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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锦衣卫答应了一声就要往下跑,杨秋池一摆手:“慢!”随即对罗千户说道:“很明显,这老小子知道自己死罪难逃,这用刑的痛苦他又抵挡不住,所以想故意激怒罗大人,好让你盛怒之下将他打死,这样就成了个糊涂案,也就不会追究,至少还可保住他名节。”
杨秋池一点拨,罗千户顿时清醒了,连连点头,心想好险,要是自己没问清楚就把他打死了,死无对证,那自己可就麻烦了,毕竟他是朝廷从二品的高官,可不能受人以柄。幸亏杨秋池提醒,忙问杨秋池该怎么办。
“将他押上来,先审一审。”
权布政使已经昏死了过去,两个锦衣卫将他驾着拖上堂来,砰的一声扔在地上,下巴磕在青石板上,将舌头咬了一下,痛的一机灵,慢慢醒了过来。
杨秋池吩咐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拿了一把椅子放在大堂中间,将他扶在椅子上坐好。吩咐锦衣卫端来一盆凉水,亲手用毛巾泡了凉水拧干,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污,一边擦还一边皱着眉对那些锦衣卫吼道:“搞什么的!下手如此之重,真是反了你们了!”
那些锦衣卫面面相觑,不知道杨秋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权布政使以为这一次罗千户盛怒之下肯定会将自己乱棍打死,没想到打了一顿就不打了,杨秋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特使还亲自给他洗脸,尽管心里知道得很清楚,杨秋池这是唱红脸,目的还是要问口供,但杨秋池拿他当人看,心里毕竟好受了一些。
等杨秋池替他擦完脸,权布政使艰难地张开嘴说了声:“谢谢杨大人。”
杨秋池微微一笑,吩咐锦衣卫将那洗成了一盆血水的脸盆端了下去,拿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先是叹了口气,才说道:“权大人,我也是迫不得已啊。请你一定要理解。”
权布政使含糊地说道:“我明白的,杨大人,不过,你不必多问了,我不会说的。”
杨秋池笑了笑,岔开话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熬到米员外的靠山来救你!”
权布政使红肿的满是伤痕的肥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眼中闪出钦佩的神情,却还是一声不吭。
杨秋池多年的刑侦生涯,虽然搞的是法医,但审讯这一套也很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所以,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必须先突破他的心理防线,将他赖以支撑的精神支柱砍倒,只有这样,才能取得突破。
这种攻心战一旦成功,对共同犯罪的全面突破,查清全部犯罪那可是很有利的。自愿说比强迫说得到的东西要多得多。
杨秋池续道:“我知道米员外的后台是谁,米员外的女儿嫁给了定国公徐增寿的儿子徐景昌,而徐景昌就是徐皇后的亲侄儿。米员外有徐景昌这样的皇亲国戚做后盾,所以你们有持无恐。对吗?”
权布政使笑了,虽然笑得很难看,还是不说话。
杨秋池脸上露出一丝讥讽:“虽然米员外有这么大的一个靠山,不过,你真以为米员外会用这个靠山来保你吗?这个靠山又真的能保得住你们吗?”
权布政使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当他开始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原来是那么的严重。
杨秋池发现了他脸色的变化,说道:“权大人,我知道你是从知县一步步上到这个位置的,而这一切,都是米员外给你的,他米员外有如此靠山,又有的是钱通路子,所以,你攀上了这棵大树,当然平步青云了。”
“不过,你应该知道,你只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他为什么要扶植你?就是要你当他的傀儡,听他的摆布,想必,这么些年你帮他做了不少事情吧?不说别的,单单就这两票赈灾粮,你帮他侵吞了,你和谭知府得到的还比不上他一个零头!”
“不过,他米员外让你们帮他侵吞了这两笔赈灾粮,并不是要拿去赚钱,他是别有目的的!这一点你清楚吗?”
权布政使一愣,不由自主摇了摇头。
杨秋池话锋一转,突然问道:“我问你,米员外的米行出售粮食价格如何你知道吗?”
权布政使不知道杨秋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又摇了摇头。
“一碗米一两白银!”杨秋池恨声道,“权大人,换成你,这么高的米价,你会买吗?”
权布政使又摇了摇头,心中已经隐隐猜到杨秋池话中的意思了,紧张地看着杨秋池。
杨秋池道:“我话说到这里,你应该猜得到了,按理说,灾荒之年,粮食正是卖高价的好机会,只要价格不是高的离谱,老百姓又能承受的话,他米员外要在这上面大赚一笔那是轻而易举的,米员外之所以卖那么高的几乎没人会去买的价格,就是不想把米卖出去,但又不想别人发现他的用心,所以才用高的离谱的米价卖米。”
“他不卖米,那他从你手里拿走的几百万斤赈灾大米,又用来干什么呢?我相信,他米员外从你手中拿走那么多粮食并不是要去卖高价,而是囤积起来别有目的!”
“什么目的?”权布政使紧张地问道,心中的猜测已经越来越清晰,但他不希望听到那样的结果,却又不得不问。
“几百万斤粮食,他一家人就算吃到天荒地老也吃不完,他根本又不想卖,那他囤积那么多米来干什么?什么情况下才会用得了那么多的大米?什么人才会需要那么多大米?”
“军粮?他在准备军粮?”权布政使声音发颤,杨秋池的循循善诱,为他揭开了一个可怕的惊天大秘密,自己原来一直在被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
“对!他肯定与建文余党之类的谋反分子有关,为他们筹集军粮,一旦打起仗来,后勤保障是关键,某种意义上说,战争打的就是后勤,没有粮草,再强大的军队耗到最后也不堪一击。”
权布政使虽然听不大懂杨秋池的话,但话中含义他是知道的。如果米员外真的与谋反有关,那自己……,权布政使不敢再往下想,额头上冷汗已经流淌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害怕。
杨秋池又问:“他米员外以前也让你筹措过粮食吧?”
权布政使心理防线已经开始松动,只要自己落了网,这种私吞赈灾粮的事情目标大,涉及人多,所以很容易查,隐瞒是隐瞒不了的,再者说,这一次的事情就已经够掉脑袋的了,不在乎多一点类似的事情,便点了点头。
“你把事情说一下,”杨秋池道,见权布政使有些犹豫,又补充道:“权大人,我是在帮你,我帮你看清楚你眼前的处境,你看不清楚的话,他米员外犯的可是谋反死罪,你是帮凶,到时候株连九族,凌迟处死,那时候再想说,可就悔之晚已!”
权布政使眼神中闪出一丝恐惧,迟疑了一下:“光凭他囤积大量粮食,还不能定他谋反吧?”
杨秋池已经看出来,权布政使对米员外的真是身份应该还不知道,如果不能让权布政使相信米员外犯的是谋反死罪,他心里就会存有希望,就不可能全盘交代。
杨秋池问权布政使:“你以前负责过赈灾吗?”
权布政使点点头:“负责过,我当官这么多年,赈灾少说也有六七次了。”
“那往年闹饥荒,武昌城里也有这么多饥民吗?”
权布政使微微一怔,想了想,摇了摇头:“虽然也有饥民,但没这么多。”
“那你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这么多吗?”
权布政使摇摇头。
“那你知道饥民为什么今晚上都跑到知府衙门前来吗?”
“他们听人说今晚要放粮。”
“你和谭知府都很清楚,你们的赈灾粮都给了米员外了,换成了你们内宅里堆积如山的白银,所以,放粮的消息肯定不是你们放出去的,否则你们拿什么放给饥民?”
权布政使听杨秋池处处帮他说话,帮他分析,甚至实事求是帮他分清责任,不由得十分感激,心中的敌意也少了许多,当下说道:“大人说得没错,不是我和谭知府散布的,当时只是和米员外说好,粮食运完之后马上放火烧粮仓,放火的事情由他来安排,但没有说到放粮,更不会散布消息说要放粮。”
“我相信你说的话,如果因为火灾烧毁粮食,饥民也没脾气,只能怪老天,但如果发现粮仓里根本就没有粮食,那就会闹暴乱的。那时候你们的官也就当不了了。所以你们不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多谢大人明察!”权布政使感激地说道。
“散布放粮的消息显然是对你们不利的,甚至是要置你们于死地的,你知道这个消息是谁散布出去的吗?你又知道饥民中鼓噪抢粮的人究竟是谁吗?”
权布政使这个时候还不知道的话,那他也就当不了布政使这样的高官了,听了杨秋池的话,权布政使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是米员外干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杨秋池吩咐金师爷将先前提审的煽动抢粮的米员外那些家奴的口供拿给权布政使看。权布政使才看了几张,便两手发抖,几乎连纸都拿不住了。
杨秋池火上浇油:“如果今天没有及时发现米员外的阴谋,饥民冲进衙门发现粮仓没粮,你和谭知府的后果,你应该很清楚。就算不被饥民活活打死,你们两同样也会因为丢失赈灾粮,引发饥民暴动而被砍头!他米员外明知道这个结果,为何还要故意这样做,你知道吗?”
“为什么?”权布政使已经知道了这个答案,但他还是不由自主问道。
“因为他要你们死!”
权布政使惊恐得脸抽搐了一下,喃喃道:“不会的,如果像你所说,他扶植我是要利用我,可我现在才五十来岁,就已经位居从二品高官,我有更多的利用价值,他怎么会把这么辛苦扶植起来的人毁掉呢?”
“因为他需要用你的死,来点燃他们谋反的火炬!”杨秋池冷声道。“你们这样的侵吞赈灾粮的贪官,正好是他们宣扬当今朝廷鱼肉百姓、官逼民反的最好例证,饥民冲进来的时候,他们的人会趁乱杀死你们几个鱼肉百姓的狗官!”
“杀死朝廷官员,冲击衙门抢粮,这些饥民面对这样的境况,他们还有退路吗?这个时候,他们的人振臂一呼,竖起招兵旗,几万饥民群起响应,趁势夺取武昌城!”
“他就是要用你们的死,来逼迫这数万饥民退无可退,跟他们造反。他们造反的第一步,就是踩着你的鲜血出发的,你却还在这里指望他来救你!”
杨秋池的这一番话击溃了权布政使心理防线,他全身如同掉进了冰窟窿,他一直指望的人原来是有预谋要害自己的人,是要将他推入十八层地狱的人!
权布政使企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挣扎着喃喃道:“他的阴谋现在不是没成功吗?我和他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他应该会出手救我的,他的女婿可是当今皇后的亲侄儿,是定国公,皇亲国戚,一定会救的。”
话虽这么说,可从权布政使重重的喘息和绝望的眼神就看得出来,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不过,杨秋池已经决定要把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抢走:“别做梦了,他不会救你的,也救不了你!”
“为什么?”权布政使嘶哑着嗓子问。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