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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鸿在船上时,也见何七神色不大对头,只是对方死活不说。正好就着这个机会,问个清楚。徐海这才与严鸿解释。原来当初胡宗宪的幕僚蒋洲出使日本,说汪直归顺。汪直初时虽被蒋洲之言感动,然尚心怀狐疑。尤其徐海招安后被林养谦擒拿,更是使汪直怀疑朝廷诚意,大队人马不肯上岸。
后来等到前一年徐海被严鸿救下,更得了天家的招安圣旨。而汪直义子毛海峰受胡宗宪笼络,也在义父面前诉说诚意。因此汪直终于下定决心,上岸投诚。蒋洲奉命为前站,胡宗宪更派了指挥使夏正为联络人兼人质,前往岑港,换来汪直上岸。
汪直见朝廷以三品大员前来为人质,认为这次胡宗宪颇有诚意,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带了少数从人,欣然上岸,商谈招安受降之事。依附汪直的海商海盗听到此事,也都欣然。以为经此事之后,大家的海盗身份得到洗白,大明开放海禁,还可以继续一边做商人,一边提供武装护航,兼收十分之一的保护费,继续发财。
严鸿听到此,赞道:“如此事可成,大明海疆安稳,沿海百万生民也得了生路。”
王翠翘道:“那自然好。只怕朝野之中,却有破坏开海招安之人。而就说海上,陈东叶麻之辈,只怕也未必甘于此。如今老船主已然登岸,此事若有反复,不但开海之事波折,还可能更有大祸。”
严鸿心道不错,若是汪直登岸之后。两边谈不拢来,甚至反而接下仇怨,那这麻烦真是天大。自己是开海派先锋,而且皇恩厚宠。一时无两,背后更有严嵩与陆炳两大势力撑腰。若是自己到了杭州,胡宗宪要招安汪直,把握就又更大了几分。而前番自己在壕境安抚澳门之后,却在大海失踪,这事儿真玩大了。
于是严鸿便道:“如此。有劳姐丈安排船只,送我先去广州。我的部众都在那里,钦差仪仗也停留当地。取了仪仗和圣旨之后,我再北上杭州,促成招安之事。”
徐海点头:“如此甚好。”
夏紫苏听他几个说这海上事,以她当初的性子,早就要评论一二,可现在却觉分外无聊,只在旁一拽严鸿衣服,意思是说:你已经答应我不再管闲事了。还关心这些做甚?
王翠翘一旁看的清楚,故意说道:“你们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我们就不做小人了。阿弟也不必再管东南什么招安之事了。快快洗澡换衣服,然后回房歇息,明天一早。就派船送你们到广州,然后赶快回京,东南就算闹成了一锅粥,也与你没什么关系。”
严鸿道:“这事可不能说与我无关。当初姐夫是我保下来的,为的就是开海。在天家面前大话也说了。现在老船主登岸,正是功败垂成之机,若是出个闪失,前功尽弃,小弟脸上也不好看,投入的银子也全打了水漂。”
王翠翘掩嘴一笑。又问道:“阿弟,听说你在壕境震慑佛夷,威风得紧,怎么之后又带着人到大海上来呢?这一趟可是凶险得很。”
严鸿道:“实不相瞒,小弟却是想要在这大海上寻一个岛屿。看能否作为开埠之地。”
王翠翘道:“海上岛屿甚多,却不知阿弟是心中已有想法,还是胡乱寻找?”
严鸿道:“我听说在福建东边,有个岛屿颇大,便想找上一找。若能开发来,却是个不错的所在。”
徐海听了,插口道:“恩公,你说的莫非是那流求岛?那岛确在福建之东,至少有数百里方圆,端的好一片土壤。上面有些土人。不过,东南沿海渔民,颇有些在那里出没的。大明官府也有澎湖巡检司管辖当地。恩公你要去那岛,若从泉州府厦门城东渡,最是便捷,却不必从广东千里迢迢过去。”
严鸿听到这里,不禁泄气,原来自个心目中的宝岛,不但早就被朝廷管辖了,连徐海都摸得一清二楚,免不得有点无趣。此时徐海又笑道:“恩公,本来此次听说你奉旨下江南,整顿海事,我还特意挑选了十名美女,准备让她们伺候你。如今既然弟妹在此,那十个美女又在我浙江的老营,那就算了吧。可惜啊可惜,本来这十个女子分属十国,凑起来也颇费了些功夫,全用不上了。”
严鸿一听分属十国,心里就有点痒痒,暗道:十国联军啊!徐和尚,你真是我姐夫,是我亲姐夫。但嘴上哪里敢说,只好道:“姐夫不要取笑,你若是不怕姐姐生气,就自管把十国美女受用,我可怕我家娘子吃醋呢。”
夏紫苏只是低头不语,王翠翘则道:“少说混帐话,你姐夫要去找什么女人,我才懒得管。要不是看你们夫妻新婚,今夜定要夏小姐陪我睡,我们说说贴己话。如今只好便宜你了,赶快回房歇息,明天还要赶路。”
等沐浴更衣已毕,回到寝室之中,夏紫苏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你方才的言语什么意思?怎么又要去杭州,管那汪直胡宗宪什么的臭事?难道岛上的话,全是骗我?”
严鸿道:“我怎么是骗你?方才姐夫的话你也不是没听到,如今局势正在关键时刻,招安能否成功,关系万千黎民生死,大明百年国运。千钧悬于一刻,我怎可一走了之?你出身名臣之家,这中间轻重缓急,总能分清吧?”
夏紫苏冷哼道:“你休要巧言搪塞。你告诉我,你这一次管了这事,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那海岛?依我看,你压根就不想隐居山林,只想回京师做你那富贵公子,陪你的娇妻美妾。反正你已得了我的清白,便再也不在乎我了……”
她说到此,双肩不住抽动,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严鸿没想到,当初那个为国为民,随时准备舍死拼命的女侠,今日竟变成了这样,心中不禁大感唏嘘。他上前轻轻抱住她道:“紫苏,你想多了,我不是舍不得荣华富贵,也不是舍不得美妾娇妻。只是如今苍生面临刀兵之祸,我既是大明男儿,好歹也得等此事了结,才能轻身退隐吧。这个道理,你还不懂么?想当初我的紫苏,可是为了杀倭寇,不惜伏击锦衣千户车队,又为了天下苍生,情愿饶过徐海性命的女中豪杰。怎么今天变成了个小女人。”
吃他这一抱,夏紫苏心里满腔的怒火、怨气全都发泄不出来,只是伏在他怀里痛哭道:“我不要做什么女侠,不要做女中豪杰。我只要做个小女人。今天看了徐海的孩子,我只想要个我们自己的孩子,过上我们自己的日子。严郎,你答应我,带我走吧。只要不是回严府,咱们去哪都行。不管是去海岛,还是去哪郡县田庄,过只有你我和我们的孩子的日子。还是说,你已经开始嫌我老了?”
严鸿见夏紫苏已自当初那遥不可及的女神,变成了黏住不放的小女人,只得再三安抚道:“你放心,等汪直的事一解决,海路一开,我立刻就走。若是这事谈不成,甚至出了意外,东南必乱,到时候徐海再次出兵洗城,朝廷也不会饶了我,我不跟你走,难道留下来等死?至于孩子么,这个倒是需要咱们一起努力才行。”说着话打横一把,就把夏紫苏抄在怀里。
次日清晨,两人洗漱一番,用了早饭,由徐海亲自带队,乘坐一艘大船,另有八艘海船护卫,出离海岛,驶向广州。路上非只一日,将到了广州地界,再由小船把他们送进广州码头。毕竟这非常时期,倭寇的战舰光明正大驶进广州,怕是要引起误会摩擦。因此徐海自回,有几个手下头目,划动小舟,送严鸿、夏紫苏二人前往码头。
小船刚刚靠近,却听几声吆喝,已经有数艘官军快船围了过来。上面的官兵如临大敌,手中持了弓箭,船头火炮对准了这艘小船,炮后有官兵手执火把只待发射。
严鸿昂首走出,断喝道:“尔等休要放肆,叫带队军官过来讲话。”只见一艘小舟上,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高声喝道:“某家就是带队的哨官钟大全,尔是何人?我看你神态可疑,八成是倭寇的探子,左右,与我把他拿下了!”
原来自钦差船队在大海倾覆,只有少数随从逃回。如今大批倭寇集结岑港,沿海各城市一日三警,纷纷作好戒备。另外又有大批倭寇船只,南下福建、广东洋面,不知做何勾当。广州身为省城,自然更是要严加防范。两广总督王钫深知自己随时可能被缉拿下狱,到时候新总督不到,广州就成了一锅粥。趁着自己说话算数,急忙调拨兵马,布置城防,又派了巡逻哨船巡视海面,防范倭寇偷袭。
只是这广州水师太过脓包,而其中稍微能干的,又都被派出去搜寻钦差大人了,剩下的更是一群酒囊饭袋,根本不敢到海上侦察,只怕遭遇了倭寇,白送性命。他们只敢在港口一带转圈,另外干些勒索客商行人的勾当。往日他们粮饷不济,日子过的清苦,地位也差,如今正好借这个机会抖威风,勒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