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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听严鸿口若悬河,把这盘剥官商的道理说出来,自己对着京杭大运河的水面,又想了一想,脸上禁不住浮现笑容,摇头道:“你这竖子,果真是敛财的能手,不过这几条听来,倒有些歪歪道理。.。。.只是若真要照此执行,其中涉及的条款,如何防止弊病,却还要细细思量。”
严鸿道:“这个是,想必恩师您自有斟酌,学生我就不班门弄斧了。还有一条,这次开海通商,却不可按什么士大夫免税的旧章程。若依太祖爷旧法,那是要海禁的,货物从海外来,岂能一例减免?就算日后要免,今儿个也得先收上来再说。恩师您是不知道的,自古人们皆说欠债的没有讨债的狠,可收税这事儿啊,得看钱在谁手里。咱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想方设法把税收到,那主动权就在朝廷了,日后要减免,要退返,看的是朝廷的章程。若是你先依他们减免了,回头再要收点,那就难了。”
张居正点头道:“此话倒也有理。不过贤契,有一桩事你要记住。此次下江南开海,既关系国朝命运,对于沿海一众豪商、官绅、生民的财路而言,也堪称是生死攸关。水至清则无鱼,为师也不求你两袖清风,但你我既来挑这副担子,总不可轻易落人话柄。尤其开海之事尚未做成之前,切勿因小失大。”
严鸿明白张居正的意思,要捞钱,别急着这一会儿,吃相太难看了怕是连自己的胃口也毁了。当即点头称是。
钦差船队一路行来。穿州过县。往往停泊在沿岸繁华之处。地方官员少不得百般巴结,殷勤款待。单说那接风送行的宴席,无不是珍馐百味,丰盛异常。严鸿当了几次钦差,对这事儿倒是见怪不惊,只是想想自己出使这几次,第一回跟海瑞海刚峰来时,那老夫子颇为迂腐。因为嫌地方接待太过奢侈,撕破了脸大吵大闹,最后硬逼着给换成符合太祖旧制的四菜一汤。后面的两次出使,去壕境的副使石进孝却是个一门心思削减了脑袋攀附自己这棵大树的家伙,当然只有凑趣;去宣大那次根本没有副使,所以一路之上花天酒地,尽管快活。
如今这次情况又是不同,自己只是个副使,而正使张居正不仅是国子监祭酒,还是自己的老师。要是这位历史上有名的大改革家也是个清正廉明的主儿,自己岂不自讨没趣?
严鸿怀着这般略有些忐忑的心里。面对丰盛的酒宴。谁知张居正倒是看不出一点不适应来,照旧谈笑风生,吃吃喝喝。只是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与地方官泡上一杯香茶,慢慢聊起当地的民生如何,商贸怎样,过去几年的租税收了多少?这些话,张大钦差是轻言细语,毫不着急地发问,可是既然问出来了,就是刨根问底,绝不被官员敷衍而过,这么渐渐问开来,往往便让官员口干舌燥,汗流浃背。
待到钦差队伍要离开时,地方官少不得按照常例,捧上金银珠玉,给几位钦差聊标心意。这一回张居正却正色相拒:“大令的好意,本官心领。只是贵县去岁粮税收齐不到七成,想必县衙门用度也不充裕。一席酒宴过于丰盛,本官已觉惭愧,这黄白之物,实不忍再取。”就这么客客气气,把礼物给拒了。严鸿见老师都这幅嘴脸,自个怎么能收了礼去?只得也假惺惺的把送的金银给退了,心中暗自心疼不已。倒是那位冯保冯公公来者不拒,收得不亦乐乎。张居正对冯保一直客客气气,对冯保收礼也视而不见,冯保乐的大发其财。
严鸿此次出来,后宅中的美人,却带了张青砚、花月仙两个。若论起受宠的程度,张青砚自然远在花月仙之上。严鸿头两晚上,便都在张青砚的舱里过夜。
一番剧烈的**过后,张青砚娇喘吁吁,柔软的玉臂搂着严鸿的腰,口中道:“相公,你除了在妾身这里,往月仙妹妹那里也走动走动。”
严鸿笑道:“怎么,你受不了为夫的威风了,待要遗祸东吴么?”
张青砚啐了一口道:“相公说什么话来,相公的威风,妾身我……我便是时时承受,也愿意的。只是花月仙和耿金铃一向服饰孙姐姐,能单独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少。这次好容易跟着出来了,便让她也沐下相公的恩福,说不定还能多给相公生个儿子呢。”
严鸿见张青砚如此心胸宽阔,大为高兴,拍拍张青砚的酥胸道:“难为你还能关心姐妹,不愧是我严鸿的爱妾,哈哈。”
张青砚伸出双手,将严鸿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前,让他细细感受那一团柔和,口中低声道:“相公啊,说真的,上月我师傅来北京,真吓了我一跳。我既怕她老人家阻止我嫁给你,也怕她要跟着我们南下,这一路上就不方便了。”
严鸿道:“我堂堂相府长孙,四品武官,大约还不至于侮辱了你们水月庵的名气,你师傅又如何会阻我们成亲?至于说她真要想南下,那也很不错啊。我这一次要办的事情很多,你师傅武艺高强,她若真肯带着你的师姐师妹们一起帮忙,我这里又多了不少人手。再说,你的那位师妹长得还真……哎哟!”
张青砚恨恨地在严鸿手腕上狠命掐了一把,道:“相公你好心宽,这时候还能开这些荤玩笑。我师尊乃是正派高人,对倭寇甚是愤恨。您要开海通商,招安汪直、徐海,这本是我师门甚为反感的事。也正因为如此,两年前我在慈溪伏击相公,准备杀掉徐海。她老人家若真带着师姐师妹们南下,我看不一定能看得惯你的作为,若是出手和相公捣乱,我怕也没那么好应付。”
严鸿笑道:“放心。我看令师尊也不是那种固执糊涂到极点的老顽固。她既然也是忠义爱过的江湖正士。那么我以国计民生为题,一定能够说服她。再说,她若真的要和我作对,莫非我手中这几百锦衣卫,还不能收拾下几个武艺高强的尼姑?到时候,哼哼……”
张青砚脸一红,不好接这话,只是又掐了严鸿一下。严鸿又道:“只是说起来。你师傅这么急匆匆的离开北京往西走,我看哪,她是要去找紫苏。哎,这一趟下江南啊,禁不住让人想起,上次在台州大战倭寇,紫苏用你们师门的名义,给我找了好几百江湖豪侠来,那一战杀得乱兵落花流水,那曾石方曾掌门更是个妙人……算了。这些都不说了,只是不知道紫苏现在何处。你师傅听说的锦衣卫要下密令拿她。此事尚未查出真假有无。我只担心她怀有身孕,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生了,母子平安否?”
一路上,严鸿日子过得倒是悠闲。反正水路行船,毫无车马劳顿之苦。闲来和张居正聊聊治理国家的道理,有时候冯保冯公公也参加进来。可别看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对于朝廷上下的人事任用,行政流程,都是颇有感悟。尤其说到重开市舶司,分外激动,手舞足蹈,虽然说得很多话在严鸿和张居正看来简直是胡言乱语,但在如何收敛税金,管理市场方面,倒真还提出了自己的道理。一来二去,张居正与冯保两个越来越不生分,有时两个还一起弹琴写字,吟诗作对。到这时候,严鸿就傻眼了,只好乖乖地走到一边,欣赏京杭大运河的风景。或者,把胡柏奇公子叫上来,两个打打马吊,推推牌九,倒也快活。
六月下旬,已过淮安,眼看就要到扬州。原本按照这次的开海计划,五个口岸中,最北边的一个口岸便是浙江杭州。况且杭州又是直浙总督胡宗宪的驻节之地,张居正和严鸿要办开海,离不开胡宗宪的配合,钦差船队直接顺大运河穿长江到杭州是最便捷的。
然而严鸿心中却打了别样主意。毕竟王翠翘和莫家的一群人,如今都在扬州开着盐行呢。自己算起来,和她们又有将近一年没有见面了。时光飞逝,青春易老,人生还能有几个一年?对那柔美娇艳的雪艳娘,时而英才不让须眉,时而又媚心入骨的王翠翘,还有那尚不脱幼稚,一心想嫁给自己为妾的莫清儿,严鸿心中说不想那是假的。如今要虽然肩负重任,但要办的是开海之事,这一趟不是十天半个月可以办完。既然都经过扬州了,何不停下来会一会。
因此早在船过淮安之时,严鸿便对张居正说,虽则这口岸只有浙江、福建、广东三省有,江苏并无口岸。但扬州乃是长江上重要的商埠,扬州豪商家资巨万,而一旦开海之后,他们也一定是一支很强有力的参与力量。咱们既然经过这里,不妨先盘桓数日,与当地的官府、豪商谈上一谈,也了解下他们的想法。这样,回头到了杭州,也能心里有底。
张居正闻言倒是颇为赞许:“贤契说的是,越地开海,吴地岂能隔绝?先在江苏停下来摸一摸底细,再进浙江,也是从容之策。另外,到扬州之后,为师还想去南京一趟。南京的士绅甚多,又是江南武备的大本营。开海江南,也少不得他们的襄助。”
严鸿喜道:“先生说的是。那么咱们船队在扬州且停下来,先访查扬州之事,然后先生去南京,我留在这里,等您从南京回来,再一起南下杭州。”
张居正笑骂道:“宋人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你这徒儿,倒想把为师支去南京,好不狡猾。为师又不是聋子,你在扬州的风流债,莫非瞒得过为师?偏还要找这冠冕堂皇的借口。”
严鸿心道,张居正厉害啊,和他打马虎眼真是自找没趣。他忙道:“恩师错怪了,学生我在扬州确实有两处外室,想借机见她们也是有的。但学生我岂是因私废公之辈?实在这南直隶的官绅豪门,皆与开海关系重大。我等便要准备多收税务,也离不开南京的支持。故而咱们必须在南直隶停下来几日。先生若要我一起去南京,那也使得。”
张居正一笑道:“你去不去南京,隔日再说。且叫船行扬州去者。”
待回到舱室,张居正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小心地从怀里抽出一张黄绸。细细展开,浓墨红玺,恰是一份密旨,字数不到一百。张居正从头到尾又读了一遍,一言不发,将密旨再收好,却推开船舱中的窗户,望着越来越近的长江,叹息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