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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居正、严鸿、冯保一行人分坐的官船虽有二十余艘,大多数都是运送随行的锦衣卫和京营士兵,三位天使和主要随员则分布在前面五六艘船上。本文由。。首发其中第一艘船,便是张居正、严鸿、冯保等的坐船。
看船离东便门码头,严鸿便走出自己的舱房,来到船头,却见张居正一身袍服,双手倒背,正在船头眺望。迎风大袖招展,配上张居正长身方面,浓眉清须,好一派名士风采。严鸿虽则也是个俊美少年,到此不由得再次感叹,张老师仪表确实在自己之上。他忙上前见礼:“见过张先生,啊,恩师大人。”
张居正回头见严鸿来了,微微一笑:“贤契来了。你来看,咱们这次南下,扈从上千,何等威风。”说着往船尾方向一指。
严鸿顺着张居正的手指一看,果见二十余艘大号官船,首尾相接,如长蛇一般,鼓帆而进,确实威风。不过严鸿在大海之上,是看过水师与倭寇架势的,也曾观过佛朗吉人的码头,故而对此倒不觉得稀罕。但张老师问话,岂能不凑趣。严鸿便点头道:“确实威风。学生也是托张先生的福气,才得有这一般运气。”
张居正摇头道:“贤契,咱们师徒二人,不必这般客套。开海你是第一功臣,纵然没有为师,你的威风也不小了。为师知道,你去岁里南下,曾率领水师与倭寇大战,那百帆千橹,声势自然比今日这船队要大许多。只是。贤契你想想。去年你南下时。随行却带了多少人马?”
严鸿想了一想,自己去年南下时,按理说也是要招抚壕境的佛朗机人,还兼视察东南兵备,说起来头衔比起今日也差不了多少。但随行的除了数十名文员官吏,护卫不过是数十锦衣卫而已,后来到了江南之后,才又调了邓子龙等三艘战船。数百闽勇来护卫。而这一次,居然刚出北京就一家伙派了上千兵马护卫,这声势确实不小。至于说嘉靖皇帝暗中给严鸿的这一道密旨,里面授权严鸿调动沿海兵马,这倒不是公开的架子,外人所不知道的。
他便答道:“不是恩师提醒,几乎忘却了。去岁南下,随行不过百人,确实远不如今朝。”
张居正点头道:“是啊。按理说你我师徒南下,虽然肩负重任。但到了江南,只要亮出圣旨。自有那督抚长官麾下的精兵强将可以调遣。而贤契你是锦衣卫四品佥事,要调动当地锦衣卫,也甚是方便。而万岁给咱们派遣上千精兵,一则是要咱们手边有现成人可用,二则么,也是要故意把这开海的声势做大。这般上千人马,数十艘大船浩浩荡荡南下,天下九州皆知天子开海之决心,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纵有人心存疑虑,也得先动些脑筋。只是这样以来,咱们师徒肩上的担子也重了,不可轻慢啊。倘若有负天家重托,个人的功名利禄,荣辱是非事小,使得这一桩利国利民的功业不成,可就悔之莫及了。”
严鸿慨然道:“先生说的是。这一番有先生主持,学生从旁助一臂之力,我看开海之事必成。”
张居正微微一笑,又道:“贤契,为师在朝中,也听到些许传言,说这蒋洲、陈可愿二人,本是严阁老的义子,前工部尚书赵元质所用的,在胡汝贞总督的幕下建立奇功,后来又被你严小相公举荐到国子监,可为师张某却靠着国子监祭酒的身份,轻轻松松把他们收为己有,在开海一事上摘了个渔翁之利。这可委屈你了。”
严鸿听着,哑然失笑道:“这不知是哪里来的混账东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恩师大人在上,我是您的学生,能有丝毫长进,本来就离不开您的提拔,我举荐的人才,难道张先生就不能用了?再说我举荐这蒋洲、陈可愿两位贤士,是看他们心怀大志,又有才能,不忍见他们埋没于庸人之间,所以请张先生给他们一个出身。这两人又不是我严府的家丁,而是大明朝的英才,他们当为大明朝所用。只要能发挥才干,为国为民做些实事,在谁手下那还不是一样?还有,这开海之事,也不是我严府一家的主意。学生我力主开海,为的是开海确实有利于大明,因此我乐见其成。我爷爷、爹爹也是这般想法。张先生您既然也支持开海,那咱们就是同一条线上的战友,并肩作战,把开海这个战役打好,为天家,为国库多挣些银子,让老百姓日子过得好些,这比什么都强。这时候,还要计较什么你我,实在愚不可及。”严鸿这一番话,说的到是真心诚意。一半也是因为他隐约知道一点后来的历史,对张居正这位大改革家的佩服,自然不会去计较几个人才为谁所用。
张居正听得大喜,连连点头道:“贤契不愧是严阁老长孙,朝廷少年一代中第一流的人物,单是这番心胸眼境,我看满朝文武,能及得上你的也不多。唉,如今朝堂之上,动辄党同伐异,门户之见盛行,要想做些实事,何其难也。若是人人能有你严小相公的见识,那才是国家幸甚,百姓幸甚。”
严鸿想不到张居正对自己如此夸赞,忙道:“张先生谬赞了。学生便是有一些长进,都是张先生教诲的功劳。说起来,学生对先生佩服的紧,先生若要改良朝廷弊政,学生愿效犬马之劳。”
张居正闻言也是浓眉一扬:“贤契,你这话说的蹊跷。为师如今不过是个国子监祭酒,谁说为师要改什么朝廷弊政?不可胡言乱语。”
严鸿这会儿也是见左右没有旁人,又第一次与张居正这位大牛同船而渡,一时兴起答道:“张先生,您既是徐阁老的高足,我爷爷也颇为赏识您。这且不说,您的才华绝伦,胸怀广大,学生虽然不才,也能感觉出来。咱们大明朝立国一百多年,虽然强盛,但国政中因循守旧的地方也不少。尤其一群文人士大夫,口里唱着仁义道德的文章,做的事情……唉,不说也罢。其他不用多讲,单说在这次开海的事情上,那许多人明知道开海有助于国家经济,却一个劲唱反调,这不是愚钝糊涂,就是明明收着犯禁走私的好处,嘴里还要高唱禁海,或为人当枪手,或为自己家族的利益,说些违背良心的话。您说这样的官,可恨不可恨?还有,现在国家商业发达,但商税的征收却很是困难。豪门士绅之家,每年从商业中获利巨万,却都顶着文士帽子,全部豁免。国家要的钱,只能从那些正口饭吃的小商人,还有农民头上征收,这般岂不是在劫贫济富么?这样算不算弊政,该不该改革?”他在穿越前就掌管严府的生意,于其中道道了解甚多。后来办江南倭寇案,又了解不少内情,是以说起来头头是道。
张居正听了严鸿这番话,一时竟不答话,只是双目远眺京杭大运河两岸风光,口中微微翕动不语。张居正对于严鸿,倒不似寻常人一般小看。自从嘉靖三十五年末严鸿入监之时,两人一番对答,张居正便发觉此子虽然看似荒唐,但对于国家大计,许多看法颇有见地,有的甚至能一举命中大明朝当前弊政,与自己的一些观点暗合。张居正本有经天纬地之才,加之出身寒门,又多曾见惯世态炎凉,深知民间疾苦。此刻的他,对于那天翻地覆的变革,虽然不能说思虑成熟,但也颇有想法,有朝一日如果自己大权在握,该怎样入手,实现富国强明的夙愿?尽管,这看上去还相当遥远,但张居正已经暗中在为此准备。恩师徐阶目前是朝中的第二号大人物,而严嵩对自己也是赏识的。假以时日,谁说自己就一定坐不到内阁首辅的高位呢?到那个时候,自己却要大展宏图,实现宏愿了。
如今,看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纨绔子弟,把大明财政的问题,说得头头是道。而且他年纪比自己还小,却已经掌握重兵,屡次建立奇功。莫非,此人是上天降下来助我成事的大将?张居正心中一时翻腾。若自己这位门生真的全力相助,就以他在天家面前的受宠,以及这严府长孙的实力,只怕自己的改革大计,还能提前十年实现。一时间,张居正竟似有些醺醺然了。
只是张居正很快从美好的遐思中清醒过来。此刻还不是做这些白日梦的时候。 这严鸿的身份是严府第三代的长孙,而严嵩与自家的恩师徐阶,现在表面一团和气,实际上依旧是两大势力。眼前的联盟,随时变成翻脸火拼也毫不奇怪。现在先别这么一厢情愿的设想美好前景。
至于说眼前这个小子……不管如何,听听他对朝政的一些看法,对自己到时颇有些启迪的。想到此,张居正又微微一笑:“贤契,今日里咱们师徒南下,办的是开海之事。不过路程千里迢迢,时间还早,不妨就聊一聊这治国之道,权当是师徒切磋。假如你是令祖父严阁老,官居内阁首辅,掌握天下大权,你待要如何治国?这只是私下戏言,不必计虑太多。只要不是无君无父的狂言,尽可道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