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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七章(17)回眸毕竟云峰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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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罗点点头道,“姨娘的意思,我都明白了。等我回去,必定给王爷说说,请他出面请父王到日子回来。姨娘也不必太过担忧,我想着断然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郑氏闻言微微一笑,“那就多谢王妃美意了。”又道,“王妃这两年对蓉丫头照顾有加,我这个做母亲的却也没有什么可回报的。前些日子往王妃那里去,偶然瞧见翠墨姑娘翻检东西,里头有几样糕点吃食的做法,我瞧着倒是有趣,便拿回去试了试。王妃是京城人,想必还是惦记着在家时候的味道,等哪一日有空来我那里坐坐,也能尝一尝。”

    青罗笑道,“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与其我去姨娘那里,不如姨娘来我那里,也好瞧瞧蓉丫头和隽儿。”郑氏笑道,“王妃若不嫌弃我叨扰,我自然愿意去的。董姐姐如今也见天儿去王妃那里呢,前几日还听见隽儿的嬷嬷说起,垂玉小筑如今都快成春绿庭了。”青罗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冷光,面上却还笑着淡淡道,“这嬷嬷说的话就该打,姨娘们来瞧瞧隽儿是姨娘们的情分,谁还能不许不成?姨娘只管放心,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再不会有人敢有什么闲话的。”

    郑氏神色一讲,忙道,“王妃不要多心,我不过是随口说说。”青罗也不答话,二人沉默了一时,青罗才笑道,“这里阴气重呢,咱们也出去罢。”此时已近黄昏,彤华轩的院子里蒙上了暗沉沉的颜色,虽没有雨雪,却有一层朦胧湿润的雾气。彤华轩里种着的几树花木原本已凋落尽了叶子,因是年下,秦氏特意嘱咐了人扎了丝帛的五彩花朵,原本是极为艳丽的,却被这雾气润的蔫败了下去,显得无精打采的。

    院子里吹过一阵冷风,叫人身上觉得寒浸浸的。青罗知道,这是这偌大的王府里,又一处将要被遗忘的角落。许久之前就空下了的芷芳阁,如今的永思堂,绮云轩,彤华轩,后面还会有多少地方呢?怀蓉的蓉馨馆和洗砚斋,还有园子里那些渐渐寂寥无人的亭台院落,红绡苑,丹叶阁,繁荫堂,迹远阁,偌大园林渐渐寂寞了下去,倒像是千里之外的大观园,斯花斯柳,斯人斯梦,也总有消散的时候。

    夜里又下起了雨,青欢堂里却是十分热闹。怀蓉怀蕊姐妹都在,乳娘抱着隽儿也在一边坐着,怀蓉姐妹两个逗弄着这个快要一岁的孩子,瞧着他日益红润的面庞,和在乳娘怀中不断挣着要往外爬的模样,脸上都是一脸的笑意。青罗在一边与翠墨理着内库的账簿子,一边瞧着她们姐妹和孩子,亦是含着笑。这一刻的静谧安详,似乎白日里的生死突变,也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青罗瞧着隽儿不断往自己身边挪动,忽然才发现这个孩子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面庞眉眼的轮廓,也日益清晰了起来。并没有觉得多么像他父亲,倒是有七分像上官启,还有三分,平日里瞧不出什么,在笑容里却像极了葛氏。这样母子的亲缘,原本是怎样的谎言遮掩都是遮不住的。只是那孩子瞧着自己的眼神,却是充满着依恋之情的。青罗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似乎忽略了他许多,总是把他一个人留在垂玉小筑里,让乳母带着。虽然每日都去瞧他,却也不过半个时辰,甚至只有一顿饭一盏茶的功夫,这个孩子却在这短暂的光景里,这样地眷恋着自己。

    青罗正瞧着孩子出着神,却忽然听见隽儿口里咿咿呀呀地唤着,只听乳母满脸堆笑地对青罗道,“王妃快听,小公子喊娘呢,这可是第一回开口说话呢。”青罗回了神仔细去听隽儿的声音,尽管含糊不清,仔细分辨,却当真是在喊娘似的。青罗心里忽的一热,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尽管与自己没有半分的血缘,却是第一个这样真心地无所保留地依恋着自己的人。

    青罗想到这里,便放下手里的账册,起身从乳母的手中接过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天气冷,孩子穿的如棉花团,抱在怀里软得快要化了似的。在青罗的怀中,隽儿忽的咯咯地笑了起来,努力地伸手要去抱青罗的脖子。怀蓉姐妹也笑起来,乳娘凑趣儿道,“瞧瞧小公子和王妃多亲呢,一到怀里就笑了呢。”青罗也笑起来,又摇摇头道,“只可惜平日里太忙,也没有这许多功夫陪着他,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道,“从明日起,这些事情你都不必问了,只管带着孩子往飞蒙馆里住着去。”青罗听见是怀慕的声音,果然见帘子一动,怀慕穿着一身素服住在外头,身上湿了半边。青罗忙嘱咐翠墨领了怀慕到侧间去换了衣裳,一时再出来的时候,便是一身灰色常服,质地柔软,瞧着十分轻松随意的样子。

    怀慕在青罗身边坐下,一眼瞧见青罗怀里的隽儿睁着乌油乌油的眼睛瞧着自己,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怀慕伸手抱过孩子,凝神瞧着那颇像自己父王的小小面庞。自己和怀思兄弟,说到底都是像父亲的,所以这孩子,竟也有几分像自己的样子了。只是看着自己的眼神却是那么陌生,不比瞧着青罗的时候,那样依恋和关切。许是自己去看望他的时候太少,也或许是这孩子虽小却通人情,知道谁心里对他是真心的好,谁的心里,还存着几分的芥蒂难消。

    怀慕轻轻地拍着隽儿,只觉得孩子在自己怀中,渐渐地安静了下去。怀慕开口道,“说起来再过半个月,这孩子也就该做周岁。”青罗还没说话,乳娘先笑道,“是呢,正月十九就是小公子的生辰了。这可是小公子的第一个生日,王妃和王爷预备怎么过?”青罗笑了笑却不说话,只瞧着怀慕。怀慕见青罗望着自己,想了想道,“抓周到底是大事,还是热热闹闹的好。也不必等到十九,十五上元日子就好,与灯会一起办了就是。”青罗点头道,“这样好,省的来来去去地费事,又新鲜热闹。”

    怀慕点点头,又对怀蓉姐妹笑道,“两位妹妹只管陪着你嫂子住下,赶明儿飞蒙馆稍微收拾了就往园子里住去。她这些日子身子不好,你们陪她说说话儿就是。”又对怀蓉道,“等开了春到三月里,二妹妹也就该出嫁了。趁着这些日子,你们姐妹们一处作伴,以后也算是个念想。”怀蓉听见这话,脸上的笑意散了些,淡淡道,“哥哥既然这样安排,我就陪着嫂嫂住着就是了。”

    青罗瞧着这屋里的几个人,淡淡地说着闲话,而那些闲话之外的真实,却都没有人会提及。比如怀蓉远嫁敦煌的真相,比如这一日里死去的两个人。怀蓉怀蕊与春绿庭里的几个姨娘不同,她们和怀慕流着一样的血脉,在这个家族里,她们不用青罗提点,仅仅依靠本能就知道什么样的事情可以随意取笑,而什么样的事情应该视而不见。所以这一日里什么也不曾发生,只有半个月后的上元,还有隽儿的生日,才是最要紧的。外头的风云涌动和这里亲人团聚的安宁片刻,在她们这里,是可以共存不悖的。风雨声声即便入耳,甚至入心,在脸上也是瞧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