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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少泉有了势力,难免做些抢男霸女勾当。种种不法之事不一而足,更有利用勇营贩卖私盐,以及走私贸易的嫌疑。只是大家全都怕他,又得了他的好处孝敬,不与他为难就是。
他上面有人庇护,便是想与他打官司,也难以告的赢他。当地官府得了好处,也对他的种种行为多有包庇。耿少泉倒也光棍,官府不来撩他,他也不会找官府麻烦,相反帮着官府征收赋税,两下相安无事,只是苦了百姓而已。
这几年里,台州一旦发现倭寇踪迹,就要雇佣他耿某人的勇营保卫府城,维护地方。耿族人骁勇善斗,倒是支强兵,只是要价颇高,每雇一日,士兵就要银钱六分,比戚家军还要高出一倍。
此次严鸿来台州,招募勇营时也是耿少泉一手操办,听说他还曾建议知府禁止婚姻,以美女款待钦差,但被知府拒绝。只是事虽未行,风声已散,台州府人提起严鸿来,大多是持鄙夷态度,至于文人士子,更是把严鸿当做了江彬再世,钱宁复生。
严鸿皱眉道:“这姓耿的是闹的哪一出?他这么千方百计诋毁我的名声,于他又没什么好处。这人又不是傻子,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图的是什么?”
乐锦摇头道:“卑职只是将所探听的消息向长官回奏,至于如何判断,卑职愚顿,实在想不明白。”
严鸿挥手让他退下,乐锦又道:“卑职还有一事上报,近日台州城内搬来一家大户。仆役家丁不下百人。可偏生家主平日里不肯露面。不知是何方神圣。如今倭情紧急,卑职只怕生什么变故,不敢隐瞒。”
严鸿点头道:“做的好。本官回头上奏折时,定要将你的功劳表上一表,你且退下,于那大户家门外,多下暗探,仔细勘察。有什么异动,速报我知。”
打发走了乐锦,将岸说道:“依卑职想来,耿少泉一介武夫,未必能有什么心计。多半是他觉得巴结上您的关系,便可飞黄腾达,这才献了这拙计,也不奇怪。似这等乡间土豪,没什么见识,未必就是恶意。反倒是那大户人家十分可疑。如今既然见了倭寇踪迹,有钱的人家躲还躲不及。哪有主动往上送的道理?多半便是那倭寇的探子内应,不如先抓起来,再做计较。”
将岸这番话,却也不是纯粹的公心。他既为锦衣千户,平日里也是个硬扎人物。尤其现在是战时,各方面的规矩讲究不起,大户人家若是根基浅薄的,往往被趁机勒索些也是有的。
何况这大户又是外乡人,更有着百十名仆役家丁,充满了疑点。在将岸想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这人抓起来,之后有罪没罪,全在自己掌握,还怕他能翻天?把那大户的家产抄没,就足够手下儿郎这一次出行封赏。
严鸿琢磨如今自己在台州的名声已经不怎么样,若是再随便抓这个大户,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当下摇头道:“算了,没凭没据,乱抓人也不是个办法。万一惹出什么是非来,于咱们不利。等我抽个时间去拜访拜访,看看情形再说。我倒是看那耿少泉,为人霸道,为害一方,比起倭寇来,也未见就强到哪去,咱们不如先敲打敲打他。将千户,你却说说,应该如何收拾他?”
将岸见自家长官不想招惹那新来的大户人家,自己也不好强求。至于说敲打耿少泉,点子倒是不愁。他思索一阵后,便说道:“钦差大老爷要对付耿少泉,可以明日安排在校军场点验三军,集合本地勇营全部点验发饷。自来招募勇营,缺额是常态。耿少泉既是连贩私盐的事都敢插手,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不多贪些空饷那才稀奇呢。以我看,他上报了一千兵的额度,实际上他的兵能有七百就不错了。等到找出他贪墨兵饷的证据,自然是想要捶扁挫圆,全看钦差欢喜。”
严鸿不觉对这位将千户另眼相看,还真是思维敏捷,这么会功夫,就想出了如何收拾耿少泉的办法。他也知道,耿少泉既是地方一霸,耿家又是大族豪强,单凭个虚报兵额,怕是放不倒他。但是好歹也能把他的兵权夺了,到时候换上旁人,也能很好的恶心对方一番。
至于说,这耿少泉乃是地方团练的一把手,办了他,会不会影响城防?这一点上,严鸿却与那本地官府不同。本地官府是压不住这地头蛇,严鸿却是皇命钦差,身边又有三千浙兵,还怕这土豪翻了天去?
既然有了主意,严鸿又安排人去找叶国琛,自府库中抽调了一笔银两,预备明日点验后发饷使用。这也是大明如今的一个怪现象,全军点名不是随便点着玩的,点名后要发饷,否则士兵就可能鼓噪生事。叶国琛不敢阻拦。台州虽则近来经济不太好,府库之中积蓄倒还是不少,急忙吩咐开库取银,以备发放军饷。
到了傍晚时分,银子刚刚备好,外面天气忽变,风雨大做。严鸿与戚继光正在对坐饮茶,听得雨声,皱眉道:“明日若是这雨不停,怕是点名之事,还是要推迟。”
戚继光笑道:“不必。钦差新到,若是朝令夕改,那何以立威?既然说是明天点名发饷,就是要明天点明发饷,钦差放心,明日戚某的浙兵先到校场,让这帮人也看看,什么叫强兵。”
到了次日,这雨势丝毫不见小,噼里啪啦打的房檐乱响。叶国琛几次请示,是否改日再点,严鸿面无表情,只不肯改口,叶知府也只得让耿少泉准备,把他的团勇带出来。耿少泉在自家营里,见这大雨瓢泼,按照惯例,以为一定是点不得名了,连衣甲都没换。谁知听知府说钦差不肯改日,不由怒道:“直娘贼,还让不让人活了?这大的雨,还搞什么点验三军,分明是要整人!老太守,不是耿某这里发牢骚,这事却是你的不是。若是你肯依我说的,准备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送给钦差暖被,他怎会找咱的麻烦?这倒好,这回成了耿某替您背锅了。我那帮弟兄您也是知道的,都是些粗鲁人,礼貌上没那么多讲究,待会点名时,若是冲撞了钦差,您可别怪我们。”
按说他一个虚挂千户衔的武官,地方武举人,比起国朝进士出身的一府太守,相差天壤之别,这般脸红脖子粗的说话,早就该挨一顿排头。可是那位叶知府倒是个好脾气,反倒对他作揖道:“耿户侯,这事上也是老夫一时糊涂,可事已至此,埋怨我又有什么用啊?还是赶紧去集合部众,校场列阵吧。待会钦差发了火,可不是好耍。他毕竟有王命在身,不好招惹啊。”
耿少泉暗想:这也是个机会。自古军心愤怒,就容易生变。等会儿到了校场上,自己可以煽动手下士兵哗变鼓噪,到时候一拥而上,乱刀砍死了钦差。那些所谓的新军,定然失了计较。自己再高呼一声,点明这些浙兵,如今怎么都是个死,煽动他们趁机兵变,夺取台州府城,在李老面前,也立下一件功劳。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手段高明,回了营房,把正在聚赌的几个结拜兄弟及邀来的几路亡命首领请来,说了自己的安排。那些人见这天气不好,本以为今天太平无事,还有的索性架了粉头进军营厮混,听说要点验,本就一肚子气。他们也没什么什么深谋远虑,都惯于抄起刀来直接乱砍的,当下附和道:“耿老大说的是,这会儿还等什么?既然那些真倭也近了,咱们索性先下手为强,夺了府城,先抢他一通再说。否则若是真倭先破了城,被那帮玩意洗上一回,咱也就剩喝刷锅水的份了,干了!”
内中倒也有人老成些,说道:“那狗钦差没什么,他可带着三千人呢。人多势众,这可怎么应付?”
耿少泉一撇嘴道:“三千人咋了?听说那都是些个从山里招来的矿工,没经过战阵,都是新兵。他要是打老了仗的老军伍,我也不敢带弟兄们送死,那些新军全是吹出来的本事,戚继光是胡宗宪的亲信,器械精良,便被吹成了天下无敌。一群连血都没见过的,怕个球?这天气,鸟枪、佛郎机全成了烧火棍,讲究动刀子拼命,他们也要有这个种才行。再说了,依我看,姓严的是故意为难咱们。那帮义乌兵说不定躲在营房里睡大觉呢。若是他们也给逼着到校场站队,咱们生气,他们难道就不气?等到钦差死了,他们还有啥胆子跟咱打?多半咱振臂一呼,就多三千小喽啰啦。”
耿少泉这帮团勇里,多的本来就是盐枭、悍匪,往日里也没少和官兵动手撕杀。他们觉得耿少泉说的有道理,这样的天气,弓箭、火枪皆不能用,官兵先就没了火种。等到近身撕杀,见了血之后,这帮人估计就吓的尿了裤子,人再多有什么用?又想着开了台州府,那就是一笔泼天的富贵,这买卖还是做的过。纷纷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干了,我们这就回去召集儿郎,到校场去找狗钦差算帐,到地方全听耿老大安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