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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巍听得眯起了眼,“既然这么横,直接待在家不是更符合他的性子?为什么他还会来国子监?”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两人说话的同时,往前走着。
没多会儿就见到了温婉预感里的那一幕——
五六个跟班儿簇拥着衣着华贵的少年,将一位刚入学两天的贡生打趴在地上,少年伸出一只脚,狠狠踩在在贡生的手背上,脚底搓泥一般蹉碾了几下。
鹿皮靴上沾了点泥,他居高临下,看向贡生的眼神跋扈又讥讽,“把上面的泥舔了,爷便放你走。”
整个国子监,只有这位打小反骨的二世祖是不穿制服的,老远瞅见,不用看脸都知道是他。
贡生之前就被那几个跟班儿狠狠踢了几脚,此时手背被踩得钻心疼,他痛呼一声,额头上冷汗直冒,听到少年的话,后背僵了一下,瞳仁里流露出最后的倔强。
倔强过后,是绝望。
读书人的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清高,更何况是贡生,那一个个可都是地方上拔尖儿的学子,在地方上众星捧月,一到国子监就各种受欺负,换谁受得了?
“这个小王八蛋,又在欺负人!”
徐恕双拳紧握,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宋巍收回视线,不忍再看,“咱们上前也讨不了好,去找祭酒大人吧!”
徐恕闻言,慢慢松开拳头,也赞同宋巍的提议。
两人很快到了祭酒大人的办公署,把先前见到的情况反应了一下。
祭酒大人听罢,心中为难,但没有显露在脸上,毕竟作为全国最高学府的最高管理人,基本的仪态和威信不能丢。
“我知道了,跟着就会找人去处理,你们俩先回去上课吧!”
徐恕看了宋巍一眼,暗示他走人。
宋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学生认为,以陆小侯爷的身份,大人直接干涉恐怕不妥,不如去请昌平长公主出面。”
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琢磨,什么样的情况下能让一个横着走的小霸王没办法做到主动不来国子监,而要变着法地逼祭酒大人将他给开除呢?
答案唯有一个,那就是陆小侯爷有怕的人。
听说他不怕皇帝,不怕太后。
那么能怕的,也只有他亲生爹娘了。
祭酒大人听言,目光一亮。
别看他先前答应得爽快,其实相当头疼,小霸王的事,每次碰上他都想装死,不装死就得里外不是人,他这把老骨头,折腾不了几下。
宋巍的建议,让他看到了希望,看到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可抓。
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去请长公主,可长公主性子冷漠,深居简出,祭酒大人怕去了一个不小心把人给得罪,脑袋不够砍,就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以至于成全了陆小侯爷的得寸进尺,把偌大一个国子监闹得鸡犬不宁。
徐恕看出祭酒大人在犹豫,出言道:“请不到长公主,可以请驸马爷,怎么说也是小侯爷的生父,他不会不管的。”
祭酒大人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等宋巍和徐恕离开,他马上着人去昌平长公主府请驸马陆行舟。
——
昌平长公主府
陆驸马听完禀报,微微蹙了下眉头,尔后看向国子监的人,面色和善,“这样吧,你们先回,我跟着就去找祭酒大人赔罪。”
那两人离开后,陆驸马起身去后院。
长公主的房门紧闭,他没上前去敲,问婢女,“阿音起了吗?”
昌平长公主闺名,赵寻音。
婢女答:“长公主一早就起了,眼下正在小佛堂礼佛,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
陆驸马颔首,“待会儿阿音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去国子监了。”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不会主动过问他的事,十多年了,一直如此。
——
被陆小侯爷让人打成重伤的那位贡生已经送到国子监医药房。
陆行舟来的时候,宋巍就快进考场了,他回过头,没看清楚驸马爷长得什么样,只是瞥到对方身形高大,宽肩窄腰,走路的步伐矫健沉稳,身上那股坚毅阳刚的气势,更像是从军营里历练出来的。
匆匆一眼,宋巍就挪回了视线,跨入考场开始做题。
——
陆行舟找到陆晏清,他正和几个狐朋狗友坐在亭子里喝酒,哪有半分作为学生该有的规矩样子?
陆行舟见状,缓步走上前,长身立在陆晏清侧后方,“今日没课?”
低沉而又喜怒不辨的声音,让其他几位纨绔学子齐齐打了个哆嗦,一个个抬起眼皮,见是驸马爷,纷纷搁下酒杯找借口溜了。
亭子里只剩下陆行舟和陆晏清父子两人。
陆行舟坐下来,平视着他,“为何要出手打人?”
陆晏清抿嘴一笑,似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人不听话,就顺手给个教训咯!”
“跟我去医药房看看那位学生,再去祭酒大人跟前认错。”
陆行舟的面上没露出怒意,声音里却已经听得出几分不悦。
“认错?我凭什么?”被当爹的一刺激,陆晏清立马恢复嚣张气焰,“他弄脏了我的鞋,我不让人打死他就算是轻的了,还想让我低头认错?做梦呢吧?”
陆行舟脸色不太好,但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调,“我要是再来晚些,你可就闹出人命了。”
陆晏清不屑地撇撇嘴,当初在宁州大环山几十条人命他都能瞒天过海扛下来,如今不过区区一条贱命,还怕那穷酸书生的家人闹上门来不成?别说来不了,就算真来了,外祖母也会帮他圆过去。
陆行舟深知陆晏清的性子,早就被太后养歪了,如今要想掰正,难上加难。
叹了口气,陆行舟道:“行,既然你不愿意去,那我这个当爹的替你去。”
陆晏清不让,“爹也不准去,我又没做错。再说了,那个穷酸书生的医药费我全出,已经很够意思了,再让我认错,我杀他全家!”
陆行舟看向陆晏清,坚毅俊朗的面庞上,没有了昔日战场与敌军对阵的杀伐果决和凛然,有的,只是一个慈父对于儿子的殷切和期盼,“小小年纪不学好,成天喊打喊杀的,你娘知道了得多伤心?”
听到陆行舟提起他娘,陆晏清身上的嚣张气焰瞬间收敛大半,嘴巴抿了抿,低下头抠手指,一声没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