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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炳对邵景的武艺什么,倒是不以为然:“左右无非是一勇之夫,能成什么气候?先说白莲教那两个老妖魔,当年威震江湖,如今没有七十也有六十,老者不以筋骨为能,被一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所杀又有什么稀奇?那邵景是否真是独力杀死二贼,单凭张青砚一句话,又如何认定?再说,邵景武艺再高又有何用,你也说了,他在城缺口刺杀蒙古千夫长,照样失手,这阵前交锋,单凭个人勇武是不足取的。而且从你描述,这邵景为人虚浮好名,难成大器。倒是他叔父邵方,是个不可轻视之人。听说邵方此人广有家财,又专一结交天下豪杰、朝中重臣,俨然已是一股不可轻忽之势,日后要多注意他几分。”
严鸿料不到陆炳对这个邵大侠的家门都这么清楚,不禁又增多了几分佩服。他试探问了一句:“如此说来,这邵方势力不小,却是相助朝中哪一派的?”
陆炳道:“我说他不可轻视,便在于此。他哪一派也不助,甚至对朝中大事,并未有任何推波助澜。可他暗中积蓄的势力,却已不小。正因为如此,此人便是引而不发,反而使人忌惮。”
严鸿深恨自己历史不好,对于这个丹阳邵方到底未来有什么事迹一无所知,不然岂不是就可以在陆炳面前扮演神棍了么?
他接着说到自己在济南办案的经历。陆炳又叹道:“你这崽子,那高延宗高老将军是我故友,我还交代他关照你,不想你反而如此关照他。也罢,老高做下这大祸事,那是别人救不得的。贤侄,此事我也不怪你。相反,你这种做法颇为妥当。既然做了锦衣卫,关键时刻,却不可以私情乱了国家法度。”
严鸿见陆炳这般表态。颇为感动。他又说起马腾云跟从王玄叛变,在巷战中被擒获之事。陆炳道:“万没承想,世袭锦衣,几代千户,居然出了个叛反国家的逆贼,当真是死有余辜。这贼子进了诏狱,还想胡乱攀扯,诬陷无辜,世伯已经打发他上路了,诸般后事也料理的干净。今后倒是不必忧虑。”
听到这番话。严鸿忽然惊觉。自己安排灭口的时候,却是忽略了马腾云。他虽然没证据说直接参与种种不法勾当,但可是山东的锦衣卫头子,消息灵通。刘才和自己家的勾搭。他会不清楚?多半他在诏狱里,把这些事交代出来。亏陆炳是严家盟友,把此事压下,还帮严家完成了杀人灭口的工作。
严鸿自然没口子的道谢,哪知陆炳却不吃这套,却是说道:“说这种话倒有何用?老夫倒真想把你狠狠教训一通,只是……唉,你这几日里,来我府上一趟。有话对你说。今日晚间,先来我府门前找我,咱们一起去见天家,他老人家有话当面问你。”
严鸿道:“天家又要见小侄?这一番真是圣恩眷顾,万死不能相报啊。”
陆炳笑骂道:“还有脸说这话。贤侄。你在山东闹这些动静下来,朝廷里可就翻天了。”
原来就在济南之围解除之后,到严鸿回京的这一段时间,弹劾严鸿的奏折,如同雪片一般直抵通政司。如果摞起来,把严鸿活埋都绰绰有余。各位官员弹劾严鸿的大致有如下事项:
一、 杀良冒功,所奏多有不实。斩无辜良民冒充白莲教徒及蒙古靼兵。
二、 沿途收受贿赂,嚣张跋扈,勒逼朝廷命官。
三、 擅招响马,以充官军且为响马盗请战功嘉奖,视朝廷纲纪如无物。
四、 贪墨逆产,中饱私囊,逆党王玄家产尽落其囊中。
五、 诬陷忠良,刘才等人通逆等事,查无实据。恐为严鸿无中生有,诬良为盗,更擅自杀人灭口。
六、 逼间朝廷命官之女常氏,并致其亡身,令人发指。
七、 不修私德,既与女匪孙氏私通,又与多名青楼妇人有染,更与江湖女子张氏同行同宿,污秽不堪。
这帮御史与给事中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奋勇上前,冲锋陷阵,更有林养谦的昔日同年、同榜奋勇当先,为自己的同年、同榜报仇雪恨。
严家自然不能坐视这种情形,发动门下走卒,积极予以反击。只是严嵩发现自从刘才被火化以后,自己手下这批走卒态度也变的有些奇怪,反击的时候有气无力,多半是摇旗呐喊,却没几个人肯出死力。
而这其中最让人发指的却是海瑞。按说他是钦差副使,这事里他和严鸿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这个情况下,他要么全力为严鸿辩护,要么干脆保持沉默也好。
哪知他竟然也是弹劾大军中的一员。不过他的弹劾,倒是与主流舆论这几条并不相同,计有如下:
其一,严鸿一路花天酒地,在下江南的前半程里,处处违反四菜一汤的太祖旧制,穷奢极侈,大伤朝廷赈灾之法。入济南后,更悍然住进王玄豪宅。
其二,严鸿在济南,与民妇田氏有染,不清不白,有失朝廷体面。更与白莲教多名银妇厮混,全不思钦差威严、顺逆之防。
其三,严鸿缴获大笔逆产之后,阻挠清查数目,其心可疑,应责令严鸿将逆产数字仔细申报,不得舞弊。
其四,严鸿在济南城破前夜,竟纵容其幕僚叶正飞与三名青楼女子同榻厮混,使人发指。据查叶正飞尚有生员功名,曾入国子监,实有辱斯文。
至于其他官员弹劾严鸿的这七条,海瑞反而一一为严鸿辩白。
他说济南城下血战半月,所杀皆是首恶之酋、附逆之徒,良民皆随官兵抗敌,岂容信口雌黄?
说沿途官员行贿确有其事,然严鸿与副使张诚早已将此贿款尽数用于购买米粮赈济灾民,此大功之事,岂能弹劾?
说招降响马乃是天子诏书所准,虽为中旨,不合朝廷体制,然此是天子之过,却不应苛责严鸿,更何况飞虎山群盗招安之后,血战济南,战功有目共睹,岂为虚报。
至于济南逆产,严鸿阻挠清查,确有嫌疑,但尽饱私囊云云,却也是无中生有,建议朝廷复查。
又说刘才等人所犯罪孽累累,昭然若揭,山东民怨,沸反盈天,若以太祖旧制,早当剥皮塞草,焉有诬陷,纵杀之亦不冤。
又说那常氏为给父兄脱罪,与严鸿勾搭成间是真,但严鸿并未徇情枉法,只有些风流罪过,何谈逼间。
至于私德,严鸿固然污秽不堪,然女匪孙氏是其欲纳之妾,青楼妇人在行辕各自独处,江湖女子张氏洁身自好,这几处却并无不妥,某官奏折无中生有,污人清白,其心可诛。
这海笔架一股子倔脾气惊天动地,给严鸿辩解的折子里面居然把皇帝都骂到了,谁还敢和他继续纠缠下去?有他在其中指东打西,却把弹劾严鸿的人气焰打下去不少。而天子方面则更是让严嵩安心,先是把严嵩招去好言安慰,说万事有朕做主。接着那些弹劾的奏折,也都一律留中不发。反倒是后来下了一道奇怪的旨意,让都察院的御史及给事中们体恤太仓空虚,国用不足,应当节约笔墨纸张。
严鸿听到此,不由笑道:“这海笔架海老兄,一路上令小侄芒刺在背,想不到这一番回朝来,却还肯帮小侄说话。”
陆炳冷笑道:“贤侄,你别看他帮你辩诬了七条,另弹劾你的四条,似乎都较轻,但这其中那逆产一条,真要较真起来,你却不容易脱手的。而且这厮不比得一般言官,不是骂了就完,他是当真要追查到底的,一奏无果,再上一奏,我看你却有些麻烦。”
严鸿被陆炳一提醒,心想也是,海瑞这厮的脾气,那真是瞎子抓鲶鱼,死活不撒手。不过反正这王玄的财宝,一半已经入了太仓,三成给了皇帝内库,其他的分也分了,打点也打点了,海瑞他又没有原始数据,自己怕得谁来?大不了让他一封接一封烦恼皇上好了。只是想到自个和他同生共死这么一遭,回到北京居然还要被他弹劾,心头禁不住有点郁闷。
陆炳见严鸿这模样,又笑道:“你且放心,这海笔架留在言官位置上,大家不便。所以皇上已有恩命,把他调到宛平县令任上去了。今后这济南赃款的事,他却管不着了。”
严鸿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道:“这定是世伯您帮忙的。小侄这里谢过了。”陆炳道:“自家人何必客气。”
其实这其中另有玄妙,严鸿却也是不知道的。原来陆炳之所以运动嘉靖皇帝把海瑞调离,远远不光是为了严鸿这事儿,却还和陆炳自己当初做那些诬陷富户,勒索巨款的勾当有关。
海瑞这次奉旨调回京审理太监李彬贪污的案子,本是徐阶给嘉靖皇帝卖好,免得海瑞这一根筋留在济南,阻碍严鸿把一部分财宝送给皇帝的司库。那海瑞却也没想这许多,回到北京,立刻紧锣密鼓开始调查李彬侵吞公款案子。
这案子其实都没啥可调查的,因为原本就是既有罪行,证据都几乎是现成的,根本不需要海瑞查什么,他在调查团里面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酱油角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