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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潜俯瞰身下山川,只见处处阴森至极,犹如荒凉的战场一般,一切都被战火炙成了焦土,又在凄清的寒夜中冷却,鲜血沁透了土壤,与草木一起腐朽,整片土地都散发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似失落于天地之外,无数阴灵在其中游荡,一眼看去人影幢幢,却是寂静无声,釜阳城中的阴灵恶鬼虽是众多,然而这荒郊野外的游魂野鬼却也不少,而且更加的强大,靖王奴役众鬼,实力强悍却又无法与之抗衡的恶鬼只有远走荒野,甘受其辖制的毕竟只是少数。
如今仅行百里,一路所见之阴神便足有上百尊,鬼仙六七位,实力与靖王不相上下者也有,只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远不如靖王那般具有威胁。
而且张潜如今身覆无息之甲,一丝气息也不泄露出来,当空而过,也未引起任何鬼物的察觉。
张潜手中紧攥着玄戒道人留给他的那枚玉符,如今从中传来气息起伏不定,而且定格在西南方向一千五百里之处,显然是那玄戒道人已和强敌遭遇,至于对手是否是杨继业,虽无法断定,但十有**不会是别人,他也是无心在此处纠缠,玄戒道人此时气息极不稳定,显然是落于下风,若是让杨继业将其斩杀,从其身上得到好处,实力必然水涨船高,自己想要杀他愈发困难重重。而且玄阶道人此时是他抛出的饵,若是让鱼儿咬了饵,却逃走了,再想找寻,便是难了。
离城百里,身下地域已是灰蒙蒙的一片,如同大雾笼罩。
之前一路途径之地,景象虽说荒凉,许多地方也是山脉倾塌、江河断流,一片惨景,然而此时身下一片地域却已化作虚无,土壤、山川、草木、河流,所有一切尽数化作齑粉,尘烟飘荡,犹如弥漫的大雾,这一片地域中,甚至连鬼影都看不见一个,张潜神识微微感应,只觉虚空之中仍然残留着一道道强横到极点的气息,五行元气混乱至极,仍在相互吞噬、蚕食,一股股强烈的战意几乎化作实质,烙在了这片天地之中,成了一片片抹之不去的印记,不由为之震撼。
这是何等惨烈的大战才会留下的遗迹,何等恐怖的神通才能让这方圆百里一切都化作虚无。
张潜估计,自己当时若在这片天地之中,仅受波及,恐怕也难保自身周全。
“这便是当初阳山小洞天与小沩山洞天大战的战场。”沈固突然出声,情绪有些惘然,而后一指远处迷雾中一个黑漆漆的窟窿,犹如一根烧红的钢钎狠狠刺进了血肉中所留下,只是这根钢钎粗逾十丈,这个窟窿哪怕是烙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也依旧显得狰狞恐怖,也不知通向了何处,“那个窟窿,便是牛头鬼将以‘万鬼逆流大阵’撕开,直抵九幽,连通阴曹地府,主上当初取得龙脉石柱其实只是这通道上的一个分岔而已,不过如今大阵已破,通道也是坍塌了。”
张潜听他慢慢介绍,说着当日大阵中的一些见闻,也是逐渐了解了金丹人仙的恐怖之处。
“那是何物?”张潜忽然一指远处浓雾中,隐隐约约可见一个血色的图腾。
万鬼逆流大阵这等变态的存在,在大阵之中依旧被毁,如今只留下一片遗迹,而那阵图虽被浓尘掩盖,却依旧保持着完好,线条轮廓清晰,张潜如何不惊讶?沈固听他所言,立即朝他指尖所指方向看去,顿时露出一丝疑惑,道:“当初大战之时我并未见过此阵,就算是我没有注意到,但当时大战何等激烈,釜阳城远在几百里外,龙脉石柱都遭震断,这大阵也该被毁才对,毕竟万鬼逆流大阵这等规模恐怖的惊世大阵都成了废墟,此阵定然是后来人所布置。”
张潜心头已有一丝眉目,听他这般分析,更加笃信。
飞临上空,尘烟阻碍逐渐薄弱,张潜目光衣能穿透,那血色阵图顿时映入眼帘,平静的脸色骤然间变得有几分凝重。
这图腾大阵虽然被抹去了不少,但是阵法规模实在太大,足足覆盖了四五里之地,而且当时行动恐怕有些仓促,这阵图并未被涂抹干净,凭借剩下的这些线条、轮廓张潜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图腾,正是施展‘招魂咒’所需绘制的那个血符,只是这个血符比他之前绘制的任何一个都要庞大,甚至可以说是天壤之别,而今这天下懂得招魂咒者,除了他便只有黄泉魔尊和杨继业,而黄泉魔尊远在小沩山洞天之中,绘制这血符便只有杨继业一人,也只会是他,因为他曾经过此地。
可他绘制这么大规模的一张血符,到底意欲何为?又是为何人招魂?
张潜目光散开,将这战场遗迹纳入眼底,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听沈固所言,当时大战之中,再此殒命的金丹人仙多达六人,半步人仙者不知其数,其中三尊人仙金丹破碎,当时大战激烈,居室瞬息万变,阳山小洞天之人也来不及为其接引、超度,神魂遗失于天地之间,或堕入阴曹地府,或飘向不可知之处,杨继业在此招魂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念及此处,张潜心头寒意顿生,三尊人仙之神魂,虽然失去本源金丹,但领悟了不朽真意,而且经历风火大劫,只要予以时日适应鬼魂之身,比三尊鬼仙更为强大。
杨继业若招可三人至麾下,再以碧落黄泉大真气抹去记忆,便可为自己所。
如此一来,直接多出三尊鬼仙级别的臂助,而且都是炼成化身那种水平实力,仅是想想,也觉得毛骨悚然。
“竟然敢奴役阳山小洞天几位府君的神魂,这杨继业真是胆大至极啊!”张潜心头震撼,不过仔细一想杨继业所做种种,又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呢?只因一丝怀疑,便谋杀亲生父亲陷害自己,杀阳山小洞天戒律院几位弟子如同屠狗一般,奴役府君神魂虽说是触了阳山小洞天逆鳞,可如今这等乱局,对方也是无暇顾及,不过这对张潜而言,此子威胁逾渐深重,却是不得不管了,沈固尚不知缘由,张潜也未与他多做解释,命他倾尽全力朝着西南方向加速行去。
张潜身形顿化流光,倏然远逝。
便在张潜离开不久,天边一团洁白的云霞缓缓飘来,给这阴沉沉、灰蒙蒙的鬼域中带来了一片光明,云霞之上一匹白马四蹄轻迈,却似缩地成寸一般,身下千里江山似流光倒影一般朝后飞逝吗,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点了,白马之上,一个手握折扇白衣胜雪的俊逸男人正俯瞰着云彩之下那座已成废墟的城池,双眉微蹙,这人自然便是不久之前从彭城离开的青玄道人,两城虽然相隔数千里,然而对于神通大能而言,也不过是一两个时辰而已。
先前尚在千里之外,便已听见釜阳城传来的巨大动荡,而后便加快了速度,但还是慢了一步。
如今只剩一座废弃的城池,然而他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烟,甚至没有发现神通法术残留下来的气息,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莫非让人捷足先登了不成?不过转瞬又将这想法打消掉了,并非心有把握,而是太没有把握,却又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若真让人捷足先登,那这个损失实在巨大,仅是想想,也觉得心慌难耐,因此极力在朝好的方面在想,同时否定心头那些不好的猜测,不过具体结果,还要亲自前去探查一番,才可下定结论,便强行稳住心神,落到了城池东门之外。
神识弥漫开去,量好位置,确定了方位,将折扇一指。
顿时云气滚滚,化作一条白龙,将他衔在口中,而后犄角一顶,地壳开裂,未受丝毫阻碍便以朝着底下钻去。
便在他入地不久,一道暗淡的剑光自远处黑暗阴霾中悄然显现,自空中停顿片刻,骤然加速,朝着地面刺去,坚硬的岩石、土层在这柄古意盎然的长剑前竟如豆腐一般,被轻易破开,甚至连声音都未发出一点,也消失在了地面之上,这柄古剑的主人自然便是峨眉剑派的玄机道人,当日大战峨眉剑派虽然并未参与,但龙脉震断之动静何等巨大,又怎可瞒过有心之人,而且阳山小洞天事后尚有余力,却并未收拾残局,这等做法也是惹人起疑,稍作揣测,便能知晓其打算。
玄机道人也是有所察觉,自不甘心釜阳城龙脉落入阳山小洞天之手,如今峨眉已受阳山压制,若在让其得一段龙脉,今后恐怕永无翻身之日了。
虽说正道之间,不存在相互吞并之事,可谁又愿永生永世居于人下,看别派脸色?
这事玉衡剑尊尚未察觉,不过玄机道人却是发现了一丝端倪,这才一路尾随。
四周黑暗无穷无尽,云气凝结的长龙破开层层阻碍朝着地心深处钻去,完整的岩石板块早在地震之中断裂,因此受到的阻碍远不如张潜当初巨大,而且那玄铁矿脉被张潜分割、蚕食,已不完整,受地震波及,如今散落于地壳各处,青玄道人也根本未曾发现自己如今已处身于所谓的玄铁宝库之中,只是一路上偶尔拾得几块玄铁,一看品质、年份,竟然足有两千多年,顿时喜出望外,心中暗忖:“如今尚在外围,玄铁品质便如此之高,若找到玄铁宝库,岂不更是夸张!”
同时心中那一丝担忧,也逐渐散去,这一路上玄铁四处散落,若是有人来过,岂不应该被人拾走了才对?
然而他却不知,这些玄铁乃是不入张潜法眼,而被抛下的。
即便知晓,也不会相信,两千年品质的玄铁,炼制高阶灵宝也绰绰有余了,谁会财大气粗,置之不顾。
虽说对他而言,一件成色不同的高阶灵宝也算不得什么,但也值得他顺手一捡了。
这位阳山小洞天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如今蜀州正道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心高气傲视天下青年才俊如手下败将的青玄道人,便这般不亦乐乎的拾着张潜牙缝中漏下的残羹剩饭,而不自知,仿佛一座宝库正等待自己开启,心情愉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也不过这般样子了,当然他也未望此行正事,乃是寻找釜阳城断裂的龙脉,心情越好,愈是迅速,朝着地壳之中飞快下潜,很快便进入了张潜曾今取走龙脉石柱的那座地下深渊,可惜地震抹去了他所留下的痕迹。
时至如今,青玄道人依旧没发现任何异常。
不过看着空荡荡的深渊,以及深渊之中残留的那一丝稀薄的天地元气,他愉快的心情渐渐浮现了一丝不安。
他飞快降落深渊之中,神识映照四周黑暗,受地心元磁之力影响,所见之景格外模糊,让他心头那丝不安愈发强烈了,扭头环视四周,却是伸手不见五指,自然什么也看不见,心头本已压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时之间又一一浮现,让他顿时有些暴躁,狠狠拂袖,一道道沉重的云气犹如水银泻地一般铺陈开去,连岩壁之中每一道毫芒似的缝隙都不放过,然而依旧没有任何发现,只有淡淡元气残留,却根本不见龙脉石柱的踪影,怒火未被熄灭,反而愈来愈盛。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下深渊之中,他也根本不在乎自己平日里刻意维持的完美形象,如今只想找到龙脉石柱究竟所在。
存着满心希望而来,甚至都为将来做好打算,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之前所想犹如一场美梦,更无法像师尊解释交代,如何不让他恼羞成怒。
他暴跳如雷,连连挥手!
折扇犹如长剑,一道道滚滚如狼烟似的云气陡然宣泄而出,化作无数巨蟒,或昂首长嘶,或虬结翻滚!
整座深渊顿时坍塌!滚滚巨石朝之坠落砸去,却在他身外数十丈之处,便被云气震成了烟尘,深渊之中顿时一片狼藉,烟尘扬起足有十几丈厚,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况,就看见一条条云气所化的白色巨蟒,在翻滚、扭曲,如若蛟龙御水,而后这些巨蟒破开岩壁,如行水中,朝着更远处、更深处挖掘,以他所站之处为中心,寻找范围扩大了四五里,在地下三千丈深处施展神通绝非易事,足足耗费一个多时辰才将这一片地域排查了一遍,然而依旧毫无所获。
却是找到了更多的玄铁,又巨蟒衔回,在他身前堆成了一个小山,也算是一笔极为不菲的财物。
然而青玄道人此时却毫无心情,木光呆滞,先前云气所化的数十条巨蟒尽数入地寻找龙脉石柱去了,那些尘烟便这般不受阻碍的落在了他身上,将他一身白衣染成了泥浆似的颜色,头发、脸膛甚至眼睫毛上,都沾满了灰尘,整个人蓬头垢面,狼狈无比,犹如乞丐一般,全然没了之前白衣胜雪如若仙人的气质,却根本无心整理容颜,虽说对他而言,这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但失去了龙脉石柱,如今他整个人失魂落魄,跟全家死于非命了一般,哪还有心情顾及其他。
当然置身无人之地也占了极大一部分原因,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即便再落魄也要维持着一丝形象,可如今却没那般必要。
可他不知,便在深渊上方几里之处,一个神色漠然的女子正冷冷审视着他,如今他这幅歇斯底里的狼狈样子被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看见他这番模样,玄机道人心头有几分惋惜,当然这只是针对此行无功而返而生,青玄道人此时心情如何与她毫无关系,只是看着他时,眼角会不由自主流露出一丝鄙夷与厌恶,道:“看这样子,阳山小洞天果然是在打釜阳城龙脉的注意,可惜如今被人捷足先登了,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却不知是谁这般幸运,得了这么大一桩好处,不过只要不落入阳山小洞天手中,便对我峨眉山小洞天没有威胁。”心头这般一想,也无心逗留于此看这青玄道人的笑话,御剑便欲离开。
刚一转身,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声突然从深渊之中回荡开来,“杨继业,我与你不共戴天!”
青玄道人咬牙切齿,一块玄铁在他掌心之中直接化作了烂泥。
他之前心思一直放在寻找龙脉石柱这事情上,却根本没有注意倒一些细节,如今龙脉石柱丢失,他怒火宣泄,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便发现这些玄铁有被真火炼化过的痕迹,这便是有人捷足先登的实证!而这段时间内又有何人到过此地,他所知的,便仅有杨继业一人而已!所有嫌疑便指向了他,加上之前他心中便已对其极为仇视,如今又被捷足先登掠走龙脉石柱,这青玄道人虽与杨继业素未谋面,但两人之间的仇恨已经到了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一声咆哮,也是惊醒了玄机道人,不由止步。
“还真有可能是那杨继业捷足先得取走了龙脉石柱,不过此人极难对付,这青玄道人已是失去理智,必然会找其寻仇,不如便由我来做一回渔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