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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青罗料理完一切事务回到飞蒙馆,已经是深夜的时候。侍书等见她进来,面色有几分憔悴的样子,忙服侍着坐下喝茶休息。青罗抿了几口热茶,方才觉得好些。翠墨又过去揉揉肩,侍书便笑道,“姑娘这会子忙,也不叫我们在身边伺候着,白受了这些累。”青罗笑道,“今日是忙乱了,一时之间你也使不上什么力,明日起这园子里的事情才算是杂了,一样一样都要管起来,想必你也不得闲儿了。”侍书笑道,“以前在家里总觉得平姐姐能干,如今竟然也有用得上我的时候么?只怕我料理不妥当,替姑娘平白惹了笑话呢。”青罗道,“不相干。我素来知道你,最是妥帖的人。说起来你如今性子却是有些太过温柔安静,只怕当初在家里和王善保家的斗嘴那样的脾性拿出来一二分,只怕也弹压得住了。”侍书面上一红,低头道,“姑娘这是笑话我呢。”青罗笑道,“并没有这个意思。需知这理家,若是一味的和软是不行的,就像以前大嫂子,旁人说你是个佛爷,搏了一个好名儿又如何?暗地里谁也不把你的话当一回事。只是若是太过凌厉,终究也是伤人伤己。这里头的分寸,还是要好生拿捏罢了。你也不必慌,我想倚檀那个丫头是稳当的,对这府里的事情也清楚,以后有你们两个做我的左右臂助,我也不至于有什么差池的。”
说着想起来又道,“今天的事情好歹算是有了定局,你且去家里那边找小九儿说一声,叫他出去找董大人给二爷递个信儿,把今日的事情都说个明白罢。”青罗说的家里,自然便是府中的永慕堂了,侍书点头道,“董大人只怕已经递了书信去呢,哪里等得到姑娘嘱咐。就算没有,姑娘只叫倚檀去说一声就是了,何必巴巴儿叫了我去和小九儿说去。”青罗道,“我这些日子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妥。倚檀虽然是二爷心腹,自幼在这里长大的,和董大人也算相熟,日常出府走动也是常事。只是董大人虽然是二爷好友,却是外臣,二爷身边的小子家人也就算了,若是咱们屋里的一个丫头寻常总是往那里去,叫人知道了,平白添了许多口舌。如今既然有沾上了理家的事情,行事更要谨慎些,这些外头的事情,还是叫外头的人去做,也不会太落了痕迹。”
侍书倒没有想着这些,只是每每觉得倚檀在这府里的地位十分古怪,更想起青罗和怀慕定情那一日她的一样,更觉得十分不妥。如今青罗的意思虽不是为了防范她,却也能限制她几分,想来也算安心,自然不会有异议。正欲出去,青罗却叫住她道,“我瞧着你近几日面色像是十分不好,饮食上也少了许多,这是怎么了?若是身上有什么不爽快,早些请了大夫来瞧,可别落下个什么大的症候。”侍书脸上一白,勉强笑道,“也没有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懒懒的罢了。”青罗虽然有些疑惑,一时却也想不起来什么,只点了头道,“你回来先好生歇着,身子养好了再跟着我就是了。太妃既命了我料理这园子里的事情,事无大小,都要做一个十全十美才好,少不得要操心。你是我身边最信赖得力的,以前在家里也跟着我料理过这样的事情,此番还是要多仰仗你,你若是把身子弄得坏了,你自己受罪是自然的,我这里也要难办了。”侍书点头道,“姑娘放心就是。”一径便出去了。
见侍书出去,青罗想了想又叫过翠墨来,只问,“你侍书姐姐这几日是怎么了?她只说是身子不爽,我瞧着神色恹恹倒像是有什么心病一般。你们成日里在一处,可觉得哪里不妥没有?若想不起来什么,可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翠墨想了想道,“若说是什么心病,我也不知道。只是说起什么时候,我倒有些印象。姑娘可记得那一日和澎涞先生在卷绿斋说话儿,姐姐打了茶碗的事情?仿佛就是那个时候,姐姐就有些神思不属的样子。那一日我和董大人远远过来,只瞧见姐姐立在廊下也不进去,正要喊她,就见她失手落了茶盏。”青罗听了更觉得古怪,当时自己和澎涞所说,皆是苏衡的婚事,侍书素来稳重,按理不该如此失态才是。
当日自己见她如此便有些疑惑,问起来侍书却只说是因为思念家中亲人之故,然而侍书自幼便在贾府和自己一起长大,哪来这样的父母恩情呢?可见是假词掩饰了。忽然想起来一句话,心里头一跳,觉得十分蹊跷,便假作无意问道,“也罢了,想来女儿家大了,又读了好些诗书,伤春悲秋也是有的。你们这些年和我几乎是没有一日稍离的,若说分开,也只有玉晖峡到落阳关这一路了。以前是我疏漏,总没有问你们过的如何,今日忽然想起来便问一句,你们那些日子过的如何?先生可照应的好?”翠墨笑道,“姑娘怎么这么久才想起来要问呢,若我说,可是过的不好。成日家提心吊胆的不说,那个澎涞先生脾气古怪,日日守在侍书姐姐身边,一步也不离的。又安排了好些人潜伏在跟前,有歹人来了,轻摇一摇扇子,便是血流成河,别人不说,我是吓坏了。姑娘不在,本来就悬着一颗心,又成日看这个,更是害怕,我瞧侍书姐姐也是吓着了的样子,以前虽然行事稳当,也是极活泼爱热闹的,就从那个时候开始,也就成了如今这样闷闷的样子,又开始读那些书,倒像是另一个姑娘,不像和我一起长大的丫头了。”
青罗听了这些话,更觉得侍书的异样与澎涞有关,却也不愿多想。就算如自己猜测一般,又能如何呢?若真是这样,侍书这一世,更是伤心人了。想必侍书自己也清楚,只是突然见了本以为一生都不会再见的人,总是难以自持。想想此时她只怕也是迷惘,自己却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盼着她如自己一般,早些遇到该遇上的人,就能从这样的心结里头出来了。虽然不知晓她心里对澎涞究竟是怎样,又为何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只是有一点是确然的,侍书这一番苦意,只怕是所托非人了。今日王爷和太妃说的分明,苏衡和清琼的婚事,是要他自己往蓉城来迎的,那时候自己见了以为一世都不见的人,又会是如何呢?翠墨见青罗也是出神,只笑道,“姑娘劳碌了这一天,别想这些事,便睡吧。明儿起还有好些事情要忙碌呢,不养好精神可要怎么办呢。”青罗点点头,又嘱咐了翠墨好生照应侍书,若有什么不好便来告诉自己,也就睡下了。
往后几日自然又是一番忙碌。园子里头的事情既然交给了青罗,难免交接间又是好些事情。只是青罗在家中原是做过这些的,倒也没有什么差错,一切有条不紊。那边安氏与葛氏自然不甚高兴,然而是太妃的意思,也不能说什么,只有把一切事情都交给了青罗。然而那些人多年都是在安氏手下做事,虽然痛恨者有之,敬畏者有之,却也总有趋炎附势、惟命是从的,如今青罗是外头新嫁进来的奶奶,本无威望,又无心腹,难免有人安插在里头使绊子,少不得还要费些心力整理这些枝枝桠桠的了。青罗也知道这事情急不得,只冷眼瞧着那些人,一时也不必有动作,先把这敌我分出来才是最紧要的。
方家的几位姑娘都已经家去,连长郡主亦不在园子里,只有迹远阁的董徽还在园子里,本来也无什么事情。只是清琼既然已经封了容安郡主,又是待嫁的贵重身份,丹叶阁里头的陈设、丫鬟仆妇都要多上几倍。青罗一边按着规矩安排,却又想着清琼的性子未必喜欢如此铺张费事,便又颇费了些心思拣选了些贵而不俗的东西给她,有些能寻了由头减免的便减了,并没有一味按着规矩办。说起清琼,一见之下也觉得投缘,虽然世人都说她性子冷僻桀骜,对自己却并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反而言谈甚欢,也算是缘分。说起来也好笑,世人都说清琼想嫁的是怀慕,却没料到她心里头盼着的,是自己曾经深切觉得遗憾未得的那一个位置。青罗不禁要想,若是真是清琼嫁了怀慕,自己嫁给了苏衡,情形又该如何呢?可惜世事本没有这样的可能和机会,一饮一啄皆已经注定。
除了安排清琼的事情,还有一样事情突然而来,叫人日夜不安。从夜宴那一日起,怀蓉神色憔悴不说,整日地咳嗽不住,喝了多少汤药都不见好。说起来,怀蓉自开始商议和亲之事的时候便有些咳嗽,吃着药也是断断续续时好时坏,只是这几日愈发沉重起来。青罗心里不安,瞧着这模样倒像是林姐姐要去的时候的样子,想一想又觉得稍稍安慰,林姐姐是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最后也是油尽灯枯。怀蓉身子素来康健,这症候又突然,想来是这几日骤然冷了下来,着了些风寒的缘故,想来是不碍事的,也就只嘱咐大夫和绯玉澜玉好生照顾调理着。怀蓉卧病,封氏身边没了说话解闷的人,也是觉得十分不便,却也没有法子,只有时时遣人去探视问候,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众人都心中忖度,只道往日小瞧了这一位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