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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皇帝似乎来了兴趣。
他又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期刊。
这期刊可怕之处就在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无数学科的各种理论推出来。
而这些千奇百怪的理论,偏偏,极有很多都如细虫论一般,是正确的。
区区一个细虫论如此,那么其他的呢?
今日授予了张森官职或者爵位,那么日后,这么多人,要不要授予?
可你若是对他们视若无睹,又偏偏,人家一篇文章,就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拯救了天下无数的人,这样巨大的贡献,只怕是翰林,也远远及不上,朝廷居然对他们不闻不问,这得寒了多少人的心啊。
而这学职,实是再好不过了,既是自成一体,与当下的朝廷,互不干扰,可同时,皇帝又可示恩,哪怕赐他们钱粮,予以他们岁俸,也并无不可,毕竟,这点岁俸,能花多少?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道:“如此,亦无不可,朕恩准了,这学职之事,你递一个章程来,噢,这学职里,最大的是何职?”
方继藩道:“大院士。”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了紧张兮兮的张森一眼:“张卿家劳苦功高,就授大院士吧。”
“……”方继藩脸都绿了,陛下这是皇帝做惯了啊,除了让他给银子,其他什么话都说的出口,方继藩正色道:“陛下,既是学职,自需按其学术的贡献,这张森的细虫论和细虫防疫论固然了不起,可当下而言,他至多,只是大学士。何况,儿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个……这个……”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但言无妨吧。”
方继藩道:“学职晋升,儿臣早立下规矩,儿臣说了不算,自有专门的评议人员按其贡献决绝,儿臣能做的,就是讲名册献给陛下,由陛下斟酌着圈定。”
弘治皇帝一下子明白了,他方继藩说了什么,其隐晦的意思是,谁是候选人,弘治皇帝自己也说了不算,自己拥有的,不过是圈定的权力而已。
这个家伙,好大的胆子。
可细细想来,弘治皇帝对于似张森这样的人,确实是一窍不通,弘治皇帝便叹了口气:“如此,也可,那么,按规矩来吧,无规矩不成方圆,朕懂你的意思。”
方继藩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接下来是铡驸马的桥段呢,若是如此,这就真神了哪。
弘治皇帝却是笑了:“你们报上他的学职来,大学士是吗?朕立即朱批恩准。学职是几何,朕说了不算,可是………朕至少可以下令将其传抄邸报,下旨恩赐对吧,再命其原籍的官府,敲锣打鼓,前去报喜,鉴于他的功劳,营建石坊,表彰他的功绩。”
方继藩汗颜:“这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张森在一旁,还是紧张的不行,脑子里一片空白。
弘治皇帝背着手:“既如此,那么真拟旨了,张卿家。”
“啊……”张森愕然抬头。
弘治皇帝想说什么,却发现,好像对张森也没什么可说的,西山书院这些人,真的无法打交道啊。
………………
京师里,到处都是顺天府敲锣打鼓报喜。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哑然了。
这世上,最无可辩驳的,就是血淋漓的事实,哪怕你再巧舌如簧,这细虫论救活了这么多的人,谁还敢大放厥词,不怕挨揍吗?
何况,医学的进步,是符合上至公卿,下至贩夫走卒的期望的。
再丧心病狂的人,如何鄙视细虫论,当他们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因为细虫论,能减少被感染的几率时,也不得不乖乖住嘴。
因为每一个人,都是受益者。
当日,各大书铺的《求索》期刊开始脱销。
几乎所有的期刊,统统告罄。
书商们,疯了似得寻到了西山的印刷作坊,请求加印,甚至还有人希望将往期的期刊一起订出合订版。
毕竟……太火爆了。
现在不只是要考的人在买,这京师里,无数人都想看看期刊是什么样子。
当人们意识到,细虫论这样的奇谈怪论证据确凿时,人们就不免生出一个疑问,那么……其他的奇谈怪论呢?
难道……月儿当真只是一个球,而脚下的大地,是圆的。又或者……
其实,无论别人信也好,不信也好,这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求索》期刊销量暴增,只要有人愿意买,有人愿意看,而作者们能够得到足够的收益,哪怕是依旧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些奇谈怪论,方继藩在乎吗?
他不在乎。
大明的人口,若是加上隐户,何止万万之数,哪怕只有两三成能读书写字的人,受这《求索》的影响,方继藩就成功了。
口罩的销量,也开始暴增。
官府发放的口罩,早就告罄,可许多百姓,却到处都在想办法求购。
甚至不少商贾,看到了商机,疯了似得希望得到订货,将一批批口罩,卖到京师之外。
毕竟,这些事,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口罩的价格,说贵也贵,也说不贵,也不贵。可若它能预防一定的疾病,许多许多人而言,就能值回价格了。
制造口罩的棉纺作坊,疯狂的扩张,得趁着其他商贾开始兴建这样的作坊之前,能扩张多少便多少。
这天下,如此巨量的人口,人们对于疫病,本身就带有巨大的恐惧,未来口罩的销量,在三五年之内,可能都会不断的暴涨。
棉纺男工是不成的。
唯有女工,才擅长这些事。
在新城里,本就有不少流民,拖家带口而来,男人们成了匠人,或是学徒,再或者是脚力,而妇人们,绝大多数,还是有些不太习惯没有了男耕女织的日子,她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烧炊做饭,现在,突然棉纺作坊大肆招募人手,且薪俸,竟可治男工的七八成,有不少刚刚在此落脚,家里拮据的妇人,终是受不了如此诱惑。
原先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结构,正在悄然的被打破。
而在新城,一个新的行业,已经悄然崛起。
已有商贾,开始聘请了能读能写的妇人,开始学习皇家保育院,营造针对新城和寻常百姓的保育院了。
从前孩子们,多是母亲带着的,可随着大量的母亲,进入了棉纺作坊,可孩子怎么办呢?
有人自是看出了这其中巨大的商机,男人和女人,都要做工,那么保育院,就成了托儿的所在。
…………
昌平。
一辆马车,快速的行驶着。
这是西山车辆制造作坊最新的四轮马车。
只是,这辆车车厢很宽大,可车厢之外,却是平平无奇,没有过多的装饰,车厢里,却犹如沙丁鱼一般,竟是塞了十几个人。
张森的父亲张静就在车厢里。
这车厢里闷热,散发着各种古怪的体味,他身子瘦弱,几乎脸被挤着贴到了车壁上。
马车沿着官道,走的很急。
这是京里东升车行开辟的一条线路。
因为新城里有大量前去务工的京师附近人员,这些人员往往务工五日之后,便可休假一日,往往这个时候,大量的人员,都需返回各自的乡中去。
一辆车,可以塞上许多的人,里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舒适性可言,这一趟的车马费,便可由大量的乘客分摊。
因而,坐车的价格,也是寻常人可以接受的。
张静哪怕是再舍不得钱,却也知道,若是步行回家,实在过于遥远,因而,还是花了三十文钱选择马车代步。
只是这马车虽快捷,却实是不好受。
那车夫恨不得将所有人都塞进车里。
好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来这里坐车的人,往往身材都瘦弱,肥胖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也不会来坐车。
所以,有丧心病狂的,竟在车厢里,塞了三四十人。
张静觉得自己要透不过气来了,车厢里有孩子的哭声,也有人叫骂。
当然,更多人却是平和的,毕竟,回乡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张静心沉甸甸的。
当初若非是为了儿子读书,他是绝不肯放下身段,前去新城务工的,此后虽然儿子挣了不少银子来,张静却依然心里放不下,总觉得这银子,来的太轻巧了,不像是正经的路数。
他不敢轻易的辞工,怕就怕儿子挣来的一切,最终不翼而飞。
只是……自己这童生,竟是去新城务工,却令县学里,引发了许多发的嘲笑,这……也是情有可原,读书人务工,这是可耻的事,会被视为不务正业。
所以对别人而言,回乡是一件高兴的事,对他而言,却有着透不过气来的压力,倘若遇到了当初一道中了童生的同年,人家问起近况,他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昌平桃花庄到了啊……”
车夫扯着大嗓子。
而外头,却突然,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车夫忍不住悻悻然的道:“这时候有科举吗?怎么来了这么多的差役,敲锣打鼓的,倒像是有人金榜题名了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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