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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李文藻得知汪直上岸与胡宗宪洽谈招安之事。他心知招安之事若成,开海大局已定,汪直洗白,那么两洋的生意,多半要落入汪直和严家的掌控。如此李家不但失却了私通外洋的横财,而且单说徐海和严鸿勾结在一起,只怕就要对自己加以进一步报复。然而杭州的巡按御史王本固,却是个一根筋的直人。
因此上,李文藻定下毒计,一方面在王本固面前散布谣言,说汪直上岸,是要刺探军情,为倭寇大举入侵铺垫。一方面又勾结陈东、叶麻,在倭寇帮中散布流言,宣称汪直已经遇害,趁势擅自在沿海发动袭击。这么两边并举,利用当时情报不畅,沟通困难的客观环境,使得倭寇和官兵两边彼此仇视,王本固拿下了汪直,倭寇更是大举增兵,入寇沿海。
李文藻还亲自为倭寇制定了战略,以陈东、叶麻大举攻击宁波为正军,以辛五郎的五千真倭突袭台州为奇兵,更埋伏耿少泉为内应。至于后来得知严鸿南下督师,李文藻修改计划,准备把严鸿一网打尽,这事儿严鸿却不要他招供,先前就已经从耿少泉的招供里知道七八分了。
严鸿听到此,又问道:“那么李文藻这厮,却去了何处?”
李文修道:“李文藻自台州兵败后,便出海逃了。小老儿实在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严鸿道:“然则你为何却躲入扬州?”
李文修苦笑道:“可恨那妖道误我,自投罗网。”
原来台州之败后,李文藻逃亡海外,更使人送信给李文修、李镜湖等人,让他们也速速设法逃去海上。可是待到李文修等人收拾细软,准备溜走时,却闻之海上陈东、叶麻等已然大败,徐海的战船在河口巡行。后来又听说连老船主的部下,也在封锁海路。李文修却没有李文藻那胆略。想到此心头便打起鼓来。这时却有一位道人,自称普大师,能掐会算,按五行八卦之术。算得扬州大吉。李文修也是疾病乱投医,闻言便不冒险逃奔海上,却反往扬州跑。他原本以为,这是出人意料,多半能够瞒下去,谁知他的蛛丝马迹,早被胡宗宪和锦衣卫的人有所察觉,最终还是做了自投罗网的瓮中之鳖。
严鸿听得哈哈大笑:“好好,好一个普大师,助本钦差立下大功。实在是一个妙人。可恨李文藻那厮却不曾听他的妙算,走脱此人,不得畅快我心。”
这时,那被打得满口流血的李镜湖,却又挣扎着醒来。强撑着说道:“钦差,你与我家叔父,是有些过节,可是我李家如今家破人亡,你还有什么不满?便是再大的仇,也该出气了吧?你志在开海,满怀报复。心中便认定我家叔父李文藻这等人乃是大奸大恶。但你可知,我家叔父在嘉靖二年就上过开海的折子。结果又如何,朝内诸公,对他口诛笔伐,甚至当面斥骂,直把他比做那祸国殃民的祸根。因此叔父万念俱灰。也只好安心的做同番的生意,赚这笔银子,再靠银子,打点关节,维持势力。他一心为国时。是千夫所指的奸臣佞幸,满身铜臭。等他真做了他们口中那样的人,蝇营狗苟,违法捞钱,却反而成了江南及时雨,一等一的大善人。钦差,你想一想,汪直算什么东西?他当初无非是许栋手下一个管仓小儿,如今便敢号称徽王。你为了他,就和我们李家做成死仇,这又何必?而且汪直、徐海等辈,出身卑贱,心计歹毒,同患难固不易,同富贵则更难。你今日相助他们,就怕来朝,其养成羽翼,不受节制,反成了你的祸根。钦差大老爷,你想一想,何不用我李家为臂助?我李家本是海商根基,广有人脉,有您的支持,我李家自可于海上与汪直、徐海之辈争一番短长。到时候为朝廷打下一片好基业来,不比灭了我李家更好?”他虽然被打得嘴破牙落,舌头肿胀,说话难免含糊不清,可是侃侃而谈,却也是有板有眼。
那李文修也壮着胆子插进来道:“严钦差,我与那文藻兄弟,都是一副胡须雪白,还有几日好活?便是你今日杀我,也无非让我早投胎几日,又有什么用处?若是你留下我李家这几条命,却可为朝廷再立新功。你精于盘算,这其中的得失,难道想不明白么?我家的至交,遍布江南。开海之事,也离不开大家同心协力。再者,江南这些大族,谁家私通倭寇,谁家有何弊情,我那文藻兄弟也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要你肯绕了我们的命,我们将这些事全都一一为你分说明白。你拿捏了他们的把柄,还怕他们不肯听你号令么?”
王翠翘一旁听着,紧咬银牙,面色发白,身体不住的颤抖。她对李家两兄弟恨之入骨,是他们让自己从天堂跌入地狱,是他们让自己坠入火坑,甚至自己的清白之身,也是被这对道貌岸然的畜生夺走。可是看李镜湖、李文修在此侃侃而谈,却也不能不承认,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鸿弟或许对自己有些迷恋,可是这迷恋能有几分?他是个男人,男人谁不想建功立业。至于自己……哎,就她对男人的了解,男人多的是喜新厌旧。只要得了那女人的身子,便是九天仙子,在男人的心里也会迅速蒙尘。况且严鸿身边美女如云,又怎么会真为自己这个比他大好几岁的女人而牺牲如此大的利益?
说不定,下面就会是严鸿亲自为李家叔侄解了绑绳,请来上坐,化敌为友,相视一笑泯恩仇什么的,还要做出一副笑脸,称赞一番这个佳话。古来霸主枭雄,谁不是如此?听那说评话的先生说过,张绣杀了曹操的大儿子,投降之后,曹操依旧是这般对待,而不是拿剑把张绣捅死。
王翠翘正在想着,却见严鸿果然离了坐位,向李文修走去,口中道:“李家不愧是江南豪门,说的不错。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化解不开的仇恨。至少比起你,们能带给我的好处来讲,这点过节确实算不上什么。”
听了这话,王翠翘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坠冰窟,这个当初的小弟,自己如今的男人,难道也要抛弃自己?她只觉得那个背影仿佛越来越陌生,眼中不知几时已经含满了泪水。
却见严鸿来到李文修面前,猛的扬手,反正便是几个耳光。他虽然没练过高明武功,毕竟是年轻人,便是松了绑绳,李文修这大半截入土的老头也打不过他,更何况如今李文修五花大绑,全无还手之力。这几耳光打过去,李老员外顿时两颊高肿,口角流血。
严鸿回转身来到王翠翘身边,伸手抓住王翠翘的玉腕道:“翠翘姐,灭门之仇,辱身之恨,你没忘,我也没忘。今天这李老贼,便是拿出金山银海,也买不了他的命!他得罪我没关系,可他是你的仇人,那便必须要死!”
王翠翘大为感动,说了一声:“鸿弟!”便将头靠在严鸿肩头,声音哽咽道:“鸿弟,你便是杀了他,也换不回我的清白,也换不回我全家性命。你有这份心意,我便知足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是做大事的人,不能为了我,而拖累了你。”
严鸿就这样拥着王翠翘来到李文修面前,命曾继祖取了口供过来,道:“曾朋友,让这李文修按指模、画押的差使,就要看你南少林的功夫如何了。”
曾继祖说了声:“长官放心。”伸手抓着李文修的手去按指模、又画了十字押。他一身外功颇有火候,对付个老朽,岂不是手到擒来?严鸿见口供到手,从腰间抽出绣春刀,递给王翠翘道:“翠翘姐,要解心头恨,亲手杀仇人。这等机会,如今在大明朝可不多见。回头拿到李文藻,咱们务必给他千刀万剐,剖腹剜心。如今先炮制这李文修!这个老鬼,全在你手。任你是凌迟也好,是斩首也罢,就全看你高兴。”
李文修见此情形,又惊又怕,禁不住大骂道:“黄口小儿,无知竖子!自古来成大事者,须得胸襟广阔,包容四海,才能成就大业。你为了个人尽可夫的贱货,就要杀我江南大族!你可知,江南官场有多少人受过我李家的恩惠?有多少官长,和我李家同气连枝,相互奥援!他们便是如今不便出头,将来也不会与你善罢甘休!还有我那文藻兄弟,远赴海外,迟早回来报仇!王翠翘!你杀了我又怎么样?老夫这般年纪,便死不为夭折,可你的红丸,一样是被我兄弟二人取的,你一样是个贱货!”
王翠翘本来双手握刀,还有些颤抖,此时听李文修提起往事,忍不住一刀砍下。这一刀准头欠佳,正中肩头。严鸿所用的绣春刀甚是锋利,这一刀砍中,顿时鲜血狂喷,溅了王翠翘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