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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不以为意,仍旧笑道,“二奶奶何必瞒我呢?二奶奶对蓉丫头如何,旁人不知道,我这个做娘的可是瞧得真真的。那一日蓉丫头出了事,若不是二奶奶去山上千辛万苦寻了定慧大师来,如今我们母女也只有在黄泉下相见了。这些日子二奶奶忙着理家,却时刻不枉了蓉丫头,一饮一食都照料妥帖。我才刚在屋子里也看了,这时节下头的银炭还没有上来,蓉丫头屋里就有了,自然是二奶奶费心了。说起来,我也实在愧对二奶奶,以前二奶奶想叫我们母女尽绵薄之力的时候,我不曾为二奶奶设想。如今二奶奶还肯不计前嫌这样对我们母女,真是叫我羞愧无容身之地了。只是二奶奶如今心愿得偿,也不需我们再做些什么。我也无以为报,若是二奶奶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粉身碎骨也是愿意的。就是今生报不完的,来世里结草衔环,也要谢了二奶奶的恩德。”
青罗知道郑氏并不知道怀蓉和自己私底下的交往,如今听她这样说,倒觉得无处容身,只好道,“姨娘言重,都是嫡亲的兄弟姐妹,若能照顾的,自然会照顾的,就算不是我换做了旁人,也是一样的。”郑氏倒也不再说,只叹道,“其实蓉丫头这一番劫难,想来皆是先前为我出头,遭人嫉恨的缘故。若不是我得罪安氏,也就不会有此一番波折了。”青罗见郑氏心中也是以为安氏对怀蓉下的手,抑住心里的疑问,装作无事一般问道,“我究竟是这府里的新人,云姨又是长辈,我也不好说什么的。只是我听这些日子总有人议论,如今也不算证据确凿,怎么就都认定了云姨是这样的人呢?”
郑氏瞧了一眼青罗道,“说起来这话本不该我说,只是在二奶奶面前,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避忌的。云侧妃昔日与我一起侍奉王爷,从几岁时候便都在一处,若说起云侧妃的行事为人,只怕不是一言两语就说得明白的。连我和她这几十年一起的姐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何等样人了。”青罗嫁进来这半年,只觉得安氏城府颇深,其实对她昔年的作为也不甚了然。今日先是听了柳氏的推测,如今郑姨娘也这样说,更是加深了心里的疑影儿。柳氏虽然是先王妃的妹子,年岁却小些,嫁给王爷之前也并不在府里住的。倒是只有郑姨娘一个,真正是和安氏一起上来的,或者慢慢询问了,更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只是一来此时见郑氏却并不像要深谈的样子,二来自己的思绪也没有理得明白无从问起,三来惦记着临出门前怀蓉像是有话要同自己说的,便先压住不问,对郑氏笑道,“姨娘快些回去吧,早些养好了身子,才能叫二妹妹放心呢。”
郑氏也笑道,“谢二奶奶的好意,我这便去了。等二丫头大好了,再一起去给二奶奶请安道谢。”青罗便嘱咐后头跟着的翠墨送了郑氏回去,郑氏忙道,“二奶奶身边岂能没有人跟着?我自己去就是了。”青罗笑道,“我住的地方离二妹妹这里近,又日日走着熟悉道路,不比姨娘。姨娘只管放心,若是不带着人去,我也要跟着去了。”郑氏这才应了,就由翠墨陪着会府里去,青罗却没有往飞蒙馆去,一路悄悄儿又回了洗砚斋。
果然如青罗所料,绯玉已经在门口等着她,见青罗折返回来,带着青罗进去,自己便出来掩住了门。怀蓉的卧室里再没有旁人,连澜玉也被打发去做旁的事情去了。青罗见怀蓉一个人靠在那里,手里抓着一方浅青色的绢子,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青罗便往榻边方才郑氏做的地方坐了,伸手给怀蓉掖了掖被角,道,“你身上受不得风,也不知保暖些,还这样坐着。屋里的炭可还暖和?若还觉着冷,我再叫她们给你加上些。”怀蓉笑道,“嫂嫂放宽心,我已经好得多了。”青罗仔细端详了一会,点头道,“这会子是比午间神色好些,有了些血色。就连说话声气都好了,那一会子都几乎不能开口,现在虽然仍旧气不足,说话却是无妨的了。”怀蓉似乎出了出神,转而笑道,“晚上喝了药,就好得多了。”
见青罗半晌不说话,便笑道,“我瞧着嫂嫂今日每每看见我,都像是有话要说。怎么如今妹妹请了嫂子回来,反倒没有话好说了么?”青罗略低了头,沉吟了一时又道,“妹妹是个聪明人,我想问妹妹什么,妹妹岂有不知道的呢。”怀蓉笑道,“嫂嫂别和妹妹打哑谜,妹妹可真不知道嫂嫂说什么呢。”青罗伸手给怀蓉捋了捋头发,笑道,“妹妹若是当真不知嫂嫂要问什么,此时也就不会这样躺在这里了。”怀蓉便道,“这话可愈发的听不明白了。我这病,不过是被人所害,几乎丢了性命,这别说是我,连嫂嫂这样聪明的人也是料想不到的。只是可惜了,妹妹如此一番,竟然那害我的人仍旧高床软枕地安然无恙呢。所幸的是,妹妹虽然没有报了仇怨,嫂嫂想得的却都尽数得了,也不枉妹妹这一番的辛苦了。嫂嫂既然当着家,还请多留些心,我的一己之身不算要紧,只是旁的姐妹,尤其是如今的琼姐姐这样尊贵,可不能出了丝毫的差错呢。”
青罗蹙眉道,“妹妹在我跟前何必还说假话?这些日子我寻思来去,这件事情,只怕后天谋算的人,便是妹妹吧。妹妹前些日子说要送我一份大礼,我本不知是什么,如今知道了,却是心惊胆战,食不安寝呢。”怀蓉笑道,“嫂嫂果然是聪明人,我早知道事后瞒不过嫂嫂。只是嫂嫂心里头明白就是了,何必非要我挑明了说呢?”青罗叹道,“我早知道妹妹这一次中毒蹊跷,旁人未必就能得手,只怕里头的乾坤阴阳,竟是妹妹定的。只是妹妹,你就算有所求,何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可知道,那一日我为了妹妹的事情往定云山中去,若不是慧恒师傅拼命寻了定慧大师来,妹妹你如今如何,真是想也不敢想了。”
怀蓉微微一怔,半晌道,“怎么,大师那日不在山中么?怎么是慧恒师傅寻了来的,究竟是何等样境况?”青罗叹道,“你此时倒有心思问这些了?”又见怀蓉面上倒像是十分着急的样子,心里微微觉得奇怪,这些日子生死之间,也未见她有过这样神情。瞧她询问地望着自己,便道,“也罢了,既然你问了,我就说一说也不碍的。那一日我带了九儿上山,偏生定慧大师采药去了,也没人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又或者去了哪里。我知道你的病情一时也等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慧恒师傅慈悲,带了几个小沙弥去后山寻找。只是定云山后山险峻,多有悬崖峭壁,大师仙踪飘渺,哪里是这样好寻的呢?很快夕阳都沉了下去,那几个小沙弥怕失足落了崖,便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我本来心里已经绝望,只道是天妒妹妹,此番这一回劫难是过不去了。只是慧恒师傅一直没有从后山回来,我一来心里报了点希望,二来又担心禅师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真是五内俱焚。直到了将近后半夜,忽然外头的小沙弥道,慧恒禅师寻了定慧大师回来,我忙出去,大师也没有说些什么,便道快些下山去。我和九儿通两位师傅下了山,片刻也不敢耽搁一路赶到了府里,我才见慧恒师傅身上满是血迹,举动之间也有些不便,想来是被荆棘所伤,更或者是摔下了什么石壁伤了筋骨。本来想叫他赶紧包扎收拾,却见他和大师都忙着给你诊脉煎药,还要施针把经络里头的寒气逼了出来,一日一宿不曾合眼,也未瞧自身伤势一眼。到了晚间我熬不住回去,仍旧再为你的病势操劳。”
青罗见怀蓉的神色间颇有些动摇,便道,“你也是知道为他人性命安危忧心的,怎么就不知爱惜自家性命?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辜负了这些人救你的好意。不说旁人,为了你的病,听闻太妃也是一日夜未曾合眼也不曾进了一点饭食,姨娘见你的情状当时就几乎死过去,就说这番心意,你又怎么能这般轻易就拿自己玩笑呢?”见怀蓉低头不语,气道,“事到如今,究竟是怎么样的情形,还不快写和我说么?就算是你瞒着我,如今我也知道的,不如说的明白些,以后若是有人问起来,也好替你圆了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