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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本地富豪暗想:你这钦差自己想办法解决?多半这办法还是想在我们头上。要知,大明朝对于通倭处理极严,当初王翠翘家一夜破家,就是因为被诬陷成了通倭。而严鸿的手段不论,身份地位,比起当日李文藻兄弟强出何止十倍?若是他当真有心针对某人,编造证据,又算的了什么难事?加上耿少泉又在他掌握之中,三木之下,何愁不招,到时候他让耿少泉咬谁,耿少泉就咬谁,那大家谁能得好?
而且这帮商人富豪说来蛇鼠一窝,谁又能干干净净,完全没和耿少泉做过生意?当初大家贪便宜,买了私货,如今只要一说,就成了通倭,到那时候不是家产损失多少,而是自己家里人还能剩多少了。这么思前想后,恐怕今天这一关,只得舍财免灾为上。
因此大家也只得认倒霉,乖乖出钱买平安,掏钱捐输。一顿酒席下来,居然募到了纹银两万两。严鸿这才心满意足,转天把这笔钱拨出一部分,发放到了卫所兵、浙兵及参战平乱的锦衣卫手里,依照功劳高低,作为犒赏。至于去新河的儿郎,银子则由其他人代领,彼此都是乡亲,倒是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本来这些本地兵马还担心城大兵少,有些担忧,如今一不见耿家人兴师攻城,二不见真倭踪迹,心里就先安定了几分,又每人分了一笔银子,军心渐渐安定下来。更有那些锦衣卫在队伍里吹嘘,说这点钱算什么,想当初在济南,自家长官几十万银子撒出去,眉头不皱一下,跟着自家长官没别的。就是有钱!说的其他锦衣心潮澎湃,只盼着能跟这财神长官多混几日,多发点犒劳。
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不多久,忽然有人来报。门上有人求见。据说是城外耿家寨来的。一听耿家寨这三个字,将岸眉头一皱道:“长官。需多加谨慎,耿贼的家里来人,不知有何居心?”
严鸿笑道:“无妨。前两日,我让人把耿贼的口供誊抄一份。给耿家族长送去,估摸着路程,他们也该来人了。”那份口供上的罪过是勾结倭寇,属于耿少泉一人之恶,与耿氏这个宗族的牵扯不算太大,即使是兵变这种事,也不至于一定牵连整个耿氏宗族。
严鸿这一手说的也明白。如今耿少泉在我手里。目前在我不动刑的前提下,他也招认了勾结倭寇这种杀头的勾当。若是自己动刑的话,让他供认自己勾结白莲,蓄意谋反。难道很难么?那时候,耿氏宗族还想置身事外?
这便是一个试探,看耿家做何反应。如果耿家的人都与耿少泉一样,是鼠目寸光,好勇斗狠的人,多半就会孤注一掷,纠集族人攻打府城。如果是那样,严鸿手上也还有两百人多的基干部队,靠着城墙和火器,与这帮人倒也可以一战,这样引蛇出洞,也是自己占据主动权。
而且耿家能打的在台州已经被砍的七零八落,剩下的人就算拼死来攻,又能有多少战力?根据本地锦衣卫的报告,耿家作为地方豪门,和周边的家族并不和睦。历年抢水夺地,强挪界碑地标,夺了周边不少田产,端的是强横无比。周围那些村庄的人,要说打肯定是打不过耿家,多半忍气吞声,退避三舍。而如今,耿家少了耿少泉这支核心战力,实力大损,再发生械斗就不好说胜负。更别说耿家如果敢造反,那几家以戡乱为名,勾结官府,打击报复就更加方便。耿家寨的人真要敢这么嚣张,自个依靠内有两百正军,外有几大家族的壮丁,来个中心开会,四面合围,嘿嘿,给耿家寨来个斩草除根,又有何难?
而如果耿家有点脑子的话,自然就该派人来和自己谈判,大家讲讲交易,打打嘴炮,这样才好啊。
因此严鸿听说耿家寨来人,微微一笑,毕竟他们还没笨到家。当下吩咐道:“把人带来,本官会会他。”自己大喇喇的靠在太师椅上,身边则是陶智、邵安、将岸、乐锦四人侍卫。
不多时,从外走进来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仆,进的门来急忙跪倒磕头道:“小人耿富,见过钦差大老爷。”
严鸿道:“本官公务繁忙,也没什么客套,尔来见我,有何话讲?”
那人道:“小人乃是耿家寨的,今有我耿家族长,修下一封书信,特命小人呈与老大人一观。”说着将一封书信高高举过头顶。
陶智上前接过书信,转身递与严鸿。严鸿展开书信,只见里面所说与自己所料不差。这耿家族长书信的内容口气均十分谦恭。先是反复阐明,耿少泉之事,与耿家满族无干,又说耿家寨与黄安耿定向耿夫子本是同族,望钦差念在与耿老夫子同朝为官份上,手下超生,网开一面。最后则写着一日后在家中设摆酒席,请钦差过府饮宴,当面赔罪。
严鸿看罢点头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回去禀报你家庄主,就说我两日后一定前去,让他把席面准备好。若是不合我的胃口,那可别怪我翻脸。”
等到送走了人,将岸道:“长官,如今我们手上本钱太小,耿家寨又都是耿氏族人,您一去,不啻于自入虎口,这可万万使不得。”
严鸿笑道:“将老兄,多谢好意。可您也想想,咱这两天,为何不见那些耿家周围的村庄来人上告?按说耿少泉倒了,他们正该痛打落水狗,上门告状,索回田产,怎么不见人?分明是这帮人也等着我前去,再当面说个清楚。你放心,那些庄村的壮丁,就是我的倚仗,更别说外面还有戚老虎。只要他的兵不败,这的人就不敢动我。两天后,让咱的人也扮成浙兵,我带着大家吃好的喝好的去。”
耿家寨内。
耿家当代族长耿墩儒今年六十开外,也是人老成精的人物。当初耿少泉强梁时,不把他放在眼里。他也不以为意,只装聋作哑,做一个好好先生,反正耿少泉带人打下来的好处,也少不了他的一份。便是后来自己的小儿媳妇与耿少泉有些不清楚,他也只当不知道,相反还压下那要去拼命的小儿子,不让他声张,免得白白坏了性命。
如今耿少泉倒霉,自己发了疯要去兵变行刺,还偏偏打败了,人马死伤的差不多,几个狐朋狗友全都被拿被杀。耿少泉在族里没了势力,便轮到他耿老族长发威了。这种害群之马,焉能不重重惩处,以上报国朝皇上,下对列祖列宗?于是乎,族长先是调动族中青壮,把那从耿少泉军中逃回来的十几个后生全都拿了,只等着交给钦差立功。又命人把耿少泉的家眷全数捉拿,更把自家儿媳妇那不要脸的贱人浸了猪笼,免得丢丑。他小儿子本来还一门心思要在耿少泉的小媳妇身上报仇,也被他一顿拐棍打了出去。耿少泉的几个妾随你去弄,这婆娘也是你能动的?赶紧给我打探消息去!
这耿家几个大户,村里一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如今都围在他身边,讨一个章程。耿墩儒暗自冷笑:当初耿少泉发迹时,你们一个个上赶着巴结,如今怎么知道害怕了?这回得让你们知道,谁才是你们的主心骨!
他越发端起架子,不紧不慢道:“急什么?人老了,这耳朵不好使了,你们这吵吵嚷嚷的,我也听不清楚不是?要是这吵嚷能把事办了,那我走,你们在这慢慢吵吵就是了。”
一位耿家的后辈急忙堆起笑脸道:“叔公,您老人家老当益壮,怎么能说自己老呢?如今我们不是害怕么?您说大郎闹那么一出,不但把自己搭进去,还把咱都牵连了。我可听说,附近几个村的人,这段日子嚷嚷着要报仇,要找咱麻烦呢。有的人要到城里去打点官府,有的人提出花钱去外面雇刀客,怕是一旦打起来,咱家要吃大亏啊。”
“哼!打起来?你还真看的起你自己,你还以为你能活到人家打过来?耿少泉犯的是抄家灭门的罪过,钦差若是铁了心的收拾咱,只要一顿刑具,耿大郎承认自己是白莲教,到时候咱就等着族灭吧!你以为凭外面那道破庄墙就能挡住官兵?老夫听说了,那些浙兵都是天神下界,杀咱们这庄稼汉,就如同砍瓜切菜,就咱家这些个后生,还不够人家练手呢。我告诉你,这也是老夫平日里有些声望,钦差给咱个面子,先把口供送来,这是等着咱表态呢。现在我的章程就一个,花钱买个平安,拿钱买命。若是你们点头,咱就这么办,你们要是不点头,那老夫就回房自己吊死,你们自己跟钦差拼个死活。”
那几个人闻听,也知讲打那是找死。别说打官兵,周边这几个村子的人,自己如今就未必打的赢。因此都道:“您老人家说的是,我们听您的。这次到底要出多少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