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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襄听严鸿这般说,不由得勃然大怒,高声道:“我沈家子弟,虽无经天纬地之才,这三分傲骨,不屈于人,怎能为那不堪之事!严鸿你要攀害忠良,只管血口喷人便是,朗朗乾坤,岂容你颠倒黑白!!”
严鸿又冷笑一声:“不错,好一个朗朗乾坤,黑白焉能颠倒!沈大公子,你这里义正词严,真是三分傲骨,可你的二弟沈衮,却对本钦差的爱妾夏氏图谋不轨!那夏氏为助本钦差抗倭,与本钦差从广州分道两路,去搬取江湖上的忠义之士一起助阵。: 3w..恰逢你沈家船只,谁知你家沈衮,见色起意,竟然将其勾引拐带到保安州。此后夏氏发觉其图谋不轨,离了沈家庄,你那沈衮竟然对本钦差当面口出污秽之言,想要霸占我的爱妾!我那爱妾因此事,深感受辱,如今尚不来见我。可恨堂堂沈家,竟出此好色无耻之徒。沈大相公,本官实话告诉你,若不是看沈纯甫是我岳丈看重之人,以及你们沈家满门为白莲所害,本官把宣大公事处置之后,就要办你家沈衮一个拐带良家妇女之罪!”
严鸿这番声色俱厉的话喝出来,沈襄顿时无言以对。他满门被害,本是悲愤已极,并把严鸿作为重大嫌疑人。若是严鸿以生死威胁,沈襄浑然不惧,便是要污蔑他谋反作乱,沈襄也只当是清风吹拂,问心无愧。然而这沈衮看上夏紫苏的事儿,沈襄却已经从妹子沈小霞的信中得知。此事说来,沈衮只是对夏紫苏一见钟情。并无什么不齿于人之事。然而堂堂沈家公子。为了个已经怀孕的妇人神魂颠倒。求婚而被拒,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站在严鸿的角度,沈衮这种行径斥为“勾引良家妇女”也并非信口攀诬。而此事一旦闹大了,沈家的脸面却是被丢得不浅,甚至可能被市井之徒嚼舌头,说闹了半天,原来沈炼和严阁老这么作对,只是为了儿子得不到的美人。是严府长孙的爱妾,何必装的那么慷慨激昂的。沈襄不怕死,却怕污名,怕损了沈家的清誉。严鸿把这事揭出来,他即语塞。但要就此服软,那也绝不可能。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先说话。
愣了半柱香功夫,严鸿鼻子冷哼一声,吩咐道:“本官有些饿了,给送些点心来。给这位家风俨然的沈大相公也送些。”周俦答应一声。出门而去。无片刻,仆人端上来几碟点心。蟹黄小笼包、葱包烩、水晶饺、虾爆鳝面。家丁给沈襄面前也放了一份。沈襄气鼓鼓不去动,严鸿也不和他客气,自顾自拿起筷子,有滋有味吃起来。
等到严鸿把面前点心吃了个半饱,斜眼看沈襄还在那里坐着,自己也觉得无趣。因方才吃得急了些,还有些嗝食。正在无聊,忽见一个随员进来禀告:“严玺卿,张祭酒来了。”
严鸿赶紧把餐盘推到一边,起身来。片刻,张居正迈着方步进来,严鸿忙行礼道:“张先生,学生有礼。”
沈襄虽然是来找严鸿算账的,却也不敢随便得罪这位掌管国子监的张祭酒,徐阁老的得意门生,他忙也起身行礼:“学生沈襄,见过张大祭酒。”
张居正瞥了二人一眼,微微带笑。他是听得消息,说沈襄来闯行辕找严鸿。张居正何等聪明人,知道沈家和严家仇怨不浅,再者这次严鸿出使宣大,沈家被灭了门。虽然公开的官方结论是白莲教徒干的,但沈襄要说完全不怀疑怎么可能?后来听说两人僵持住了,这才进来,佯作不知道:“啊,贤契,原来你在宴请沈相公,为师此来却打搅你们清净了。”
严鸿道:“先生,沈相公来找学生议论公案,学生这里安排点心请他,沈相公还不肯赏光哩。”
沈襄脸一红,忙对张居正道:“张祭酒,学生来此,是问严钦差,我父亲满门遇害之事。”
张居正道:“沈纯甫国之奇士,虽然性情略狂放了些,不失风流,张某也是速来敬佩其才华的。去岁冬日,他因检举宣大军中白莲教匪之事,被教匪所害,此案朝中已结。沈相公不知可有甚新的证据文书,若有,倒也不妨列出,上书请求重查此案。只是时过境迁,未必能查出什么新东西来。”
沈襄道:“学生并无新的证据文书。”
张居正背对严鸿,面朝沈襄道:“若如此,此案便难断。沈相公,令尊为国而死,天下敬仰,若有真凭实据,足证其中蹊跷,则不妨搜集了再解冤屈。若单是凭借一厢情愿,捕风捉影,闹得人心惶惶,使令尊也入土难安,恐于孝道有非。”一边说,一边盯着沈襄双目。
沈襄听张居正说得有理有据,再则自己只是怀疑严鸿害了父亲,又拿不出任何证据,兼之自家兄弟的事儿被严鸿点出来,再闹下去也失了立场。再瞅见张居正表情,心中一动,行礼道:“张祭酒见教的是。学生告退。”说罢,朝张居正做了一揖,匆匆退出。
张居正待沈襄出门,这才对严鸿道:“纯臣,咱们开海事务繁多,你却怎与沈襄在这里对峙,做这无用的口舌之辩?”
严鸿道:“他自己闯进来,非要说是我杀害了他的老爹,这事儿却如何辩?”
张居正微微笑道:“那你对为师说,沈纯甫真是你所杀,是耶非耶?”
严鸿忙道:“先生你从哪里听来谣传,沈炼虽然和我见了一面,实是被白莲教匪所杀,学生冤枉得很。”
张居正道:“朝廷文书,已昭告沈纯甫是白莲教匪所害,也算的为国捐躯。此事天下尽知,你又何必喊冤?只是沈纯甫与小阁老不睦,这事儿也是天下尽知,因此其子沈襄有些想法,却也难怪。纯臣,自古树大招风,你年纪轻轻,却已官居锦衣佥事,近年办下好些大事,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误解难免。若都一一与他计较,怎计较的过来?咱们在这风头浪尖之上,便不能太顾惜了自家羽毛。要办成几件大事,他日误解还能少了?譬如今日这沈襄闯行辕,你让他有话说话,话既说尽,送客便是,何必又把他留在这里对峙着?你血气方刚,受此委屈也有苦衷,但既身居高位,切记要分清轻重,莫要误了大事。”
严鸿道:“多谢张先生指点。学生被沈襄这么一闹啊,倒是有些疲了,且回后宅去休息。”
张居正道:“去吧。”看着严鸿的背影,张居正轻轻叹息一声,嘴角浮现一个古怪的曲度。
严鸿步出客厅,却先招来刘连:“今儿来见我那沈襄,你且安排人手,细细监视着。他见了什么人,有什么举动,都要告知我。就算我们离开了杭州,回了北京,这消息都不能断。”刘连领命而去。毕竟,沈家庄那事儿,确实是他严鸿做的。虽然当时是烧成了一片白地,但到底有没有跑掉活口,谁也不能打百分之百的包票。沈襄这一闹,目前是没什么证据,但总得防着点。
严鸿安排完毕,这才回到后宅,却看张青砚、莫清儿、花月仙二妾一婢正在围坐着。按理说,花月仙轮地位是比张青砚和莫清儿低上一档的,但张青砚此次出来,对花月仙颇为低调,丝毫不摆姨太太的架子,而莫清儿新近入门,更是谦虚得很,甚至管花月仙叫“姐姐”。因此这三人坐一桌子,倒也不是很计较尊卑。
看严鸿进来,三女相互看了两眼,终究是莫清儿先开口道:“男……男君,外面那个什么沈公子,他,他是沈老伯的儿子么?他为什么要骂男君?”严鸿一听,便知这三个女子多半是从随身家丁那里听得了前面消息,而且多半送消息的不是奚童,就是严安。好在严大少风流倜傥,对这后宫干政之举,倒也不反感。
而莫清儿的老爹莫怀古,当初与沈炼关系匪浅,单单为了沈炼被严家陷害,发配保安州,居然就去发起了轰轰烈烈的谋刺严阁老行动,害的自家掉脑袋,妻女差点进教坊司接客,说起来两家真可谓是渊源颇深。只是不知道莫清儿对沈家的感情,和她爹莫怀古比起来如何。
严鸿便答道:“你们没听他说么?他怀疑沈炼一家是被我派人杀的。”
张青砚轻轻哼了一声,莫清儿早摇头道:“那一定是误会了。男君是这么好的人,就连我爹得罪了严阁老,男君都反过来保护了我们。那沈伯伯他原本就已经被贬官了,男君怎么会去害他?哎,沈相公也太莽撞了些。”
严鸿见这小丫头虽然年已虚岁十八,稚气还没脱尽,这般给自己辩解,却也无话可说。瞥瞥张青砚,见张青砚一双眼波之中,也是万般无语。却听花月仙也道:“是啊,这帮家伙,不知道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以咱们男君的能耐,连那封疆大吏,都是抓的抓,杀的杀,真要是想对付一个罢官了的沈炼,还用的着暗害?这姓沈的小哥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