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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们听说了吗,瑞王已经到了暴风城外,离京都只剩一天的脚程了。”
“你说盛安宫里会是什么反应?难不成要真要打仗了?”
“打呀,肯定要打!巍王这一路又紧急征召了一万新兵,我二舅他儿子就去了,说是待遇好着呢,每月五两奉银,要是打了胜仗,还加二两!”
“那你们觉得谁会赢?瑞王还是巍王?还是太子……”
“都不说好哩,你没见前天枕月舍发榜了吗?说是那日例行进贡储梦枕的时候有枕月舍门徒亲眼看见皇帝发狂,今日就要将那日的真相公之于众!”
“皇帝到底是怎么疯的啊?我侄子是城防兵,说是亲眼看到皇帝衣冠不整地躺在一个女人怀里,八成是被哪个妖妃给害了!”
“我怎么听说是有重臣与皇后苟合,皇帝被气疯的?”
“都别吵吵,我们去盛安宫前一瞧便知!”
“走走,一同瞧瞧去。”
京都最繁华的街市上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谈论近日最大的两大事件——皇帝失智真相公布、瑞王巍王率兵临京。
而就在今日午时,枕月舍将在盛安宫前正式揭秘第一大事件真相,且皇室已宣布承诺无论真相如何,都将予以承认,并同时宣布下一任皇帝继任人选。
此时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全京都的人便已有半数都汇聚到盛安宫前,枕月舍外的喧嚣暂时停歇,里头的人也终于有了片刻的清净。
吴杳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正东方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的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她无需回头便知道是谁。
“林大哥的手痊愈了吗?”
来人笑嘻嘻的,似乎心情很愉悦,“全好了,活动自如,都能牵赵姑娘了。”
吴杳又道:“林瑶呢?”
“缠着雷介问还有没有其他宝贝呢,譬如什么红玉、紫玉的,好让她以后行走北地,畅通无阻,遍地高人相助。”
吴杳轻笑了声,似是能想到林瑶调皮耍赖的模样。
身后人看着吴杳微微笑着的侧影,便觉得自己也从心底温暖起来。
“那你呢,李长敬。”
吴杳转过身来,看着长敬的眼睛,前所有未有的专注和认真。
长敬似是被那眼神看得愣了一下,随即又打了个哈哈,无所谓地笑起来。
“我正准备舍命陪君子,不对,是舍命陪仙姑!去做一回欺世盗名的江湖大骗子。”
“话本里不是说嘛,人生就要有一次轰轰烈烈,永生难忘的经历,等老了,好跟子孙吹嘘吹嘘。”
时隔一年多,再次听到长敬叫她“仙姑”,吴杳也不与长敬计较了,心知他是刻意说着玩笑话逗她。
他们即将要去做一件很可能会让枕月舍甚至织梦渊背上千古骂名的荒唐事。
而且这件事必然会违背织梦渊的盟誓,甚至直接冒犯他们的开渊之祖澹台神女。
可他们又不得不做,没有退路。
吴杳在苪南公主的寝宫里听到长敬说到创世织梦神的时候便知道他的计划为何了。
千年织梦渊,只有一个人可以配得上这个称号,那就是开创了五种控梦神术的澹台女。
传说澹台女向天下宣告梦境与长生之谜的那天,本是个阴雨天。可当她随意地在东西帝国交界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城选了一座小山头站立时,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有一人正巧也在那山中,他亲眼看到澹台女的衣裙无风自动,明明全城都在飘着细雨,可只有她头顶没有乌云堆积,更没有雨丝缥缈。
日光唯独出现在她身上,就像是天仙下凡一般,令人移不开视线。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在雨幕中看到了那一束诡异的日光,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都集中到了那座小山中,那个孑然的身影上。
没有人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因为他们都沉浸在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心境之中。
有的人在大街上抛开纸伞,席地痛哭,转而又笑得不能自已。
有的人就静静地站立着眺望家的方向,仿佛看到了早已逝去的亲人与自己的孩子一同向自己走来。
还有的人抬头怔怔地望着天空,心中所想即所见,所有无法实现的愿望都在这一刻实现。
准确的说,每一个人看见的都不相同,但又都有一个相同之处——他们看到的都是自己做的梦境片段。
他们是第一批进入幻梦世界的人类。
而将梦境呈现在人类非沉睡状态下的始作俑者便是那个山顶的女子。
美好的景象总是消失得很快,那短暂地如白日梦一般的神光转眼就重归云雨。
但很快,他们就通过各种方式确认了那天不是自己看花了眼,而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他们也成了澹台女惊世骇俗控梦理论的鼎力佐证。
百年后,织梦渊正式全面进入人们视野的时候,全亚安大陆跨越千年再次见到了澹台女的真面目,共同见证了梦境的力量。
那日,漫天晚霞映红了整片天空,也照亮了每个人心中的一盏明灯。
这盏灯便是在此之前都不为人知的本源精气,也即每一个人从出生起就开始积聚的力量。
正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构成了变幻无穷的梦境,梦醒后再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推动着人类自然老化。
澹台女穿着一身黑金衣袍,如同巨大的上古女神像般盘踞在天空之中,身后绚丽的晚霞皆化为衬托的绿叶。
她的眉眼柔和似水,像是造人的女娲看着自己亲手捏造的人偶,双手齐展,便有五彩流光从云雾中透射而出,落到她的万千子民身上。
从西岩帝国最西角的卷沙堡,到东文帝国最东边的望日岛,不分贵贱,无一遗漏。
每个人都在流光中看到了自己最想要看见的人,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最希望出现的场景,所有执念都不再是妄求,全身病痛都尽数散去,有的只有世界停止在这一刻的念头。
行将枯朽的老人精神饱满地听到了新年的炮响,重症在床的病患终于进入安稳没有病痛的梦乡,正当壮年的将军彻夜守望无罪之城。
这场被后世称为史上最大赤境阵法的幻梦术,让那一整年全大陆人口的患病率降低至历史最低点,死亡率近乎为零。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幻梦阵法,每个人所见的真实梦境都源于储梦术、取梦术、幻梦术、织梦术、凝梦术的最佳组合。
她几乎是以梦境的方式创造了另一个亚安大陆,如同平行世界一般让所有人再活了一次,志得意满,了无遗憾。
创世织梦神,当之无愧。
也正是如此瑰丽弘大又令所有人都受益无穷的入世盛典才让织梦渊顺利地接手了全人类的气运,顺理成章地在这片大陆上立足,创建了全新的信念和秩序。
造就了织梦渊的第一个百年盛世。
没有人可以计算出那一日的赤境究竟释放了多少梦元之力,也没有人可以再次复制那日的盛典。
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第二个创世织梦神诞生。
而如今,他们就要做第一个模仿者,在西岩帝国的帝都上演一出有备而来的戏码。
织梦渊的盟誓曾言,不可以控梦术行骗,不可以控梦术参政,不可以控梦术谋利。
眼下,他们就要倒行逆施,全做个遍了。
可如果他们不这么做,西岩帝国就将很可能因为他们的莽撞,引发内战,甚至是东西两大帝国的交战。
同时,也将控梦术和织梦渊置于一个备受质疑的处境,没有人再敢把梦境交给织梦渊,甚至不会再让织者守护他们的夜晚。
“李长敬,你怕做罪人吗?”
吴杳的声音有些遥远,好像不是在问长敬,而是在问内心深处的自己。
身后许久没有回响,吴杳回过头,就见屋内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个人影。
一丝失望悄然爬上她的心头。
果然是她期求的太多了吗?
她还以为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并肩的伙伴,任何时候都可以共风雨,不离弃……
就在这时,她的脚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花圈”。
不是五彩鲜艳的芙蓉牡丹,而是各式各样的药花。
吴杳并不熟悉药草,她只认识最上头的那朵——是红花。
在温江城时,长敬就曾送过几包红花到他们家,娘亲用热水泡化了使用,有祛瘀止痛之效。
而在花圈的旁边竟然是一座坟墓!
“这是夹竹桃,最毒之物,只需指甲盖这么一点就可以毒死一个成年人。”
“这是五色梅,误食会引起腹泻烧热。”
“这是虞美人,果实毒性大,可引起头晕昏迷。”
“这是红花,本是利好之物,但若妇人在孕期误服,便可能导致出血小产。”
长敬的声音又再次在吴杳身后响起,耐心而温和,让吴杳忽然想起了私塾里熟练背诵诗文的小生。
“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曾跟我说他年轻的时候因为学艺不精,开错了药方害死了一个人。”
“那人与我一样无父无母,也无子嗣,他死的时候没有人收尸,爷爷便为他在后山找了处向阳的位置,葬了。”
“爷爷每年都会去祭拜他,并带上这样一个由各种药草编织成的花圈。”
“他说,治病救人最关键的是对症下药,很多药用对了是救人,用错了就是害人。”
“这些花圈便是他对自己的警示,警示自己曾是个罪人。但很多年后,他再次遇到相似的病症,他苦思冥想后依旧开出了相同的药方。”
吴杳听得入神,听到此处不禁疑惑地开口,“为何?”
长敬上前一步与吴杳并肩,拾起花圈,一朵朵地拆下来放在手心里。
“因为爷爷终于明白自己当年并没有开错药方,只是那人的体质不适合用其中的一味药罢了。”
“他治好了新的病人后,回到那人的坟前痛饮了一夜的酒,对着一块石碑说了一夜的话。”
“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坐在花圈上,把这些花草都坐烂了。”
说到这里,长敬也不自觉地笑起来,似是看到了与他一样年轻马虎的爷爷。
“他仰天大笑,干脆将花圈拆了,全都埋进土里,说是别浪费了,地底下或许还有病人可以用。”
长敬打开窗,将手里的药花药草都捏碎了一把洒向天空。
各色花草瞬间幻化为斑斓的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总跟我说,很多事你当下会觉得懊悔、犹疑、羞愧甚至觉得自己活着都是不该,但也正是这些事让你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多年后想起来,或许还觉得是趣事一桩,可以平淡地从口中说出。”
“只有走到未来的人能评判过去的自己,现在的你不行。”
长敬的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吴杳的耳间、心间,如一颗神奇的种子,无土无肥,自己就扎根了。
吴杳弯起眉眼,平日里的孤僻冰冷,战前的彷徨不安都化作一汪盈盈笑意。
吴杳:“李长敬,你这幻梦做得可真烂。”
长敬习惯性地挠挠头,自知班门弄斧,却依旧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长敬抓紧时机问道:“那你原谅我了吗?”
吴杳又想起了那日在苪南公主面前,他忽然叫到她名字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惊诧表情。
吴杳板起脸,“我不是个妙人,不知趣,不知道该原谅你什么。”
长敬愣了一瞬,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正巧,我也是个无趣的人,咱俩可以每日凑一块儿逗趣。”
那“每日”两字软软地戳进吴杳心里,化成不自知的依赖。
吴杳顺势道:“那这回就派你打头阵吧,全京都的人都在看着你。”
长敬的眼里映出吴杳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便觉得前路不那么难了。
“好,这回就让我走在你前面。”
所有骂名我来背,所有风雨我来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