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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杳似是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恍惚间竟不知从何处讲起。
长敬也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着。
“我原先一直觉得师父是个很古板的人,一点也没有大师风范。每天就是叫我练站姿,什么也不许想,也不许说话,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能闭眼。”
长敬心道:难怪吴杳的背脊总是挺的笔直,教他练轻功的时候也是让他先扎了一个月的马步。
果然都是“太师父”的一脉传承啊。
“他会给我设置很多不同的场景,吓我,踹我,推我,或者让我看着他吃饭,桌上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后来我才发现他也不是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
“有一年冬天,我十二岁,温江城下了我出生以来的第一场雪。”
“我想回去找娘亲玩雪,他不许,就让我站在能望见家门的巷子里,一动不动,把我自己积成了个雪人。”
对于小时候的吴杳来说,那是非常煎熬和委屈的一天,可是对于现在的吴杳来说却是一段能笑着说出口的宝贵回忆。
“那时候我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没忍住掉了眼泪,师父就很凶地对我说……”
吴杳板起脸模仿道:“难道你在雪中遇到敌人的时候,也要和敌人说我们一起玩雪吗!”
吴杳说着自己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就像春天融化的积雪。
长敬从没听吴杳说过这么多的“我”字,她总是可以理智冷静地分析别人的情境,却很少提起自己。
长敬道:“那年的大雪我也记得,我一个人跑到后山上堆雪人,结果玩得太起劲,天黑了才想起回家,结果就在后山迷了路。”
“最后还是爷爷上山找到我,把我拎回家一顿打!”
“他很少打我,那次真是发了狠地拿藤条抽我。那时候我也哭,心想我怎么就没有父母疼呢。”
长敬也是笑着的,想起过去的自己便觉得时光那样快,人总是不知不觉地长大了。
“这么一想,你看我们挨打的时候都一样。”
吴杳反驳道:“我可没挨打。”
长敬拱手道:“是是,就我皮痒。”
吴杳望向长敬的背后,像是看到了那时候一直紧紧凝视的家门。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的父母其实就在我身后看着我,我们一家人就站在同一条巷子里。”
“他们给我堆了一个小小的雪人,等我看到的时候都已经融化得只剩下个小脑袋。”
“我鼻子一酸,就又想哭。”
长敬听得有趣,完全没想到看似高冷孤僻的吴杳小时候居然会是个小哭包。
“结果我眼泪还没下来,天上就又落起了雪。”
“你有给它再堆一个身体吗?”
吴杳摇摇头,“没有,我就蹲在地上望天上飘下来的雪花。”
长敬好奇,“为什么?”
吴杳道:“我知道师父肯定就躲在暗处看着我,这雪就是他幻化的。”
原来如此。
那谷老是否会欣慰呢,吴杳一眼看穿了他的幻梦,也终于学会了不惊不喜。
以前的吴杳或许还没想得这么深,她当时也赌气地认为一定是师父在考她,考她再见到雪是否还会有抑制不住的欢喜。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师父其实是在用他的方式安慰她,还她一个虽然只有枯燥修习但却完整的童年。
她已经明白师父那些年的苦心。
情绪不仅是一个人独有的心理变化,同时也是一个将你自己完全展现在对手面前的攻克口。
如今的她,虽然还不及师父那样万事无澜,无悲无喜,但她至少也可以做到处变不惊,少一个弱点便多一分把握和胜算。
不让自己迷失在他人的梦境里,才是做好守夜人的第一步。
“我想到了!”
吴杳收回思绪,茫然道:“想到什么了?”
长敬瞧瞧周围,特意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黄老将我们困在这样一个地方的用意了!”
吴杳挑眉,“哦?说说看?”
长敬像是做贼一样,用气声说道:“就与谷老一样,是在锻炼我们的情绪控制能力。”
吴杳不太相信的模样,“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锻炼我们?”
以往师父磨练她的时候,都是使尽花招,每天不重样地给她换着来,喜怒哀乐悲嗔痴念样样皆有。
可眼下这么安静算什么?孤独?这不还有一个精神小伙陪着吗?
长敬可不知道吴杳在想什么,一本正经地接着道:“寂静,乃是炼神的最高境界。”
“你想啊,我擅长破梦,你擅长织梦。可破梦和织梦的前提都是有目标而为之。”
“现在没有梦,我就无梦可破。你就没有编织梦境的必要。”
吴杳点点头,话是听明白了,可还是不明白黄老究竟想要他们在这里练什么。
“那你说的炼神是什么?”
长敬故作高深道:“所谓炼神,就是……”
吴杳:“说人话。”
长敬一点没噎着,转换自如:“锻炼神思,说白了就还是练控制情绪。”
吴杳忍住了翻白眼的欲望,但左手袖间的银剑就有点忍不住了。
长敬忙道:“当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悲,可以喜的时候,才是情绪最容易失控的时候。”
“我们不是也遇到过那种全然黑暗,什么都没有的场景吗?那时候你会想什么?”
吴杳这才认真想了想,忽然明白了长敬的意思。
“是幻梦!”
“对!当我们没有失去目标的时候,就是对手趁虚而入,对症下药,设置幻梦的最佳时机。”
这道理其实可以换两种不同角度理解。
于长敬的破梦能力而言,便是要将自己时刻置于一个万籁俱寂,万物皆空的状态,才可以最大程度降低幻梦对自己的影响,以一颗至纯至净之心去寻找梦眼所在。
长敬的无梦特性正好就使他天然地比别人少了许多可攻之处,没有梦境,就无法探知记忆中对其影响最深的事,可以说就没有弱点。
那么剩下要做的就是保持一颗不为所动的心。
越是寂静的环境,要控制自己什么都不想就越难。
这也就是黄老对他的历练之处——在无中寻有,在将有变无。
而对于吴杳的织梦天赋而言,就是要做到不放过任何一个漏洞地去设置一个完美梦境。
她可能遇到的不止是那些有无数寻常梦境的普通人,还有同样掌握控梦术的自己人。
那么就不排除有比她更有天赋,经验也更丰富的人会不受她设置的幻梦影响。
她不仅要打破梦境的是来源限制,更要打破梦境的对象限制。
让无论谁进入到了她设置的梦境,都无处可躲。
黄老的对她的训练目标应当就是以梦破无梦,用织梦术和幻梦术破解他万物皆空的寂静之地。
吴杳的情绪控制要比长敬还好些,长敬是因为天生心大想得开,她则是归功于后天的磨练,且有更多的经验。
因此,吴杳现在要做的就与长敬不同。
两人都收了玩笑,各自重新闭上眼,将自己完全融入这片寂静。
人是一种神奇的动物,有思想,有情绪,但又受制于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绪,甚至别人的话,别人的想法都能影响到他们。
如何真正做到只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是一门要学习很久的功课。
虚魔幻境后,黄老只有一个飘忽的半透明身影。
在他的身旁,还有两个人穿着黑金衣袍一前一后地站着,就像一个人与他的影子。
“我们真的是老咯。”
“他们确实是这一代里比较突出的。”
“只是比较突出?”
“……范大脚,你二十来岁的时候好像还被我吊打来着?”
“阿冢,你说我们要不要联手再打回来?”
“可。”
“哎哟,范大脚,范没气儿,你俩不会以为现在就能打得过我了吧?”
“可。”
“殿主,别倚老卖老,再过两年就该我们坐你这个位子了。”
“呵呵,话别说太早,走着瞧吧。”
“可。”
“……阿冢,我们走!”
“诶走哪儿去?不看了?”
“他们迟早会出来的,时间问题而已。”
那一前一后的身影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撸胡子的老人。
他就像是被困在镜子里的倒影,看着真实,却无实体,触摸不着。
身上有荧光微微细闪,若影若现,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衣袍上的金丝线在反光。
可这实际上却是他的生命线。
庞大的虚魔幻境就是他的本体,反倒这身人影是幻化的假象罢了。
老人自言自语道:“虚魔幻境需要一个更强大的主人了啊……”
正说着,他好像是突然感受到了幻阵中的一丝异动,就来自于那五个年轻人之中。
黄老原本还是舒展的眉心缓缓皱了起来,混黄与纯黑的双色眼瞳直直地看向暴风之境。
是谁闯进了他的虚魔幻境……
竟还有人能掩盖自身气息,在他眼皮子底下钻入到梦境核心……
就像是要在应和他那句话一般,来人卷起的梦元之力波动不亚于一场暗境,其实力竟连他也无法一眼看透。
他凝神感知了一瞬,浑身猛然一震!
不好!
是冲着长敬他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