,“听闻你与宁妃向来不和,怎么关心起她来了。”
“可能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你的伯仁死于她不该有的贪念。”轩辕启打断她道。
云孤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事成之后,你要放了我师父,让我们离开。”
“胆子不小,敢和我讨价。”
崔太后拿着传位诏书喜不自禁,“他倒是识趣。”
彩文和福全连忙跪下讨喜,“恭喜太后娘娘心愿达成。”
“去通知宇儿,让他择日进京,以防夜长梦多又生变故。对了,让他多带些兵马便装随行。”
“是,太后娘娘考虑得真周到。”彩文匆匆退下。
福全一脸讨好地笑道:“等汝王继承大位后,太后娘娘便可安枕无忧。”
崔太后全身松懈开,舒适自如的往后倚靠,深深地陷入松软的靠枕里,她悠然自得的看着自己水葱般的纤指,修长的秀甲经过精心的修剪后染了明艳的红色,那是正室才能使用的正红色。
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既然他这么识趣,那哀家自会让他寿终正寝,全须全尾的去见他那短命的娘。”
福全一脸谄媚地说:“太后仁德。不知太后娘娘准备什么时候颁布诏书。”
“等宇儿到京城后,哀家要当着众朝臣的面宣召。”
“娘娘英明。太后娘娘若不是女子,这帝位太后也坐得。”
崔氏伪佯怒骂他,眼里确是遮掩不住的骄傲自满,“放肆。”
福全弯低了身子,讨好着轻抽自己两嘴巴,“太后教训的是,奴才知道错了。”
崔氏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的忠心哀家都知道。哀家有些累了,扶哀家去休息吧。”
“是。”
轩辕宇接到太后的密信,立刻叫来身边亲信,嘱咐他们要整兵进京。
一个亲信说:“现在虽有陛下亲笔诏书,但还没昭告天下,此时贸然带兵进京,难免落人口实。不如全部乔装打扮,以普通商队的名义行走,对陛下就说汝王思念太后,想进京尽孝。”
轩辕宇狭长的凤睛狡黠一闪,点点头道:“就照你说的去办。”
等轩辕宇一大队人马奔波至城门下,只见城门紧闭。轩辕宇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让身边的亲信去叫门。
那人大力拍打城门道:“开门!开门!”
虽说一行人现在乔装成普通商队,但看守城门的是从前受过汝王恩惠的人,不会认不出来。
城门慢慢打开一条窄缝,伸出一个脑袋,说:“你们是谁?要进城可有凭证?”
那人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让你们领头的来。”
守城的小卒说:“你到底是谁?不说清楚就别想进京!还要见城守?城守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那人骂骂咧咧的又想将门关上。
汝王示意他亮明身份。
守城的小卒一脸不信的说:“汝王?!藩王进京需得传召,可有诏书?”
随行亲信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这可是汝王!汝王进京看望太后,你们这群守城小儿居然敢阻拦,若是让太后知道了,小心你们的狗头!”
这个守城的小卒性子颇有些刚正不阿,他义正言辞地说:“下官奉皇命看守城门,要为京中安危负责,无论是谁进京都需凭文关才可入内。”
“你个不知死活的呆瓜子,等汝王殿下即位后看我不把你......”
“侯鹰!!!”汝王身边的军师大声呵斥阻止。
侯鹰反应过来为时晚矣,话以出口覆水难收...
城外吵吵闹闹的声音终于引来城守,一旁的莽子暗中使眼色放他们进来。
城守才忙不迭地跑上前去作揖,说:“原来是汝王殿下!殿下莫要生气,他们都是些新来的,不懂规矩,还不认识贵人。下官回头一定严加管教。殿下莫慌,小的这就令他们开门。”
众人这才发现看守城门的将领换了。
侯鹰嘴里暗暗骂道:“总算有个识趣的!”
汝王与太后相拥欢聚时,京中的风言风语却传开了...
京中酒肆、茶楼都在流传,“据说汝王未经传召就进京,还与将看守城门的士兵暴揍了一顿。”
“可不是吗,城下卖油饼的亲眼所见,那士兵被打的满身是伤,在家躺了几天都下不来床。”
“天子脚下就敢这般暴戾行事,那藩地上的百姓还不知是怎样一番水深火热的情景。”
“可怜啊!”
“诶,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
“那天汝王身边的亲信说什么等汝王即位后,难不成汝王要...”
身边的人一把捂住他的觜,“你不要命了我还要,这话也是能混说的!”
那人费力挣脱开,“你能捂住我的觜难不沉还能捂住所有人的觜。这话早就传遍了,也不止我一人在说。”
另一人赶紧拉住他问:“你说汝王要篡位?”
那人赶紧摇摇头,“诶!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汝王身边的亲信亲口说的。”
“汝王当真敢谋逆!”
“你们可别忘了,当今太后可是汝王的生母,陛下的生母是淑妃。如果能选择当然还是想自己生的儿子做皇帝。”
“我看你们都是不要命的,这等话也敢议论,我还是离你们远些,免得将来受到牵连。”说完,这人逃命似的离开酒肆。
一身便服的宋丞相默默将酒钱放置桌上,一声不吭的离开。
几日后,早朝。
“若是无事,今日便散了。”轩辕启说道。
众人正要散去,崔太后连忙制止,“且慢!”
轩辕启问:“太后还有事?”
“陛下不是有份诏书要宣读吗?今日正好众大臣都在,汝王也在京中,不如就今日宣读。”
“诏书?儿臣不解,还请母后明示。”
“陛下何必故作糊涂,那封诏书当初让哀家很是动容了一番,只当陛下是真的爱惜贤德之人。今日陛下既然想装糊涂,那哀家便厚着脸面亲自告知众大臣罢。”
崔太后看了看身边的太监,“福德,宣读圣旨。”
“是。”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座上二圣卖的什么药,只得又停下脚步来,规规矩矩地依次站好,听珠帘后的宦官用尖细的嗓音宣读着某份诏书。可越听朝堂下就越弥漫着诡异的安静,大家渐渐连呼吸都开始谨慎起来。
有胆大的悄悄瞟了眼堂上的轩辕启,只见他脸色变红又渐渐转青然后又转黑...逐渐变成一块处在爆裂边缘的爆碳。他又小心翼翼的低下头,顺势偷偷擦了擦滑下的汗珠。
福全终于念完了圣旨,朝堂下却无一人言。
轩辕启终于忍无可忍,怒吼到:“放肆!”
‘哗啦啦’
断线的珠串滚落一地,它们随着天子的震怒声四处逃窜。
众臣乌泱泱地跪了一地。
崔太后并不畏惧,她满脸不屑地挪揄道:“都说为君王者一言九鼎,驷马难追。哀家瞧着陛下这是反悔了?也罢,也罢,只当陛下戏耍了哀家这个寡妇一场吧。”
轩辕启的脸色变得及其难看。
起居史令崔子晋正奋笔疾书匆匆记下每一句话。
有士族言官见状款款走出行列,说道:“陛下登基时,曾说过要效仿先帝做个明君,臣等无不动容。现陛下又说要效仿先圣禅让帝位,让有德之人继承,臣等无不佩服陛下心胸。可陛下这会又似乎恼恨了。太后寡居后宫,陛下若不是真心何苦这般戏弄太后和众臣。太后为了扶持陛下顺利登基,连亲生的汝王都遣到封底去了。就算太后不是陛下的生母,那也是陛下的嫡母。还请陛下看在先帝的份上,看着太后寡居后宫多年的份上,善待太后。”
“你!!!你当寡人不敢宰了你!来人啊!”
“陛下!臣是先帝亲封的言官,臣的职责就是纠正君王朝臣的过失,规劝其改正。若是陛下觉得臣直言不讳,伤了陛下的颜面而要杀臣,那臣无话可说。只是日后总会出现效仿董狐直笔精神的史官记下今日之事。陛下杀得了臣,难道还能杀尽天下人吗。”
“你说寡人是暴君?!”
“臣不敢。”
宋丞相皱着眉,上前一步说道:“臣冒昧,还请太后将圣旨交给众臣查看一番。”
崔太后躲在珠帘后偷拭眼泪,并示意福全将圣旨拿下去。
宋丞相拿到圣旨后,众臣便纷纷围了上来。
印是真的...
纸张也是真的...
只是...
这字迹...
众人‘咦’了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丞相收起圣旨问道:“敢问陛下,这圣旨是由哪位大人代笔?”
轩辕启冷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说:“丞相这回还真是问倒寡人了。”
崔太后隔着帘子冷笑一声,“陛下忘了,这圣旨是陛下让宁妃交给哀家的。”
“宁妃?”轩辕启一挑眉,似乎在回想是不是真的有这回事。
宋丞相瞧着轩辕启的面色实在不像知晓的样子,又结合近日坊间流传的传闻,越发胆战心惊起来,“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可否召见宁妃当庭对峙。”
“传。”
过一会。
“陛下,宁妃娘娘到了。”
“宣。”
宁妃顶着两边的大臣大量的目光缓缓走至殿前,一旁的几辨‘咦?’了一声,仔细一打量,一股熟悉的香涌入鼻底,是太后宫里的熏香。他心里暗暗明白,不动声色的做起聋哑人,看这位新帝如何唱这场大戏。
“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起来。”
“敢问宁妃娘娘,这封圣旨是否出自您手?”宋丞相将圣旨递至宁妃面前。
宁妃略看一眼,点头说:“是本宫亲手所写。”
“娘娘写这封圣旨可得到陛下的授意?”
“是。”
“撒谎!陛下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封圣旨!”王将军嗓门大、声音洪亮,说话像吵架。
宋丞相悄悄拉开与他的距离,偷偷揉了揉耳。
宁妃面对质疑仍不慌不忙,神色淡定,她说:“将军不知,那晚陛下吃醉了酒,手抖不能握笔,臣妾正好在,陛下便让臣妾替笔,那日还是万全公公亲自去长秋殿将我请到福心殿的。”
众臣看看殿上,只见轩辕启一脸迷惑似乎不知此事,顿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大伙又结合近日坊间流传的谣言,此时更是不敢轻易发表意见。
万全偷偷瞅了一眼轩辕启,见他一言不发,便缓缓出列说:“回众位大人,却有其事。”
谢英也跟着出列,朝轩辕启行礼,“陛下的酒量臣是知道的,能让陛下酒醉不能握笔,只怕陛下那日连话也讲的不太清楚。宁妃娘娘是会错意还是冒着死罪私自揣度圣心。宁妃娘娘,您可知假传圣意是要诛九族的。”
“九族?将军真是说笑了,本宫不仅是先帝亲封的太子侧妃,还是陛下亲封的宁妃,本宫也还是大月氏的公主。这九族不知将军要从哪里算起?”
轩辕启额角青筋隐隐爆出,目光锐利迷成一条缝直射宁妃,似乎要用眼神把她大卸八块一般。“放肆!敢对先帝不敬,当真寡人不敢废你!”
崔太后缓缓开口劝道:“陛下何必动怒,宁妃的话虽不中听,却也是实情。”
“太后所言极是。”
以崔氏朝臣为首的大臣纷纷附和。
崔太后暗示王氏在朝官员,那王氏子弟顶着自己摇摇晃晃的头颅进言说:“俗话说的好:凡事不会空穴来风。宁妃也不敢当着众大臣的面伪造圣旨行大逆之事。陛下如果又反悔了,不如此事就此作罢了吧,众大人觉得下官提议如何。”
王飞猛怒目而视,满脸都写着一个‘滚’。
那人见无人附和,又自行滚了回去。
宋丞相思虑一番,说:“既然宁妃娘娘说万全公公也在,臣想请万全公公复述那日写诏书时发生的事。”
万全朝堂下众臣微微鞠躬,便将那日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说出。
众臣听后朝堂一片鸦雀无声。
宋丞相又说:”这么说来,酒是宁妃送的,陛下也传召过笔墨,只是不知怎的陛下似乎一点都不知道有这封圣旨的存在,更巧的是这圣旨是唯一的知情人宁妃娘娘所写。”
朝堂上的风因宋丞相的话而变得有些诡异。
崔太后说:“丞相这是诛心之论。难道丞相也怀疑是哀家的主意。”
宋丞相连忙躬身,“微臣不敢。”
机辨见宋丞相半天没有点名问题所在,反而被搅乱思绪,心里默默骂了句:蠢材。他突然开口:“不知宁妃娘娘给陛下送的是什么酒?怎得只一壶便醉了?”
宁妃神色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她支支吾吾地说:“是本宫家乡的蜜酿。”
“哦!先帝生前也赏过我大月氏的蜜酿,那酒一开坛便是满屋的花果芬芳,久久不散,入口又如蜜糖般柔滑,当真是好酒。只是微臣偏爱烈酒,对这等适合女子饮的美酒实在喝得不痛快。”机辨浅笑一声,“怎的陛下酒量这般浅,看来谢将军没讲实话。”
谢英立马反应过来,“公公,请问陛下喝过的酒壶是否还在?”
万全立刻反应过来,“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取。”
崔太后脸色慢慢垮了下来,她就知道这群跟随先帝打天下的大臣不好糊弄。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这群大臣会这般维护轩辕启而不是她的宇儿?!论身份、论才识,他的宇儿哪里比不上淑妃的儿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漏?
她心乱如麻、眼神闪烁不定,强自安慰自己道:宁妃就算供出她,也是空口无凭。
万全拿来那个酒壶,谢英说:“既然国师喝过大月氏的蜜酿,那还是请国师查看一下吧。”
机辨接过酒壶,打开圆顶的壶盖,凑近细闻。只片刻,见他微微皱眉,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严肃地看向宁妃,问:“宁妃娘娘当真给陛下喝的是大月氏的蜜酿?”
宁妃倔强地说:“是。”
“呵呵。”
“国师,这酒难道不对?”谢英追问道。
机辨将酒壶放到万全手中,“让御医和司酒局的管事来辩一辩。”
万全悄悄看了眼轩辕启,轩辕启寒着脸说:“传。”
御医与司酒局的管事匆匆赶来,对着空酒壶闻了又闻,两人不约而同对望一眼。
司酒局的管事对轩辕启回道:“回禀陛下,此壶内的酒香并不是大月氏的蜜酿。”
宋丞相急忙追问:“那是什么?”
御医说:“回丞相,是麻沸酒。”
“麻沸酒?”
“此酒有迷魂作用,服用后会任人摆布,事后也想不起发生过的任何事。”
整个朝堂一片死寂。
崔氏某位朝臣见状,立即跪在轩辕启脚下,“陛下,宁妃娘娘居然敢行大逆之事,意图挑拨太后与陛下母子深情,宁妃其罪当诛,还请陛下及时发落,以儆效尤。”
朝堂上立马跟着跪下大片朝臣,纷纷附和要求处死宁妃。
轩辕启一言不发,眼睁睁地看着宁妃,“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宁妃冷笑一声,见珠帘后的崔氏一动不动,便嘲讽道:“太后果真冷静,臣妾佩服。”
某位崔氏言官立刻指着宁妃骂道:“大胆毒妇,竟敢攀污当朝太后。”
“看来太后是准备要我来背黑锅了。”
崔太后朱唇微启,“宁妃说的对,这件事说起来也有哀家的不是。若不是看见那道圣旨,心中生出不该有的幻想,又怎会差点酿成大错。哀家愧对先帝,愧对陛下信任。陛下,哀家愿退居后宫再不外出,还请陛下看在你我母子一场的份上,不要迁怒汝王。汝王是无辜的,他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道圣旨。”
“太后果然狡言善辩。臣妾佩服。”
“宁妃,哀家知道你在后宫不得圣心,日子过的孤苦。也是哀家不好,日日陪伴陛下处理国家大事,一时疏忽了你。你我同为后宫的女人,哀家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你能迷途知返,陛下看在大月氏的面子上也会对你从轻发落。”
“太后,那壶酒分明就是你给我的。”宁妃突然打断崔太后。
“胡说八道,竟然敢攀污太后!陛下,臣请陛下严惩宁妃,以正朝纲。”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轩辕启看着跪了满满一地的朝臣一脸冷漠。他问宁妃:“你是怨我?还是受人指使?或者是你的父君指使你做的?”
宁妃双目通红,“陛下还是不愿相信臣妾。”
“你告诉寡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宁妃知道他还是放弃自己了,苦闷一笑,“陛下,臣妾知道自己没活路了。你们大魏的人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臣妾只想告诉陛下,这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就是崔太后。还有陛下生母淑妃之死、钱氏满门屈辱也都与她有关。那两个人证现如今就藏在清河郡的崔宅。”
“什么!!!”轩辕启彻底暴怒起来。
“宁妃怕是失心疯了,满口荒诞言论,臣恳求陛下处死宁妃。”
.....
崔氏门生不停的跪地劝谏道。
“都给寡人闭嘴!”轩辕启强忍着内心的怒火,走到宁妃跟前,“你一字一句的都说清楚。”
“众人都知大月氏,却不知道大月氏便是隐匿江湖的玄派。玄派一直便是以贩卖消息为生,虽说以隐匿江湖多年,但是消息网却一直都在。某日,大月氏的一条暗线偶然得知,当年逼死淑妃、使钱氏满门受辱的正是先帝荣妃所为,荣妃为了争宠,买了两个江湖戏子,将他们带进宫策划了一场大戏,事情结束后,荣妃派人将两人送出宫时被崔太后的人劫走,为的就是要挟王氏,让王氏死心效忠皇长子。陛下,您派人去清河郡查一查不就知道臣妾说的都是不是真的。”
往事尘封,又随风掀起。一直乔装站在一角的云孤猛地看向月蓉,试图分辨她刚才的话有几分是真的。没想到居然是荣妃!她又不禁慌乱起来,是不是乐乐又偷偷来找她了,是不是正好就被荣妃发现了、是不是因为她,就是因为她乐乐才会受辱惨死!她越想越激动,甚至想立刻冲到大慈悲寺问个清楚。
崔太后心扑腾扑腾乱跳,她强忍着不安思绪,“宁妃,你怕是疯了,你可千万不要再犯糊涂。”
轩辕启怒不可竭,一把抓着宁妃的下颚,“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不然你父君来了也保不住你。”
崔太后悄悄对彩文说:“通知宇儿事情有变,赶紧离开京城。”
“是。”
彩文趁着众人不备,悄悄离开大殿。
云孤见彩文离开,偷偷尾随而去。
在一个不起眼的偏殿里,彩文仅着里衣躺在地上。云孤易容成她的模样,拿着腰牌往宫外的汝王京中府邸走去。
汝王正在和亲信一起商议事情,府中小厮匆匆来报,“王爷,彩文姑姑来了。”
汝王一听,心中大喜,以为宫中事情以被母后摆平,他连忙说:“快请进来。”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心愿达成。”身边亲信一时簇拥道贺。
汝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彩文披着素色半旧披风,面色沉重,她匆匆而来。一见到汝王便说:“王爷快带着亲信离开京城。”
“怎么回事。”
“陛下出尔反尔,找了一堆不知哪里来的人污蔑太后,说太后假造圣旨,要太后去给先帝陪葬。”
“什么!他轩辕启居然敢对太后不敬。”轩辕宇一脸愤怒。
“太后让奴婢来告诉您,赶紧走,不然就走不了。”
“王爷,现在怎么办?”侯鹰问道。
轩辕宇皱着眉,想了许久,“不能走,母后还在宫里。”
“王爷!”彩文急了。
侯鹰也有些急了,“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
“好不容易才到嘴边的鸭子,难道就这么看着它飞了。”轩辕宇双手紧紧攥成拳,心里有万万个不甘心。
侯鹰瞬间明白了轩辕宇的意思,他试探地问:“王爷的意思是?”
轩辕宇平静地说:“只要那道圣旨是真的就行。”
“王爷要逼宫!”
“不是逼宫,是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属下们誓死效忠王爷。”
这时,只听得老远的地方传来喧嚷声,轩辕启皱着眉问:“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外头急匆匆走来一位内侍,身后跟着一位一身铠甲的士兵。
那士兵火急火燎的跪在殿前说:“陛下,下官是安远门城防军,城守要下官来告诉陛下,汝王麾下大将侯鹰携大军将皇宫团团围住,现正聚集在安远门下。”
“他们有多少人?”
“大约一万人。”
“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那个将领说...说陛下...”
“说什么!”
“说陛下的皇位得来不正,先帝虽立了陛下为太子,但并未写下诏书由陛下继承大统。先帝驾崩之时也只留太后一人在身边,有意让汝王继位。但陛下勾结朝中大臣对太后施压,说若是不支持陛下登基,便利用柔兰和大月氏的兵力杀了汝王,分瓜大魏。如今他们是来夺回原本属于汝王的一切。”
“汝王真是寡人的好皇兄啊!未经传召私自带兵回京已是死罪,寡人念他和太后分别已久,太后对他甚是思念才格外开恩。没想到寡人的这位好皇兄,不仅不感恩,还要起兵造反。”
“陛下,汝王的人已经将宫城团团围住,任何人都不得进出。陛下要尽快做好打算,不然他们就要攻城了。”
崔氏一把拍向手边的扶手,满头珠翠撞的叮咚作响,她强装镇定说:“陛下!汝王向来乖顺,这件事定是有小人打着汝王的旗号胡作非为!陛下,您一定要还汝王一个公道。”
轩辕启说:“太后放心,儿臣一定将叛党全部击杀,一个都不会放过。”
崔太后失神的跌回座椅上,彩文怎么还没回?难道她没有将消息传出去?难道轩辕启早已知道一切,早就控制了京城?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轩辕启的后背,心里突然就惊恐起来,这背影为什么这般像先帝...
莽子走到殿外,朝天上发出三枚信号。
京城外一直在等消息的暗夜终于看到皇宫发出的信号,他对身后集结的大军说:“汝王造反,众将士随我一起进宫护驾。”
“是。”
、、、
轩辕启眯着眼,对王飞猛说:“威猛大将军。”
“臣在。”
“宫内有多少禁军?”
“不到三千人。”
“寡人命你整顿禁军死守宫门,若是逆贼敢闯宫,放箭诛杀。”
“是。”
王飞猛正要快步离开。
轩辕启幽幽地喊住他,“王将军。”
王飞猛一回头,只见轩辕启一双带着猎杀气息的双眼,平静地说:“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是。”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殿外厮杀声越传越近。
所有人都知道王将军战场凶猛,但是以不到三千人的禁卫军对抗一万人的叛军...谁也不敢说王将军一定会赢。
宋丞相说:“陛下,要不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寡人就坐在这,看看等会是谁先进来。”
不知怎么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大,又过了一会,打斗声都停了下来,隐约只传来阵阵哀嚎声,时不时又能听见几句王将军的大嗓门。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辩窗外的动静,生怕自己漏听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呼啦’
殿门被人推开。
进来的人一身黑衣,他逆光而入,浑身血衣还来不及换下,便跪在殿中,双手呈上一份圣旨,说:“参见陛下,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免。”
“谢陛下。陛下,微臣受先帝所托,保存着一份密诏。先帝说陛下登基后,要是京城发生政变动乱,就拿出这份密诏昭告天下。若是京中无事,这份密诏便由臣自行烧毁。臣见汝王带兵逼宫,连忙赶了回来,现在将密诏交给陛下。”
万全赶紧接过密诏递给轩辕启。
轩辕启接过密诏打开一看,内心顿时五感交集。他目光炯炯,不发一言,手慢慢的抚摸密诏,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盯着密诏许久,淡漠又平静地说:“太后,先帝思念您了。“
珠帘后的崔太后双手撑着扶手,脸色苍白。
宋丞相连忙问道:“陛下,先帝的密诏到底写了什么?”
轩辕启将密诏交给宋丞相,“你来念。”
宋丞相连忙接过密诏,匆匆一扫,心中大喜,便一字一句大声的念出来:寡人近日实感心力不济,常常忆起年少与亲信部众征战沙场的快意时光。寡人心知自己时日不多,吾儿启年少继位,势单力薄,虽有众贤良大臣辅佐,但崔氏势力庞大、根深蒂固,吾儿启能否与她共存?寡人日思夜想、夜不能寐,特留下此密诏,交予暗夜。若崔氏与汝王安份度日,此密诏可自行销毁。若崔氏与汝王谋逆,便罢黜汝王一切封号,赐死。崔氏陪葬。
众人官员听后心惊肉跳,内阁大臣一时也顾不上虚礼纷纷围上前来一辨真伪。
这时,王飞猛浑身浴血,匆匆地来报:“回陛下,逆党以尽数剿灭,请陛下放心。”
“好。王将军辛苦了。”
经此一时,士族大家盘踞多年的势力被一网打尽。
云孤和清尘一起离开皇宫的那天,特意去看了被囚在冷宫的宁妃。
她披头散发、嗤笑呓语,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她被关在诺大的冷宫里,脾气越发暴躁,宫人们都躲的她远远的。
清尘拿出一瓶药放在她面前,“这是朝摇秘制的假死药,服用后可龟息七日不被发觉,七日后便能自然醒来。你我也曾师徒一场,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一点事。”
说完,清尘带着云孤转身离开。还没走远,便听见瓷瓶摔在地上的哐啷声。云孤回头一看,只见月蓉倒地不省人事,那个空瓷瓶在一旁的地上不停地转着圈。
走至城门处时,皇榜上张贴着轩辕启大赦朝摇的圣旨。四周熙熙攘攘的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清尘说:“走吧,师叔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嗯。”
柔和的阳光照在云孤灿烂的笑脸上,又慢慢挪走。
‘轰隆~轰隆~’
“师父,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