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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章(14)天涯无数旧愁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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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氏一边应了,一边也凑趣儿道,“我说怎么早起听见喜鹊叫呢,原来是应在王妃身上的喜事。如今能见自己家里人,可不是天大的喜事么。”青罗只是淡淡一笑,随口问道,“谁不想着自己家里人呢,就说叶姑姑你,一直跟着婉姨,来了蓉城许多年,想必也念着自己在岳城的家人罢。往后有了机会,就叫你跟着婉姨一起回岳城省亲,也叫你们也见一见家人。”

    青罗本是随意言语,却见叶氏神情颇有些震动的样子,半晌才道,“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哪里担得起王妃称一声姑姑?也没有王妃这样好的福气,这一辈子,也只怕是见不了家里人的。”叶氏说的原本也是实情,她跟着秦氏嫁到蓉城,如今年岁也已经三十有余,就算家里还有人,也早已各过各的日子去了,谁又还能记得她这个远去不归的女儿呢。青罗听见她语气里似乎有伤心之意,若是在平日还能宽慰几句,此时心思纷乱也顾不上,只道,“姑姑也不必伤心,虽然一时半会回不去,好歹有婉姨疼着你呢。才刚嘱咐的差事,姑姑过一会子办完了,也就回去歇着。”

    说着也不再管叶氏如何,自己一径往仍在争吵的白氏那里去了。人还未到,先扬声道,“午后困乏,白姨娘怎么这会子不去歇着,倒来母妃灵前喧哗吵嚷?”白氏已经转过头来,这才瞧见青罗。她素性有些骄矜的,却又实在有些畏惧这位远嫁来的公主,如今的永靖王妃。见青罗语气有些严厉,声气儿也不自觉地低了些。青罗又道,“说起来白姨娘也算是受过母妃不少恩惠的,念着昔日照拂之恩,姨娘不能在母妃灵前尽一尽心也就罢了,怎么还在她门前闹起来?若是叫传了出去,有心的人还要说老王妃妻妾不和睦,连老王妃仙去,也有人心怀不轨。”

    这话说的极重,非但白氏心里头一颤,就连方才一旁帮着腔的陈氏,却也不敢再说话了。只是陈氏和白氏,心思却还不同。青罗方才所说的恩惠,是当日安氏每每讥讽白氏,柳氏出言帮白氏说话解围的事。而陈氏当日,虽然和白氏面上亲近以姐妹相称,其实二人之间争斗不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安氏得势,陈氏也依傍着安氏,对白氏暗地里颇多打压,只是碍着上官启对白氏宠爱,面上并没有撕破脸罢了。如今安氏既然已经倒了,陈氏心里也多有戚戚,唯恐这位新王妃心里把老王妃对安氏的恨,都转到自己身上来,每日诚惶诚恐。今日却被她亲眼瞧见在柳氏的灵前无礼,心里的畏惧,倒是比白氏还要更深了。

    陈氏低了头不做声儿,白氏却仍旧涨红了脸,似乎颇为不忿的样子。白氏又瞧了瞧对面仍旧冷冷站着不说话,似乎于己无干的瑛寒,心里终究忍不住,便对青罗道,“王妃不知道,原本我和诸位姐妹一样,都是念着王妃对咱们的好儿,来恭恭敬敬给王妃磕头的。却不想刚在里头敬了香才出了门,就瞧见这个贱人,一时之间忍不住,倒是冒犯了老王妃。”说着就指着瑛寒怒道,“我是个什么出身,自然不必说,这么些年来也都没人瞧得上,受了多少委屈心酸。就连现在王爷要隐居,也不愿带我在身边。可是这个贱人和我有什么区别?我不过是优伶歌姬,说起来,她还不如我,不知道王爷从哪个青楼楚馆里带了出来,金屋藏娇这么些年,连老王妃也瞒着不知道。如今可倒好了,咱们这些正经侧妃姬妾都被扔在了这里,独她一个要跟着去,莫说我心里不忿,只怕各位姐姐妹妹,也没有一个过得去罢?”

    白氏说着便瞧了陈氏一眼,见连她也不说话儿,便冷笑了一声道,“陈姐姐是个胆小怕事的,如今只知道明哲保身,也不知道当日和我一起说话的时候,对这个贱人恨得牙痒痒,只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是哪一个。我白茜却不是这样胆小怕事的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若是叫我遮遮掩掩的表里不一,就这样认了命,可是比杀了我都还要难过。”说着牙一咬道,“今日王妃和诸位姐姐都在这里,我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王妃莫怪。”

    青罗见闹到如此,也无法收场,只是淡淡道,“姨娘有话就说,不必藏着。”眼神却冷了冷,环视周围众人道,“各位姨娘若是有什么话,也都在今日一并说了。如今已经闹了起来,我也不怕惊动母妃,所幸叫她给各位做个见证。只是有什么话,今日都说的干净明白才好,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也都在今日都解开。若是今儿个还藏着掖着,往后再要说起来,或者是有什么暗地里的举动,可不要怪我一言不听了。”青罗这一番话语气平稳,话里的意思却沉重,就连原本事不关己的董氏和郑氏,也不由得肃了神情,静静立在一边。

    白氏心里也是畏惧青罗,只是今日的话,也隐忍了许多日子,不吐不快。青罗既然这样说了,索性趁着今日,一股脑子都说出来也就罢了。于是等青罗话音落了,定了定心神便道,“去年腊月,有一日我和陈姐姐都往老王爷住处去,却逢着老王爷心里头为着战事烦忧,都被赶了出来。这也就罢了,我和陈姐姐在外头正闲话,却看见老王爷撇开众人往外头去。陈姐姐不曾留心,我却担心老王爷,就一路跟了过去。一路跟到芳草渡前头,却见老王爷驾了一只小船往湖心去了。”

    “我本来出身贫寒之家,在做了优伶之前,原本只是明川上渔家女儿。撑船架篙对于我,原本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看着老王爷独自一人去了湖心,心里更觉得奇怪,也就撑了船远远跟着。老王爷心里头搁着事情,我又捡了芦苇荡里的僻静路途走,他竟然也不曾发觉。”白氏顿了顿,“我一路跟着,直走到东湖尽头,见王爷把船停在了一处小岛边上,我也就悄悄跟着上去看,这才看见这岛上竟然有人居住,远远地瞧着,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了。老王爷在岛上留了许久,我瞧着他到了晚上也不曾出来,想必是留宿在了那里,也就只好自己先回来。”

    “我发现了这个秘密,原本不预备跟别人说的,然而毕竟留了心,从此三番四次地总是瞧见老王爷撇下所有人,自己一个人往那个岛上去,不到第二日清晨,是断断不会出来的。我心里存了这个秘密,行动难免有些异样,终于有一日叫陈姐姐看了出来,也就知道了。”白氏怒视了瑛寒一眼,“说起来老王爷愿意往谁那里去,我们这些人原本管不着,纵然是金屋藏娇,我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就算那些日子,因为这个女人我们都多日不能见老王爷,也只有忍气吞声。所以我和陈姐姐知道了之后,虽然心里头恨极了这个女人,也都不曾说话,反而替老王爷保守着这个秘密。”

    白氏说到这里,眼睛里似乎已经烧起火来,“直到前些日子,老王爷从重华寺回来之后就闭门不出,不论我们如何去探望,他都不见。这个女人却忽然出现了,老王爷竟然也就放了她进去。等她出来的时候,老王爷就宣告退位。这也就罢了,这么些年看着老王爷辛苦,既然王爷能够承继家业,我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话好说?也就听任这个女人在王爷跟前,我们都只默不作声罢了。”

    白氏原本十分激愤,此时却低下了头,声音也忽然低微了下来,“我们本就是老王爷的姬妾,他是王爷我们就住在这里,他一旦不是王爷了,不管去哪里,就算住茅屋草棚也罢,也总要跟着的。除了这样,还能指望着什么呢?就算是在乡野间度过余生,也是理所当然的结局。就算以后没了王府里的金玉满堂,也算是有个终身之靠,不至于成了这世上的孤鬼儿,独自一人孤苦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